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梁夜被湯嗆到整張臉紅得跟發燒似的,他伸手到處**想找紙巾,樣子有些狼狽。

“你沒事吧?”謝離走過來想要拿張紙巾給他擦擦,卻被人伸手一晃,遠遠攔住了。

梁夜好不容易順了氣,他垂著頭不知看哪,連說話都在喘氣:“沒……沒事,不用管我。”

被人拒絕的謝離怔怔地立在原地,沒再往前一步。病**的人緩了一會兒,終於抬起了頭,再對上謝離的仍然是一如往日的嬉皮笑臉,謝離有些不解。

梁夜抬頭,定定看著謝離的眼睛,隨後又擠出一個笑容:“那,你什麽時候走?我送送你。”

本來謝離想拒絕說“不用,我會打車”的,話都到了嘴邊,他突然改變了主意,結果變成了“明天早上十點”。

梁夜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將保溫盒穩穩蓋好,誇了誇湯買得好。然後他目光爍爍地與謝離對視:“明早我送你去機場。”

就是這種目光,藏不住的隱忍與不舍,不止一次浮現在梁夜看向他的眼波中。

謝離突然感到煩躁,他不知道自己在煩躁什麽,可能隻是被人盯得不耐煩了。於是在離開醫院後,他走過了幾條馬路,獨自站在路邊抽了很久很久的煙。

沒人管他,他一根接一根,直到煙盒空了才停下。

·

梁夜打完維生素,便立刻馬不停蹄趕回局裏。案件還有不少疑點沒法解釋清,為防止生變,梁夜要在陳家行見到妻女之前,親自再審他一次。

審訊室內燈光很暗,四麵灰蒙蒙的牆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梁夜審訊風格就是沒有風格,他向來不走尋常路,擅長攻心的他對待不同的疑犯使用不同的手段。時而溫和時而凶狠,時而囂張時而沉穩,總之他的花樣層出不窮,許多第一次幫他做筆錄的警察看一場下來都會大開眼界——審人還能這樣審!

“陳教授我很好奇,這個販賣器官案件,你到底在裏麵扮演了什麽角色?我查過你的家族病史,沒有一個人的基因是跟心髒供體於小娟的基因一致的,所以你是收貨人?還是收貨人的下線?”

被關了一夜的陳家行麵容憔悴,他不吃不喝不開口說話,儼然一副負隅頑抗的態度,甚至梁夜將一遝資料擺在他麵前時,他都毫不動容。

行,擺爛了。梁夜不是沒應付過這類角色,對待這種人,隻能抓住他的痛點使勁捶:“我告訴你陳家行,現在盯著你家人的可不僅僅是我們警察,還有想殺你的人,就等著要你全家的命呢!你說你跟我耗什麽時間,你在這邊拖我一分鍾,我去接你家人就慢一分鍾,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說到家人,陳家行總算有點反應了,他抬頭死死盯著梁夜,還是沒出聲。

果然,家人是他的弱點,還算有點良心,梁夜腹誹。

“你幹瞪我沒用,這個案件我做主,張局說了不算,他讓我接人我就接人?我不去接人最後也不是我的錯,是你的錯啊陳家行,是你拖延我辦案的時間,你懂嗎?”梁夜回到座位上,不耐煩地轉著筆,“所以你最好配合一下,我問你什麽你答什麽。”

不按套路出牌的梁夜,還真把陳家行逼出了一句話。

“別,我說……我不是收貨人,是轉貨人。”

梁夜眼睛一亮:“真正的收貨人是誰?”

陳家行搖了搖頭:“在那個組織,所有的供應、傳輸,任務都是被拆分的,少則十幾個任務,多則上百個任務,每個任務執行人獨立行事,彼此不認識的情況是常有的。這次運送心髒的任務隻是我幫的一個小忙,因為我在京北行事比較方便,他們……他們經常會給我分配一些小任務……”

這次的心髒運送,陳家行的原計劃是先引導送貨人將心髒送到小丘車上,然後到時借醉讓小丘先送他離開,請早就安排好的代駕將他們送走。真正收貨的車輛,也就是車牌號AA156這輛車到時會在路上與他們的車輛發生碰撞,也就是那個時候,那輛車會將心髒接走。

“挺聰明,還知道拉上丘助理當你的證人。但可惜,送貨人中途出了差錯,心髒被我們警察當成炸彈帶走,所以後麵的收貨人就沒有出現的必要了,我說得對嗎?”梁夜大致梳理清楚心髒運輸的過程了,也就是說,這種任務是一環扣一環的,隻要其中一環出了差錯,那後麵的任務以及任務人就會直接消失,徹底終止交易的進行。

“對,是這個意思。”陳家行無力地點了點頭。

如果當時不是劉成山這個臨時被委托的送貨人所接收的信息不全麵以及他對“送貨”工作並不熟悉,也不會出現“疑似炸彈”的報警。

警察們一路抽絲剝繭,從一宗假的爆炸案,查到了器官販賣案,再到新型毒品案,才查到某個還沒浮出水麵的組織上。

梁夜感到一絲發寒,如果劉成山這個送貨人不出現紕漏,那麽這個組織是不是就會一直暢通無阻地在警察們的眼皮底下,像螞蟻搬家一樣完成一次又一次的犯罪?

