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吊胃口

沈采苡沉默中,燕王已經要自己動手了,沈采苡嚇一跳:“臣妾自己來。”

她伸手,把褲管往上拉起,露出淤青的膝蓋。

燕王眉心一蹙,低頭倒了藥油,在手上搓熱,為沈采苡按揉。

沈采苡捂著唇,免得自己痛叫出聲,然而她杏眼泛著淚光、低聲痛哼模樣,燕王看著眼中,忽然站起:“好了……這兩日,你多歇歇。”

說完,穿上外袍快步離開。

沈采苡覺得莫名其妙的,不過走了好呀,剛剛是真的很痛,而她,怕死怕醜怕窮怕苦怕累怕疼。

燕王從恭華殿出來,被冷風一吹,身上湧起的火.熱才慢慢消退下去,他吩咐鬆墨:“遣人至普安寺,說本王明日帶王妃去普安寺拜祭母妃,另外,把本王住處也收拾一番,本王要住幾日。”

燕王從隆安二十六年回京,在與沈采苡合作之前,大部分時間都居住普安寺,一是他從小住在普安寺,已經習慣了,二也是為了方便他至博慎書院見姚湘君。

後來他與沈采苡聯係漸多,與沈文和之間也有了來往,住在普安寺,距離京城太遠,無論是消息傳遞還是要與沈文和見麵商討事情,總有不便之處,在京城內居住時間才漸漸加長。

至後來,柏先生和俞先生進京後,燕王開始長居京城,與往年大不一樣。

兩人成婚前,燕王成獨自去過一趟普安寺,祭拜生母,自成婚後,還未曾去過。

燕王覺得,他該帶沈采苡去見自己母妃的,隻是今日沈采苡那樣,怕是不能成行。

鬆墨答應下來,燕王又返回了恭華殿,與沈采苡說起明天的安排——他今日晨起練功完畢,本就要與沈采苡說起此事,結果剛剛……

隻能再回去一趟。

燕王心頭微熱,不敢再想,踏進了恭華殿。

“殿下,王妃正在沐浴……”嬌杏見到燕王,心一跳,急忙行禮回稟,燕王微怔。

本也可以讓丫鬟轉告,但事關自己母妃,燕王覺得該鄭重一點,他應了一聲,進了殿內等待。

室外寒風冷冽,室內有火龍烘烤,嬌杏伺候燕王除去外袍,便去浴房回稟沈采苡。

剛剛要揉開淤青,身上沾染了藥酒味道,沈采苡不愛聞,燕王一走,便讓人提了熱水洗浴,聞得燕王又回來了,沈采苡奇怪:“殿下沒說有何事?”

“不曾。”

燕王明顯是有事,沈采苡不好讓他久等,匆匆洗浴完畢,套上衣物出來。

燕王常年練武,耳力極好,浴房內水聲陣陣,他不自在別開眼睛,看向別處。

聽到響動,才轉過頭看,呼吸與神智,便在這片刻間,被全部奪走。

沈采苡因為出來的匆忙,頭發還未擦幹,長長的青絲垂落肩上,雖然下麵墊著巾帕,但水珠還是浸染了她的衣衫,素色的絲綢被氳濕,勾勒出瘦削又圓潤的肩頭。

小巧的鎖骨與貼在骨上的薄薄的、緊致的筋肉,構成一個小巧的骨窩,讓人忍不住,便想親.吻。

而稍待片刻,背後的水汽,便沿著衣物的經緯,濕到了前麵,濕答答的衣物,在前麵又勾勒出起伏而有致的曲線,但又因為弧度不夠大,因此,便略顯青稚。

然而這點青稚,落在人眼中,卻更讓人心旌神搖。

燕王目光定住。

他是見過這具曼妙而略帶青稚的窈窕軀體,衣衫盡褪時候的美.妙的,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讓他此刻甚至不用閉上眼睛多想,便能一點一點描畫出來這具胴.體的動人之處。

