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紹……”

李秀寧很後悔,很後悔。

頭一次,後悔自己這麽多嘴。

也許是前麵那些日子的順風順水,讓她完全小看了天下英雄。

認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卻不知道,太過自負者,當亡於自負。

柴紹的結局,其實早就有了征兆。

此人出身公侯將門世家,文采不凡,兵法更厲害,從一出生開始,就被家族寄以厚望。

就連李閥起事,將要一統天下的征程之中,他也算得上李氏集團之中上上良將之選。

李淵把女兒許配給他,並沒有覺得有半點吃虧。

反而會認為自己找到了好女婿。

這麽一個厲害的人才。

唯一的缺點,姑且算是缺點吧,就是有點心高氣傲。

但是,任何一個年少得誌的英才,有誰會謹小慎微,誰又會沒有一點傲氣?

在有些人看來,這是缺點,但是,在李家同樣的高門大閥看來,這就是少年意氣。

年輕人不氣盛,那也不叫年輕人了。

總的來說,就是這種人一生走得太順,沒有辦不成的事,就沒有了敬畏。

因此,在麵對楊林的時候,他們仍然沒有弱了半分氣勢。

無論是李秀寧,還是柴紹,都沒有認真考量過眼前的局勢。

人家擺明了車馬,打上門來,以一人之威,碾壓一個勢力,自然是強橫霸道不可一世。

你這時候,去做攔車的螳螂,下場可想而知。

“是柴紹嗎?可惜了,年輕人長得挺俊的,怎麽就沉不住氣呢?”

楊林微微愕然。

這時他才想起了這麽一個人物。

好像柴紹後來成了平陽公主李秀寧的夫婿,為大唐東征西討的立下了很大功勞。

或許仍然比不上李靖,卻也是名將之姿,名列淩煙閣二十四功臣,第十四位。

低頭一看,李秀寧一聲不吭,眼中默默的就流下淚珠來。

“別難過了,打死你一個未婚夫婿,就陪你一個,日後見著李淵了,我還送他一個便宜國丈之名,豈不是好?”

李秀寧已經不想說話了,她怕自己忍不住,一點淑女風範都沒有,當場就破口大罵。

見慣了生死殺場和沙場爭鋒,倒不是對柴紹的死有多麽震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下的婚約,也不至於有多麽深厚的感情。

隻不過,見到柴紹橫死當場,又是為了救自己而死,兔死狐悲,就難免悲從中來,不能自抑。

以至於,對楊林的胡言亂語,她都沒了多少反應。

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了。

楊林暫時也懶得理會李秀寧怎麽想,隻是眼眉一橫,就看向持杖握劍的竇威和李綱兩人。

這兩人想要向前救人,又有些不敢。

有心想要退去,麵子上卻又掛不住,隻是停在中間,進退兩難。

“怎麽?你們兩人也想步柴紹後塵,怕他黃泉路上太過孤單?或者說,不願意跟隨主將,入我江都?”

氣機鋪天蓋地,轟然壓下。

直壓得兩人身軀急顫,瑟瑟發抖。

竇威名字裏有個威字,表情陣青陣紅,卻沒有一點威風,擠出一點笑容道:“靠山王威風霸氣,誰人敢抗?竇威不才,自然是願意追隨,平陽郡主在哪,我就在哪。”

這位出身世家大族,後來做到了唐朝宰相,口才還真沒得說,一番話滴水不漏,明明是投降,說得好像是為了李秀寧一樣。

話兒說得是真漂亮,麵皮也著實很厚。

李綱此人,能成為三朝太子師,自然也不是愚笨之人。

北周、隋朝、唐朝,都看重他的才學,當然,也許是看重他的為人不迂腐。

但是,楊林的所作所為,此時就算再不迂腐,想要投降,也感覺難以啟齒啊。

你這根本就不是禮賢下士了,是刀架在了脖子上。

要不要展現一下風骨?

這個念頭隻在腦海裏轉了一瞬間。

李綱就作出了決定,拱手笑道:“俺也一樣。”

“好,今日能請動二位大才,真是意外之喜,可喜可賀。秀珣啊,你不介意我借你這牧場好好慶賀一下吧?”

