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難的民族歲月裏,達德的這場戰鬥規模小的甚至都無法載入史冊,但是曾經的香港人為抗日所付出的代價卻應該被所有人銘記。他們和正麵戰場上同敵人廝殺的將士一樣,同樣可歌可泣,同樣令人尊敬。

天亮了,達德周遭的林子裏稀稀拉拉的飛來了幾隻鳥兒正站在樹杈上鳴叫著,一切又都重新恢複了生機。

幾天之後,達德曾經深埋著的日軍骨殖被清理了出來,而曾經的那些先烈的亡靈也得到了安息。羅老板放棄了在這片土地蓋房的企圖,他打算在這裏捐贈一座抗日紀念館,以緬懷那些曾經為了民族獨立和抗爭獻出生命的先烈。

昌叔的家中,超子正在剝著瓜子,看著報紙上鋪天蓋地關於達德重建的消息,他道:“這一來一去羅老板可就虧大了。”

“那倒未必,”昌叔道:“雖然達德這塊地沒了,但是流浮山卻因為那尊老君像成了風水寶地。現在坊間都傳言那是羅老板請了最好的天師選的址,地皮的價格都快要被炒的翻翻了。”

卓雄狐疑道:“難道你們香港人不怕和死人住在一起?流浮山可是要建一座靈骨塔的。”

“這你就不懂了吧,”昌叔笑道:“中國有五千年的曆史,有哪塊土地腳下不埋著死人?流浮山本來是塊荒地,查先生妙手高招,在那山峰的最頂端蓋一座道觀。頭頂有三清在上壓陣,背山麵海,這樣的地段自然是會被那些有錢人瘋搶的。”

正說著呢,羅老板已經帶著人來登門拜訪了。紅木匣子裏蓋著一條黃色綢緞,壓著的是個用紅紙包著的支票,這又是一番感謝,看著那支票上一連串的“0”,昌叔的下巴都要驚呆了。“早知道幹道士這麽賺錢,我那會兒就該也去拜個師。”

超子拿過他手裏的那張支票道:“就怕你有命賺,沒命花,這東西得祖師爺賞你飯吃你才有的吃,像你這樣的奸商沒事多燒點高香,少讓那些個牛鬼神蛇來招惹你就算不錯了。”

麵對超子遞過來的支票,查文斌用手推了一下道:“留下必要的基本開支,剩下的都捐了。馬上就要入冬了,讓昌叔張羅一個救助站,給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也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這城市這麽大,每個人的頭頂都該有一片瓦。”

昌叔豎起大拇指道:“你可真不愧是從社會主義國家出來的,不過,這個救助站可是專門養懶漢的。”

查文斌笑道:“那就再加一條,但凡有手有腳有能力的不收留就是了,隻針對年滿六十以上的老人。不管他的前半生有怎樣的故事,我隻想給他們在最後的時光裏留一份最起碼的尊嚴。”

昌叔又道:“那就以你的名字命名?”

“那就不必了,做善事並不是為了揚名,況且靠我一個人的力量也是遠遠不夠的。我們能做的就是在能力範圍之內,做一些力所能及的。”

羅老板此役不光為自己博了好名聲,更是讓先前的一塊荒山地價倍增,賺了個盆滿缽滿。

而這一戰,也讓查文斌的名號在香港徹底打開了,慕名來登門拜訪請他的人更是絡繹不絕。不過此時的查文斌已經選擇了離開,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才是他一貫的作風。

對於他的離去,超子其實有諸多不解,這可謂是抓了一手天牌的開局,他不明白為什麽查文斌不選擇繼續打下去。

查文斌的回答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老子曾說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又說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凡事要懂得一個取舍有道,若真在那花花世界沉淪下去,豈不是白修了這幾十年?來過,到過,留過便是可以了。”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境界,他雖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但卻明白淺嚐輒止的道理,就和古往今來的道士都在恪守一條原則一樣,那就是道士亂世下山救世,盛世歸隱深山。

這是因為在道士們看來悲天憫人本來就是一個順其自然的事情,所以逢亂世,便會力所能及的出一份力。而同樣,道家從始至終講究道法自然無為而為,世間之事不會主動參與其中,所以任憑你萬年盛世也就與我無關了。

但,人通常隻對那些錦上添花的事物往往記得很牢,卻忘卻了那些患難時的雪中送炭。所以道士們這種不博名聲的做法也就鬧了個吃力不討好,越來越式微了。

這不回到家中還沒幾天,昌叔的電話是一個接著一個,鬧到後來索性就讓河圖回了香港,原本他就有些名望,加上如今查文斌徒弟的身份,相信這塊金字招牌還是能繼續的。河圖和他不同,他也不想讓河圖再走上自己的這條路,因為這條路走的太辛苦,也太難。

胖子依舊在二樓酣睡著,每逢夜晚降臨,他就會從自己的房間準時“飄”出來。查文斌準備給他挪個地方,他說一間屋子裏停個死屍停的久了,活人難免會沾上一些氣味,日子長了,身體就會受到影響。所以,別看火葬場的工資高,但那錢真的不是誰都能掙的,那地方八字不硬的根本就呆不了。

這一次回來,他就發現冷怡然一直在咳嗽,身體比起之前要虛很多。停在哪最合適?那自然是殯儀館,但依胖子的個性自然是不樂意自己被擺在那種鬼地方的,他說,如果是那樣自己就是真的死了。

沒辦法,查文斌隻能又去村裏淘了一處廢棄的舊宅,離他家倒也不遠,二裏地,是個舊式的土坯房。他又請人裏裏外外簡單裝修了一遍,原來的門窗全部拆除用鋼筋混泥土封死,整個屋子半點光都不讓進。

為了讓胖子的肉身能夠睡的更舒坦,超子又專程去省城定製了擺放紅酒的恒溫櫃子進行了改裝。為了不讓這位爺孤單,大家約好了,每人一天輪流陪著,查文斌知道這種安穩而平和的日子並不會過的太久,他一直在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隻是他沒有想到,會來的那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