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將餐刀放回餐盤上,他站在原地思索了幾秒,便神色鎮定地端起食物往洗手間走去,再走出來時,盤子上空空的,隻剩下食物殘留的汙漬。

“麻煩了,把我藏進你的餐車裏出去。”謝離將沾了汙漬的碟子放回婦人的餐車上,指了指她的餐車:“你進來太久了,他們會懷疑的。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我讓你等我吃完再走,我愛幹淨,不想看見髒碟子。”

方才謝離醒來後,已經在房間裏搜了一通,他可以確定這間房間裏並沒有監控。謝離自認為足夠了解陸啟鳴,此刻卻不太明白他的想法。這些年謝離脫離組織,一直都堅持不懈跟蹤、監控自己的陸啟鳴,現在竟然撤掉了房間裏監控,這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準確來說,是很反常。

上一次醒來的時候,病房裏是有監控的。

現在再次醒來,房間換了,監控撤了。

他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

難道說,上一次的監控有絕對存在的必要?而那時陸啟鳴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謝離身邊有沒有監控已經無所謂了。

還是說,陸啟鳴對於謝離無法逃脫這件事有足夠的自信?

又或者說——這是陸啟鳴故意設置的漏洞,一切都是新的“考驗”……

謝離微微合了合眼,這十一年來在陸啟鳴的監控下生活的種種經曆,任何一件回想起來都讓謝離不寒而栗。

謝離被綁架那晚的偶遇,並非是陸啟鳴的偶然遇見,而是他早有預謀。

給薑秋安排醫院接受治療,是想要更好地控製謝離。

幫助謝離進行複明手術,是想讓他成為自己的最得力助手。

教謝離各種知識,是想將他培養成一名完美的殺手。

讓謝離去報讀醫學院,是想讓謝離滲入我國的醫療係統,更好地幫助他走私藥品……

陸啟鳴這個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有原因的,至少在謝離看來,他從不會在無意義的事情上花費力氣。許多細節看似理所當然,但經過抽絲剝繭,就可以看出所有的安排實際上都有他自己的目的,在還沒看到結果之前,別人根本琢磨不透他想做的是什麽。

而這每一樁每一件事,都在一寸一寸地將謝離拉進柔軟而肮髒的沼澤,他的每一次動作,都會讓自己無形之中深陷一尺。

陸啟鳴早就在深淵之下等著他了,等他失去所有的地麵的拉力,等他再無支撐,等他徹底淪陷黑暗。

他便是這樣可怕的一個人,天生的罪犯。

謝離習慣性想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卻發現自己的眼鏡早就不知在哪裏弄丟了,他摸了個空。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陸啟鳴身後的組織,是陸氏家族處心積慮經營多年的犯罪組織,不是他想脫離就脫離,想回來就可以回來的。隻要得到陸啟鳴的信任,才有機會接觸到組織的核心。

他決定先順著陸啟鳴的意思去走,走出這一步,才有辦法推斷出陸啟鳴下一步的計劃。

謝離將一隻枕頭塞進被褥裏,然後脫下鞋子擺在床腳邊,假裝自己還在睡覺。他不確定那些人會不會突然闖進來檢查,但目前也無計可施了,他隻能碰碰運氣:“從這裏到廚房要多長時間?”

中年婦人已經明白謝離想做什麽,伸出手指了指方向:“從這扇門出去,往左拐到走廊,乘坐工人電梯下到一樓,再走到廚房,大概需要5分鍾。現在是上午十點,負責垃圾清運的車輛很快就會停在廚房後門,一會你偷偷藏進後廚垃圾桶裏,我將你送上車。”

謝離已經鑽進了餐車下麵,他抬頭問了句:“那你呢?”