商秀珣暗暗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能介意嗎?這三言兩語的,牧場就成了你家的了。’

看著手中的聘書,就有些燙手,不過,她還真心不敢扔掉。

還得珍而重之的捧著。

這事鬧得。

看著兀自被楊林擒在手裏,渾身軟成一攤泥的李秀寧,竟然沒來由的覺得郎才女貌,分外般配。

雖然楊林行事特別霸道,說話做事也太過沒有禮貌了。

但是,配合著他這種氣吞天下的豪雄氣概,卻也不見得讓人有多麽反感。

反而,在內心深處,暗暗為之心折。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這人還真的太不是東西了。

一邊遞著聘書,一邊手裏還摟著一個,身後還跟著一個。

商秀珣心裏時而氣苦,時而歎息,時而又有了一點哀怨。

她發現,這一刻,竟然不太敢看自家閨蜜李秀寧的眼睛。

生怕被對方發現自己心中的些微竊喜。

再怎麽說,李秀寧是被強搶的。

自己多的不說,總還有張聘書來遮一下臉。

算是名媒正娶吧,算是吧?

……

殺了陶叔盛和柴紹,並且,強勢鎮壓牧場高手,以及李閥勢力之後,楊林就發現,雖然自己隻是區區幾人在此,牧場之中已經沒有多餘的反抗聲音。

這樣就很好。

“秀珣,先前我就說過,要送你兩份大禮,當然不會食言。”

楊林回首望向來處。

天眼觀物,就提前一步發現了牧場外麵兵戈之氣的變化。

幾股殺伐之氣,隱隱透著侵掠如火的意蘊,有著凶狂、暴躁的味道,正悄悄的湧了過來。

並且,這股力量還分為南北兩個方位,隔斷竟陵,圍困牧場。

尤其奇妙的是。

在牧場內部某處地方,竟然有著一縷氣機,與場外的殺機遙相呼應。

‘裏應外合,一同作反,好手段。’

楊林觀望了一下,心裏就有了底,淡然道:“攘外必先安內,四大寇今夜發動突襲,並非無因,我還是先把牧場裏麵的內鬼挖出來吧。”

“什麽內鬼?”

商秀珣一個字也不想聽楊林說,她覺得對方說的話十分氣人。

一來就把自家三執事打死,打傷了那麽多牧場士卒,更是出手傷了大總管和剩餘幾位執事。

這是要把牧場高手一網打盡了。

這時還說什麽為了自己好,鬼才信?

“我真是為你們好,如果今晚不來,李閥幾人很可能就會落入別人的手裏,你牧場也會被賊寇攻破,後果不堪設想。”

也不在意商秀珣和李秀寧這些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楊林自顧自的招呼一旁不遠處站著的高瘦漢子,點了一下,“你,過來一下。”

“我?”

高瘦漢子本來一臉的悲憤,正帶著一夥士卒四處巡邏,此時被楊林順手點到,眼中就閃出驚慌神色。

“靠山王,陶執事得罪了你派出的使者,可是,如今他已身死,無需再連累他們家的人吧?

陶方做事誠誠懇懇,他可沒有得罪了任何人。”

商秀珣氣苦道。

“陶方,是陶家人嗎?難怪。”

楊林似笑非笑隨意道:“你看著就是。”

他眼中泛起七彩光芒,冷冷盯著陶方,隨口問道:“陶叔盛除了堵住江都派來的使者,還做了什麽事情?”

陶方先是七情上臉,又悲又慌的,把一個敢怒而不敢言的牧場戰士形像,演繹得維妙維肖。

被楊林泛著七彩光芒的眼珠子一瞅,立刻神情呆滯,雙眼發直,悶聲悶氣道:“他還派我聯絡了曹應龍,約定今夜酉時動手。

到時候,外麵燃起火把,他親自帶隊,引商場主出去就行。

商場主雖然武功甚高,但是,在四大寇聯手攻擊之下,隻怕撐不住多長時間就會被擒住,嘿嘿,這是他們事先約好的……

商場主美名遠揚,他們早就眼饞得很,這次,隻要把牧場精銳人手殲滅一部分,剩下的就很好辦。”

“這……”