他覺得身體有些燙,轉開眼,才把心頭的火給壓了下去。

“殿下有何事?”畢竟是冬日,便是室內暖烘烘的,但衣衫微濕還是有些涼,白菊為沈采苡娶了一條夾棉的鬥篷裹上,沈采苡出聲詢問。

她走到了燕王的身邊,身上帶著沐浴後的水汽,清寒梅香與檀香交雜,被這水汽熏染發散了出來,燕王幾乎是屏氣凝息,片刻後,才呼吸恢複正常。

“你準備下,明日本王要去普安寺小住幾日,並祭拜本王母妃。”燕王開口,話音一落,沈采苡目光就是一亮。

普安寺有供奉燕王生母姝貴妃牌位。

這件事情沈采苡知道,但她不會提要去祭拜。

這和在太廟祭拜的先祖不同,除非燕王認同,否則她提了,隻會適得其反。

到沒想到,燕王這麽快就會提出帶她去。

沈采苡麵色一正,“好。”

她又柔聲詢問:“殿下,臣妾對母妃喜忌諱好所知甚少,可有什麽是必須準備的,又有何物是需要避忌的?”

“第一次見母妃,臣妾很有些忐忑,怕母妃不喜,所以還請殿下教臣妾。”

沈采苡對自己母妃如此重視,燕王心中舒暢,神色如雲銷雨霽,竟然微微露了個笑模樣。

燕王生母封號為姝,在隆安帝眼中,她乃世外仙姝。

姝者,女子美好柔順矣。

楊德妃容色已是美麗,然偶聽人言,道其仍不及姝貴妃多矣。

而隆安帝沈采苡是見過的,其英姿勃發、偉岸挺拔,相貌也是極好,又富有男子氣概。

燕王集合兩人優點,本就生得極好,不笑時候看著已經讓人很是心喜,這一點點笑,如銀瓶乍破、冬雪初融,令人心尖微顫。

沈采苡目中閃過驚.豔光芒。

可惜燕王的笑,隻是片刻,便收了回去,他本想讓人告知沈采苡姝貴妃喜好,但想了想,還是親自開始說。

但他出生時候,便是姝貴妃香消玉殞時候,而當年伺候過姝貴妃的宮人,大部分都被滿心嫉妒的楊德妃用各種手段害死,僅剩的幾個,都不是貼身伺候的,對姝貴妃的許多喜好忌諱,不甚清楚。

隻能給出隻言片語。

燕王又從隆安帝的口中得出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拚湊在了一起,構成了一起極其單薄卻又讓他傾注了許多感情的生母。

他看了沈采苡一眼:“去換衣物,你自熏頭發無妨。”

“那殿下稍待片刻。”沈采苡換了幹爽衣物,仰躺在矮榻上,丫鬟已經搬了熏籠過來。

熏籠內置銀絲炭和香餅,上麵鋪了幹爽的巾帕,白菊把沈采苡的頭發梳通後,鋪在上麵,一邊熏著,一邊慢慢塗上香膏養護。

燕王坐在了旁邊,與沈采苡說著姝貴妃的喜好。

沈采苡用心記下。

其實也不過幾句話便說完,沈采苡分明見到,說完的那一刻,燕王鳳眸中,閃過濃烈到無法掩飾的失落。

對自己生母的認知,單薄到此種地步,任誰都會心生悵惘。筆趣閣

沈采苡想了想,對燕王說:“臣妾比殿下幸運一些,臣妾還有個哥哥,記得臣妾娘親的一些事情,臣妾娘親還為臣妾留下許多可供念想的東西。”

“但母妃拚盡性命,也要讓殿下降臨這世間,殿下的身體、殿下的性命,便是母妃留給殿下最寶貴的東西,殿下要愛惜才是。”

“你說得對。”燕王目光逐漸亮起,他認真看著沈采苡:“多謝你。”

