二人都確信自己沒有看花眼,方才那飄在雲端的樓清晰可見,這海市蜃樓不同於幻覺,它是物體被折射到空氣中形成的幻景。既然有這萬年樓的幻景,就必定會有萬年樓的實景存在,這是一個雞和蛋的概念。

來之前,查文斌也做了一些功課,他們查閱過這附近的古建築,雖有一些,但無一處是被稱作萬年樓的,也更沒有方才海市蜃樓裏所見的那種樓。這個意外的收獲讓二人都是為之一振,那一宿未睡的倦意也就隨之一掃而空了。

帳篷裏那幾個都已經陸續響起了鼾聲,雲霧褪去,再看著起伏的山巒別有一番風景。如同那老僧所言,這山分為南北兩側,北側便是他們進山的那座小村,南側則是這草甸子的後方。站在高處,遠遠眺望,依稀可見南側這山坡下方零星的分布著幾個村落,細細數了數,這樣的村落總計共有六個,想便是老僧說的六甲嶺了。

這沒了睡意,查文斌便尋思到那山坡下方的村落去轉轉,不想,這看著距離沒多遠,二人竟是繞著那山路走了足足四個小時才隱約見了人煙。

一處半山坡上,一個頭戴鬥笠的老農正在整理著地裏的玉米,見那山上有人下來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這查文斌上去自稱是爬上的遊客,一番攀談下得知這老農便是山下那甲子村的。

“我們這兒啊一共有六個村,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合成六甲領。往年啊也有一些遊客曾經走錯路到這兒來過,你們啊,還是原路返回的好。”

這老農說,這六甲嶺四周又被六座大山合圍,走任何一條路出去都得翻過一座大山,且山路崎嶇遙遠,交通十分不便。

“所以村子裏已經沒什麽人了,年輕的後生們早就出去謀生路了,等到我們這一輩不在了,這六甲嶺也就該消失了。”說這番話的時候,老農的眼神裏露出了淡淡的哀傷,不過這山裏人熱情,查文斌和風起雲又能說會道,熟絡下來後,這老農便收了工具邀請他們回家裏坐坐。

這是一個典型的古徽派村落,那原先的白牆黑瓦早已斑駁,一條鋪著石子的羊腸小道穿梭在村道裏。一進屋,風起雲便被那老農家中的廚房裏一股嘩嘩的水聲所吸引。

聽那老農介紹道,這裏家家戶戶的廚房下麵都留有一條水渠,水是從山上引下來的,穿房而過,依照地勢最終匯集在村落正中的兩口水潭裏。而這樣的水渠總計有八條,從八個方向往中匯集,整個地勢成四周高,中間低。水渠將村落中的每一戶都給巧妙的串聯了起來,這種獨特的智慧是將自然和人文的一種完美結合。

屋子裏鋪著的都是青石板,各種雕花的門窗欄杆隨處可見,但因年數已久,大多都已經開始破損,那地麵也變得凹凸不平。

老人是獨居,兒女都在城裏安了家,他說自己在這活了大半輩子,不想出去,也不能出去。

風起雲笑道:“為什麽不能出去啊?”

那老人歎了口氣道:“得守著,年輕輩的我管不上,但自己總得堅持到最後。”他又道:“我們這六甲嶺啊其實是有來曆的,據說當年朱元璋在這後麵的光明頂上起的義,這兒住著的就都是他的兵嘞。這六個村子互為掎角之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老祖宗都說這地方埋著寶貝,後人們都得一代一代的守護下去。”

風起雲笑道:“還真有寶貝啊?”

“嗨,誰知道啊,”那老農道:“興許也就是那麽一說,真要祖上闊過,也不至於讓我們這些子子孫孫各個都吃黃土。來來,吃飯,嚐嚐我的手藝,鄉下菜,別嫌埋汰……”

說話間,那老農已經弄了一桌飯菜,野蕨菜炒臘肉,香煎黴豆腐,一盤炒雞蛋和兩個蔬菜。看得出,這老農很上心思,在山裏這些食材已屬來之不易。碗裏是他自己釀的紅曲酒,嘬了兩口,隻覺得那酒勁一下就直衝腦門。

經不住那老農的熱情,查文斌也喝了起來,這幾杯酒下了肚,那話匣子便就打開了。興許是太久沒有和別人聊天,那老農是把自己這一生的經曆恨不得都濃縮出來講個痛快。見時機差不多,查文斌也隨即拋出了那萬年樓的事情。

“老哥啊,聽說這一帶有個奇觀叫作萬年樓,您知道嘛?”

“萬年樓?”那老農一愣道:“哦,你說的是須彌樓吧。”

查文斌連點頭稱是,那老頭哈哈大笑道:“那是個傳說,據說在這光明頂上原先有一座神仙住的樓,就叫須彌樓。聽老一輩的人說,那樓不是建在山頂,而是‘飄’在山頂。過去啊,有個說法,誰能進那須彌樓誰就能當上皇帝,說那武則天還有那朱元璋都是從那樓裏出來的。”

“那老哥,您見過那樓嘛?”

“沒有,”那老農道:“我在這兒住了快七十年了,開荒地,挖草藥,伐木柴,哪個角落裏沒去過。老一輩人的說,那樓得有緣的人才能見到,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夠得著的。這些話啊,你們也是聽山那邊搞旅遊的人說的吧,其實他們就是沾了我們的光,他們懂個屁嘞。隻不過那邊交通方便後來才從那邊開發,要說真正的羽山,我們這兒上去才是真的。”

那老農又話鋒一轉道:“不過老一輩裏也有人說過那須彌樓有一陰一陽之分,說那陽樓是在天上的,那陰樓是在地下的。過去有個說法,我們村裏那幾口水塘就是通往那陰樓的入口,等下吃完了我帶你們去看看去。”

正中的位置就是兩口水潭,說是兩口,其實隻有一口。隻不過,在這口水潭的正中修了一道可供一人行走的堤壩,將那水潭一分為二。每口水潭的邊緣各有四條水渠通往這裏,清澈的山泉正在不停的注入,隻第一眼,查文斌便認出了這水潭是個太極的形狀。

那老農道:“過去我們有六甲四十八塘,六丁四十八畝之說,這六個村,每個村都有這麽兩口水潭,一直過著自給自足的日子。隻可惜,人心不古,現在留不住那些年輕人咯。”

風起雲朝那水潭裏丟了一枚石子道:“這水潭有多深啊?”

“哦,那老深勒,三十年多前有一場大旱,這水潭最淺時我們用竹子丈量還有三四米呢,平常像這樣都是水滿的,少說也有個十來米吧。不過這水潭子有些邪門嘞,裏頭的大魚很多,那時候水幹了我們想去逮魚,人隻要一跳下去,那水潭裏就嘩嘩往上翻黃湯,還有一種‘呼呼’的聲音,他們都說是龍在裏頭叫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