拆解犯罪行動,一個個看似毫不起眼的小任務,最終構成了一宗大型的罪案。讓人惶恐的是,每個參與者都以為自己隻是無關緊要的一員,隻是順手完成一個小任務就有錢進口袋,何樂而不為?殊不知,他們早就被站在高處的人拉上了同一艘賊船,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何其高明的犯罪手法!那個站在高處的人,是不是已經算到了今天這一步?他又預判了什麽?又準備做什麽?

除此之外,警方經過多番搜查,終於在陳家行的別墅廚房裏查出一些芬太尼合成藥物粉末,檢測後發現,有八成跟李強體內的毒品相同。

梁夜問:“從你家裏搜出了芬太尼合成藥物,解釋解釋?你還製毒?”

“前麵說了,我是偶爾幫人一些小忙,處理一些小任務。我在這個組織之所以可以安然無恙那麽久,就是因為有交易在。兩年前我申請的腦神經藥物研究項目批了下來,對於研究型學科的醫生來說,藥物研究是一項無比繁複又持久的工作,而實驗失敗幾乎是每天都會出現的事情。在一次實驗過程中,團隊有個學生將幾類罕見的成分與芬太尼混合在一起,經過幾個小時的催化作用,產生出一種帶有一定毒性的失敗品。

“通常來說,我們每一次的失敗數據都會記錄在冊,方便統計成功的概率。而那一次,我發現這個帶有芬太尼的失敗品具有成癮性,吸食一定量後還會讓人產生幻覺……也就是說……我們在實驗室裏合成了一種毒品……

“於是我修改了各類藥物成分的數據,將具有成癮性的那份失敗品的結構式以及成分配比單獨保存。”

“所以你製毒了?”

“不,我沒有……我隻是將我得出來的毒品分子式和合成辦法賣給了組織。”

梁夜抬頭朝玻璃窗擺了擺手,很快就有人推門進來遞給他一份資料,上麵是李強體內的毒品成分結構與陳家行家中的合成物成分結構對比圖,兩者確有差異。

“所以你否認了你製毒?那你家裏為什麽還有殘留的粉末?”

“賣出去的終究是一個失敗品,我知道那個組織一直有在研究如何提升這款毒品的藥性,我害怕被當成棄子,隻有我一直有利用價值,他們才會讓我活著!於是我利用工作之便,帶一些藥品回家實驗,但很可惜,我再也沒有成功合成過一次。”僅僅一天的時間,陳家行仿佛衰老了十歲,他兩眼無光,胡子拉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體麵。很難想象一天之前,他還是那個在醫學行業裏頗負盛名的陳教授。

製毒的另有其人。【屁夲】

梁夜明明已經看見了這些案件的底下湧動的暗流,明明隻要伸出手就能一把揪住所有的線索,卻伸手不見五指,他仿佛依然漂浮在大霧彌漫的海麵,極力遠眺也隻能窺見冰山一角。

“那個組織到底有誰?都是些什麽人?”

“這類問題需要在確保我的家人受警方保護後,我才會交代,現在我不會說的。”一涉及組織成員,陳家行就閉口不談。

“你是怕……怕有人盯著你?”梁夜似乎已經看穿陳家行的擔憂,他絕口不提關鍵信息,其實是害怕自己全盤供出後,對方會毫不猶豫就殺他全家。

“這裏是警局,就算他們手再長,也不會伸到京北的刑偵隊裏,你沒必要害怕。”

陳家行苦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

這讓審訊進行到了瓶頸階段,梁夜再多番試探詢問,他都跟啞了一樣。

“好,前麵的不說,那我問最後一個問題。

“謝離找你做什麽?”

問題一出,陳家行像是被人敲了一記腦門,他乍然抬頭,看向麵前的男人。他覺得梁夜長得有點眼熟,但是一時間也想不起到底像誰了,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年,有些改變足以讓一個人麵目全非。

梁夜惱了,他厭惡被人審視的感覺:“我問你,謝離昨天去找你,到底聊了——”

“砰”的一聲,審訊室的大門被人推開了,陳曉峰走進來說:“梁哥,他家人到了。”

梁夜對此置若罔聞,他還在追問陳家行,試圖從他嘴裏挖出更多信息。

他還想知道為什麽提到謝離的時候,陳家行的反應與提到那個組織成員時的反應一樣——他都選擇了緘默。

陳曉峰看了一眼衰頹的陳家行,又看了看時間,說道:“梁哥……”

梁夜無奈地站起身,他瞥了一眼手表,讓陳曉峰看著人,自己先去見見陳家行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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