“我出不去的……”婦人掀起長裙一腳,腳踝處黑色的腳銬無比刺眼:“這東西有預警,隻要離開這棟別墅超過一公裏,就會自動預警,要是發現我走了他們會殺了我……”

謝離皺了皺眉:“可你放我走,你也會受到處罰。”

這位穿著傭人服的婦人對自己相依為命的兒子憂心不已,此時顯得麵容憔悴不堪,她眼中有淚光閃爍:“孩子,你身上沒有任何鐐銬,你出去比我出去更方便,我要留下來負責把你推上車,並且催促司機快走。”

婦人哽咽著說:“如果……如果你出去後找到了我的兒子,讓他別再回來。”

謝離垂下眼皮,他沉默了幾秒,最後無力地答了一個字:“好。”

婦人迅速將餐車的布蓋上,又將肮髒的餐碟擺上餐車上,捋平餐布上的皺褶,神色如常地推著餐車走出房間。

守在門口的兩名保安看見婦人推著車出來,果不其然問了句她為什麽這麽久才出來。

婦人按照謝離說的,一字不漏答道:“他說他愛幹淨,不想看見肮髒的餐碟,要我等他吃完收走碟子再走。”

其中一個保安狐疑地從門縫往裏瞧了瞧,看見地上的鞋子,和高聳的被褥,問道:“剛吃完又睡了?”

婦人突然提高了聲量,變得八卦了起來:“裏麵這人誰啊?年紀輕輕無精打采弱不禁風的,我看他連吃飯都不太樂意,誒你們說是不是犯了什麽事被老板懲罰了?我還從沒見過這人呢,到底從哪來的……”

保安見這婦人嘴巴開始喋喋不休,大概是怕吵到熟睡的“謝離”,他連忙把房門拉上:“老板的人也要你操心?去去去,別在這裏瞎囔囔,趕緊忙你的去!”

婦人兀自掌了掌嘴:“瞧我這嘴,我這就走!”

她一路快步推著餐車來到電梯處乘坐工人電梯,順利下到一樓廚房。

謝離從餐車鑽出來,他雙腳**著站在潮濕的地上。婦人見狀,連忙從儲物間找到一雙黑色雨靴:“先穿上這雙吧,不穿鞋子跑不遠。看你模樣幹幹淨淨的,一定沒受過什麽苦吧,要委屈委屈你了。”

謝離換上鞋子,毫不猶豫就跳進裝滿隔夜剩飯剩菜的垃圾桶裏,他身邊擠滿了腐爛的肉菜,依然臉色不改地說:“沒事,走吧。”

婦人震驚於他的淡然,但她已經沒有時間拖拖拉拉了,一聽見廚房後門的停車聲,她立刻蓋上垃圾桶的蓋子,將謝離推上準時等候在廚房後門的垃圾車上。

緊接著,婦人又快速衝上車前方跟司機嘮叨了幾句,司機很快就啟動了引擎開車離開。

從上車到車輛啟動,不到一分鍾時間。

未免太順利了些……

但謝離沒時間去想太多,當務之急應該找到徐遠!他要確定那天他失去意識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謝離在黑暗狹小的、充滿腐味的空間裏,靜靜思索著出去後應該先找誰。

而此時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殺人視頻早已經被送到了警方的手中,自己已然成為警方的通緝對象之一。

·

梁夜和李庭君跟著警車離開後,城北徐公路的網吧辦公室裏,便隻剩下羅小飛和林朵朵兩人留守後方。

羅小飛抱著電腦一股腦將自己埋進辦公室的小房間裏,跟京北的小張連線共同尋找封禁“盲點”的辦法。

林朵朵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梳理目前多個案件的細節,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她必須提前做好整理歸檔的工作。

突然,一直躺在她大腿上睡覺的小黑貓“喵”地一聲,竄了出辦公室門口。

“警長,你去哪?”林朵朵放下手中的筆,追了出門。

沿著空****的網吧大廳一路走到門口,警長停在卷簾門前抓了抓。

“警長你在這幹什麽?”

林朵朵蹲下摸了摸貓頭,忽然便看見卷簾門縫隙處出現了一雙雨鞋。

卷簾門被人輕敲了幾下,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朵朵,是我。”

林朵朵身體一怔,她機警地回頭看了眼,確定羅小飛辦公室房門依然緊閉著,她才放心地打開了門。

警長首先竄到謝離身上,毫不嫌棄地舔了舔他汙糟的臉。

林朵朵一時有些恍惚,麵前這個狼狽不堪的謝醫生還是她認識的謝醫生嗎?

她幾乎要哭出來了:“謝……謝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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