“殿下與臣妾夫妻原本一體,何須分你我,又何須言謝。”沈采苡仰躺著,唇角微勾,杏眼微彎,言談間盡是輕快之意。

如今的日子,比她想要的要差一些,因為總要費神,與她想要的閑適搭不上便,但安閑富貴四字,如今已經全了三字。

經過上輩子那般慘烈如地獄的生活之後,沈采苡很是懂得知足二字該如何寫。

雖然與燕王合作,燕王也受了她諸多幫助,但燕王沒了她,即便是想登大寶無望,也還是天潢貴胄,富貴天成。

起碼上輩子她死的時候,沒聽過燕王去世的消息,可見那時候,燕王還活得好好的。

但如果沒有燕王出手,今世她在南園時候,便已經死在了慶安公主派出的刺客手中。

那時候,她幾乎是十死無生的。

撇開當時的救命之恩不說,便說後來大伯父落在三皇子手中的把柄,憑借他們沈家的力量,是無論如何沒辦法取回的。

若沒有燕王的鼎力協助,她此刻應該還在為如何保住沈家滿門不被牽連而絞盡腦汁、惶惶不可終日。

又如何能像如今一般,住在燒著火龍的大殿裏,躺在名貴楠木打造的矮榻上,用著銀絲炭、燃著香餅,隻為了熏幹頭發。

她感激燕王,也願意好好經營兩人之間關係。

夫妻本一體……燕王把這句話反複咀嚼幾次,心情,也慢慢輕快起來。

冬日的早晨極是清冷,燕王與沈采苡天不亮便出門,到普安寺時候,正好趕上吃齋飯。

在小院中安頓下來後,兩人吃了齋飯,又沐浴更衣,雙雙前去供奉著姝貴妃楊楚瓔長明燈與牌位的佛室內拜祭。

燕王看著生母牌位,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澀。

這地方,父皇進來時候,從不帶侍從,他也是的。

他隻帶著姚湘君來過,以為以後的人生裏,也隻會帶姚湘君來,或許,還有他們的孩子。

但現實讓他看清,什麽叫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然——

燕王側目看一眼身邊眉目殊麗、神情虔誠的女子,眉間澀意逐漸消融。

上天總也有眷顧他的時候,不是麽?

沈采苡或許心底還有別人,但無論如何,她都算得上一個好妻子。

兩人從佛室出去,雙雙去拜見圓空大師。

圓空大師看到兩人,很是高興。

燕王想單獨和圓空大師相處,有些事情想問圓空大師。

沈采苡也是同樣的心情。

燕王本想單獨詢問,他不習慣把自己的秘密暴露人前,然沈采苡已經知道他似乎少了一段記憶的事情,燕王沉吟片刻,便也不再顧忌沈采苡的存在,與圓空大師問起此事。

“殿下可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圓空大師笑著詢問燕王,燕王緩緩點頭:“是,但是確實是極少,我……到底忘了什麽?”

“忘了你想忘了的。”圓空大師回了這麽一句,燕王一怔,忍不住追問:“大師,此言怎講?”

“肉身痛到極致,人會暈厥;精神痛到極致,人會選擇遺忘;無論何種方式,不過都是希望自己好過一些。”

“當肉身痛苦減輕,人會醒來;當精神痛苦逐漸消退,被遺忘的,也可能重新憶起;此種情形,貧僧雲遊時候,見過幾例。”圓空大師這話一出,沈采苡便去看燕王,目中略有擔憂。

燕王眉心輕蹙。

是……極為痛苦的記憶,所以他才會忘記?

大火,生病,湘兒,父皇的承諾……

燕王額上冷汗淋漓。

沈采苡起身,把錦帕遞與燕王:“殿下,且擦擦汗。”

滿室佛香中,沈采苡身上那一點清淺冷寒的梅香格外明顯,躥如燕王鼻翼,他握著錦帕,看圓空大師:“那,可有辦法讓我立即想起來?”

“殿下想要想起來的時候,就會想起來了。”圓空大師說了這麽一句。

等於沒說。

但好歹,總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沈采苡開口詢問:“那,白鹿居為何會起火?”

把這一連串的事情放在一起,沈采苡發現,都是有關聯的,她問話之前,便覺得圓空大師可能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但還是心存僥幸,問了出來。

知道了起火的原因,再去逆推,應該會有些收獲。

圓空大師笑得慈和:“是燭火被打翻而致。”

“何人打翻燭火的?為何會打翻燭火?”沈采苡追問。

圓空大師回了一句:“不知何人,故意打翻。”

沈采苡還想問,圓空大師已經說起其他話題,擺明這個事情,不會再談了。

沈采苡無言。

出家人不打誑語,但卻可以擺出我就不說的姿態。

可恨的是,什麽不說也就算了,偏偏隻說了一半……

令人十分之手癢,恨不能掌心與其臉頰大力接觸。

從方丈禪室出來,沈采苡略有些氣鼓鼓的:“圓空大師原來也是吊人胃口的高手啊。”

燕王雖然極為敬重圓空大師,如今卻也覺得沈采苡此言說的極是。

話了半天,他們也隻知道了,他是因為那段回憶太痛苦,才選擇遺忘;當時走水非是無意,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