商秀珣、李秀寧等人全都瞪大眼睛,看著楊林,如同見鬼一樣。

一方麵是震驚於陶家陶方嘴裏吐出來的一些消息。

原來,陶叔盛真的是內鬼,聯絡了四大寇吃裏扒外,想要圖謀牧場。

並且,連商秀珣也一起謀害了。

另一方麵,是震驚楊林的手段之驚人。

都不要嚴刑拷打,直接看著對方問上一問,對方就把自己的隱私事情,竹筒裏倒豆子一般的全都倒了出來。

看著楊林那雙泛著七彩光芒的眸子,眾人心裏就是一陣惡寒。

“放心,這隻是一點移魂**魄的精神力小手段,不會用在你們的身上的,自從學會之後,我還是第一次用呢。”

說是小手段,倒也不假。

楊林看過九陰真經之後,對裏麵的一些小秘法,全都記在了心裏,平日裏倒也沒有太過關注,他也不需要去用。

厲害的高手,移魂大法,起不到作用。

弱小的對手,他隨手就拍死了。

也用不著這移魂大法。

所以,就一直束之高閣,沒想起自己還有著這門秘法。

這時,想要證實一些東西給商秀珣看看,倒是想起了這種塵封已久的秘技來。

移魂大法針對陶家這位連江湖二流水平都沒有達到的普通武人,那是一瞪一個準。

“四大寇發動之時,沒想過李閥眾人在此,外圍還有著精兵嗎?”

楊林又問。

他的聲音十分柔和,聽得人懶洋洋的,完全生不起一絲防範之意。

就像是多年老友互相談心一樣。

連商秀珣等人聽著這把聲音,也有些想要吐露心底秘密的願望,不由得全都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隻是聽著。

而陶方被迷了精神,更加抵擋不住,當下,麵上全是得意的笑容:“想過,不過,李閥派出女兒女婿來此,就是大大失策。

密公早就定下計策,假扮商大總管,把李秀寧等人引出,全部拿下。

不但掌控牧場,還栽贓到牧場之上,讓李淵與牧場結成生死大仇,是一石二鳥之計……”

咻……

眾人吸了一口涼氣。

好毒。

果然,問天下豪雄之中誰最陰毒,非李密莫屬。

這一位手段既狠,計謀又毒,更兼具兵法之道。

轉眼之間,就把大龍頭翟讓坑害了,掌控瓦崗局勢,拉起百萬大軍,兵鋒直指洛陽。

有些人說他最具帝王之相,也不是隨便說說。

從眼前這種局勢來看,得天下最大可能,還是要看二李爭雄。

就算是楊林的江都勢力,也要排在後麵一點的。

主要是,江南這邊,一直以來就不太受人重視。

自古一統北方者,十有八九都會鎮壓江南。

商秀珣怒聲道:“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是誰,是誰在其中聯絡,假扮總管?”

問到這一步了,當然就是順藤摸瓜,在商震大總管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他家新納的小妾苑兒就被擒了出來,容不得抵賴,直接審問,找到了陶叔盛的一所別宅處。

“天快黑了,秀寧,瓦崗這些人的目標,可是要把你們李閥在牧場的勢力一網打盡,你精通兵法,謀略過人,認為要如何處置?”

屋裏靜悄悄的,似乎完全沒有發現外麵的動靜。

也有可能,是因為楊林來得太快,事情急轉直下,這些人已經不敢動手,而是直接隱藏起來。

他們甚至已經沒辦法傳出消息給外圍的四大寇兵馬,並不知道,將近十萬賊寇,已經兵臨牧場了。

“有王爺在此,哪裏需要小女子出謀,你不是最喜歡直來直往的嗎,直接出手打成肉泥就是。”

李秀寧雖然是在譏刺楊林的莽夫行徑,但是,說話聲音仍然清脆柔和。

她天生就是這麽個說話語氣,就算是生氣也改不過來。

咂巴了一下李秀寧話語裏的意思,楊林點了點頭,哈哈笑道:“知我者,秀寧也,一些螻蟻之輩,哪裏用得著多花心思。”

笑聲一歇,他腳下一步跨出,伸手就按在緊緊關閉的朱紅木門之上。

轟……

厚重木門猛然炸開,化為千百片碎木粉屑,向著宅內狂猛衝擊。

裏麵劍嘯響起,慘叫連聲。

有人大聲狂喝,有人飛身騰躍,直衝院牆,想要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