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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天高雲淡,偶有幾片雲飄到圍牆之內,十九歲的謝離抬頭看向天空,他已經在這棟房子生活了一年,這一年來他想盡辦法都沒能踏出過這裏半步,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井底之蛙,或許終此一生都隻能坐井觀天。

突然,不遠處響起了動靜,他猛地將手裏的灑水壺甩了出去。

來者後退了一步,那水壺“咚隆”一聲砸在地上,水花濺濕了他名貴的皮鞋。

那人也不惱,低頭拾起地上那隻用來澆花的水壺,走到花園前將壺裏殘餘的水淋到那一片白色薔薇花上。

“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陸啟鳴臉上依然是和顏悅色。

謝離沒理他,轉身要進屋裏,但他還沒走兩步,身後便傳來“哐當”一聲,那隻灑水壺在地上摔得稀碎。

“來人,把花園鏟了。”陸啟鳴抽出手帕,氣定神閑地擦了擦手。

“憑什麽?”謝離反駁他,這片小花園是他被困在這裏唯一的消遣,而且那些薔薇花是他一手一腳從種子萌芽培養到現在花團錦簇的,憑什麽他說鏟就鏟?

“那本就是我送你消遣的,我怎麽毀不得?”陸啟鳴回頭看他,似乎是對他的反應很驚奇,“你不是想出去嗎?我有個朋友看上你種的白薔薇了,你幫我把花送去,順利完成任務,以後就放你出去。”

“你說什麽?”謝離並不相信他說的話,這棟房子除了他和他的保鏢,從來就沒有人進來過。

“阿離,以你的聽力和記憶力,應該不用我重複吧?不要學傻子說話。”陸啟鳴笑了笑,看起來心情比剛進來時好了很多。

謝離麵無表情:“送去哪?”

陸啟鳴遞給他一張卡片,上麵寫著一個地址和時間——秀景山莊597號,七點。

“切記你的代號是A,出去不能跟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否則那人不會活過今晚。我會派三個人去協助你,到時你將花送到別墅門前,完成交接就好了。”

“僅僅是送貨?”謝離直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陸啟鳴點頭,像是哄小孩一樣哄他:“就這麽簡單,送完貨如果還有時間,你可以順路去看一眼你那小外甥。”

一聽到可以出門,還可以去見薑恒,謝離那張冰山臉立刻有了神采,雖然隻是很微小的變化,但依然讓陸啟鳴覺得這個十九歲的少年非常好拿捏,這種將人掌控在手中的感覺讓他感到十分愉悅。

“不過,超時沒送到,就要接受懲罰了,不用我多說吧?”

謝離沒回答,他其實不明白陸啟鳴嘴裏的懲罰具體是什麽,這一年來他除了被囚禁在這裏,基本沒有受過身體上的傷害。

“這是你第一次任務,A,祝你順利。”陸啟鳴笑得溫文爾雅,聽起來真像是祝福語一樣。

但謝離知道,那句話的潛台詞是讓他別搞小動作。

謝離將卡片收進口袋,一言不發拿著剪刀剪下花園裏所有盛開的白薔薇,將它們妥善裝進一個大的木箱子裏。

他一分鍾都沒有浪費,封裝、打包、裝車,然後坐上保鏢的車出發。

車是從地下車庫開出的,謝離上車之前已經被人蒙上了眼睛綁好了雙手,防止他記住路線。抵達目的地後,會有人給他鬆綁解開眼罩。

小別墅二樓的陽台上,陸啟鳴端著一杯酒靜靜看汽車開走,然後向身後的人發問:“少了什麽?”

“實驗室裏少了三支麻醉劑。”

陸啟鳴抿了一口酒,笑了笑,隨後吩咐身後的人:“出發吧,遠遠跟著就好,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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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離坐在後座,身旁兩個保鏢按著他的手臂,陸啟鳴嘴上說是派人來協助他,說到底還是為了防止他逃跑。

說來也奇怪,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竟然也用得著他派滿屋子的人守著,出門送個花還得三個大漢跟著,未免太瞧得起他了。

不過謝離確實有逃跑的打算。

困著他的那一幢別墅實在太大,圍牆很高,保鏢眾多,如果他一直待在裏麵根本沒辦法脫身,但是現在這輛車上,隻有三個人,今天出逃他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他曾經眼盲,聽力比一般人要強許多,現在就算是蒙著雙眼,他也能靠著聽覺辨別他們這輛車經過了什麽地方。

這輛車從別墅地下停車場駛出後,沿途有不少鳥鳴聲,車輛呈下山趨勢,也就是說他住的別墅應該屬於伴山別墅,他不能確定自己還是不是在枰南市內,但這一年氣候變化跟枰南的氣候差異不大,大概是枰南郊區或者鄰市,那麽到底是哪個環山別墅區呢?地理知識有限,加上實在閉塞太久了,謝離一時無法下判斷。

但當務之急是先逃出去,然後去報警!

謝離提高了警惕,繼續聽車內的動靜。車又往前行進了大概十分鍾,謝離突然聽到車裏有一些異響,準確來說,聲音應該是從後備箱傳來的。

“救命……救命……”

“誰來救救我……”

是一道微弱的女聲,她正在求救,隨後又傳來幾聲敲打著木箱子的聲音。

謝離猛地一怔,他循著聲音微微側過臉,想聽得更清晰些。

確實,他沒有聽錯——後備箱裏還有一個人。

這才是陸啟鳴讓他送的“花”。

“……我暈車。”謝離突然開口,“能不能開窗?我想吹吹風。”

左邊的保鏢埋怨:“怎麽這麽多事?”

開車的保鏢道:“還是給他開吧,人家金貴著呢,別一會兒下車直接暈了,回去挨罵的還是我們。”

右邊的保鏢說:“真是煩,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也不知道養來幹什麽。”

“老板做事別亂猜。”開車的叮囑了一句。

兩個保鏢故意將兩邊的窗戶都打開了,風一下從車外灌了進來,將謝離的頭發吹散。

謝離淡淡說了句:“多謝。”

左右兩邊都有風灌入車內,吹得謝離左臉涼絲絲的,還帶著腥鹹的氣味。謝離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原來,他們正在沿海的公路上。

後備箱的聲響還在持續,但女生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再等下去不是辦法。

“我們還要多久才到?”謝離問。

“哎喲?我發現,你今天怎麽那麽多話?”左邊的保鏢起了疑心。

“我想上洗手間。”謝離臉色不改道,“到底還要多久?”

後半句,他明顯加重了語氣,聽起來很不耐煩。

“大概還要十五分鍾,憋著。”司機答道。

“憋不了了,你放我下車,我就地解決。”

左邊的保鏢顯然看他不順眼很久了,繼續嘲笑他:“喲?平時不是很要臉嗎?你還能說出這種話?”

謝離對這種語言暴力不以為意,繼續嚐試說服司機停車:“我是真急,你們派人跟著我,我跑不掉。”

車裏另外三人眼神交流了一下,許是不好意思得罪謝離這尊大佛,加之謝離展示出來的弱態,讓他們覺得他根本不可能擺脫控製,三人便同意停車讓他下車解手。

“勞煩兩位大哥帶帶路,幫忙找一處遮蔽的地方。”

“真是臭講究,打開車門褲子一拉就撒得了,還要去多遠?”左邊的保鏢非常看不慣謝離這種身嬌肉貴的人。

“人家跟我們不一樣,走吧別廢話,那邊有一處草叢,就帶他去那邊。”右邊的保鏢稍微善解人意一點,不過大概也是因為害怕謝離回去跟老板告狀才這麽好說話的。

謝離蒙著眼罩,他看不見前路,兩名保鏢扣著他雙手將他帶車,往車後方走了大概五十米,走進軟糯的沙土裏。

司機扭頭看見他們走進海邊的草叢裏,又看了一眼後備箱,確定“貨品”還在,便點了一支煙,愜意地抽了起來。

五分鍾過去了,司機見還沒有人從草叢裏出來,他往窗外探出頭喊了一聲:“喂,你們快點,別耽誤事兒!”

“來了。”

“趕緊的!”司機聽到聲音便啟動引擎準備發車,但是很快他便發現了奇怪之處——剛才回答他的人,不是兩名保鏢中的任何一人,而是謝離!

他果斷打開車門準備出去抓人,但車門才剛開啟到一半,就被人用力推了回來。

一支纖細的針筒猛地插進他的後頸,又被人拔了出去。

“你……你給我打了什麽?”司機驚恐地按著後頸,冰涼的**已然進入他的身體。

謝離往後退了幾步,不作回答。

司機掙紮著推開車門,還沒走兩步便已渾身乏力。

“你……你……”

昏迷前,他看見謝離單薄的身形在呼嘯的海風中搖搖欲墜,目光卻沉著又冷靜,那深灰色的瞳孔中映著自己頹然倒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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