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不留情麵

“自信沉穩、氣度儼然、從容不迫……”沈采苡抿著唇,說了一溜的誇讚詞語。

燕王……燕王扭過頭不看沈采苡,前行一段後,才道:“你毋須討好於本王,一切按之前來便可。”

沈采苡輕笑出聲,片刻後才斂了笑意,輕柔而認真:“殿下此言差矣;臣妾非是討好殿下,此言皆是出於真心,臣妾是真的羨慕殿下許多時候,可以無所顧忌、但憑本心行事的。”

“你也可以。”燕王這話,沈采苡並未放在心上,她與燕王終歸是不同的。

秋日正是賞菊時候,清冷微風裏,怒放的菊花搖曳,美景總是醉人,兩人在花園走了許久,待得隆安帝下朝,才又被叫了過去。

太和宮裏已經有了許多人,都是血脈極為親近的宗室,不分閑散與在職的,齊聚一堂。

沈采苡一眼掃過,大致可以分出皇子皇女的身份,以及一部分在職的宗室身份,至於閑散宗室身份,她還需人介紹。

燕王被三皇子叫去,與男人們站在一起,而沈采苡則站在女眷的堆裏。

之後便是相互見禮寒暄,沈采苡對這樣的場合,雖然算不上遊刃有餘,但也不露怯,應對極好。

敏安公主和善,慶安公主的笑裏,卻淬著毒,言語間多有鄙夷,譏諷沈采苡這個燕王妃,有名無實。

顯然,兩人沒圓房的事情,宮裏也是知道了的。

沈采苡有些有些惱火,本打算稍微忍讓時候,忽然想起燕王在菊花叢裏與她說的那句話。

他說,“你也可以的。”

她以為自己沒有放在心上,這一會兒卻又猛然想起,唇角便勾起淺淺弧度,“慶瑤妹妹可真是什麽都懂呀,也對,畢竟慶瑤妹妹年紀比我大,懂的多些也是正常。”

“看來慶瑤妹妹也想嫁人了,不若讓殿下與父皇提一聲,也為慶瑤妹妹選個好夫婿?”

被人說老,慶安公主眸光一厲。

之前圍在她們身邊想要討好的人,眼見兩人一副要起衝突的模樣,全都躲遠了一些,免得被殃及。

沈采苡混不在意,比起燕王身上氣勢,慶安公主這完全不夠看,她不但沒有退縮,反而上前一步,看著慶安公主:“慶瑤妹妹可是生氣了?也怪我,不該提此事的,畢竟求而不得什麽的……”

慶安公主先是一驚,繼而怒極,伸手就想掌摑沈采苡。

沈采苡杏眼彎彎,笑看她,不閃不避。

“什麽求而不得?”敏安公主聽著兩人的話莫名其妙的,出聲詢問。

慶安公主抬起的手僵硬無比地落在自己耳邊,裝作撫.摸鬢發,張揚一笑:“二姐姐聽錯了,父皇這般疼我,我怎麽可能求不得。”

敏安公主聽著,覺得她說的對極了。

有隆安帝和楊德妃的.寵.愛,五妹妹那是想嫁誰就嫁誰。

慶安公主生氣又不得不忍著的樣子,真是令人看著就覺得心情舒爽。

沈采苡笑出聲,漫不經心又說一句:“雖說皇室公主不愁嫁,不過慶瑤妹妹還是莫要眼光太高的好,否則再過個兩年,好男兒都成親了,難道慶瑤妹妹,要和別的女人搶不成?”

陸敏瑤怪異看了沈采苡一眼,總覺得沈采苡和慶安公主之間,氣氛很奇怪。

她微一沉吟,伸手拉住沈采苡:“聽說四弟妹擅於賞畫,駙馬生辰在即,我想送他一幅畫,卻不知道到底送什麽畫合適,想問問四弟妹……”

沈采苡順著敏安公主離開。

其實她今日說的有些過,不過,心底倒真是痛快極了,怪不得燕王喜歡不給人麵子。

果真強過委曲求全無數倍。

兩人身邊又圍攏了一批人,沒了慶安公主,其他人身份比她高的幾乎沒有,自然無人敢像是慶安公主一般言語擠兌她。

氣氛融洽起來。

陸陸續續有比較得.寵.或者是份位較高的妃嬪前來,也會前來與沈采苡說幾句話。

而楊德妃來之後,之前圍在沈采苡身邊說話之人,十之七八圍到了楊德妃身邊。

沈采苡要顧及燕王情緒,隻是過去見禮,便從中退了出來,不想楊德妃與眾人寒暄完畢之後,卻找上了沈采苡。

她要拉沈采苡的手,沈采苡淺笑一聲,借著理鬢發的動作,避開了。

但這不影響楊德妃的發揮,她眼中含了淚水,又哭又笑:“這些年明嘉對本宮有誤會,然他怎麽都是本宮姐姐的孩子,本宮總是盼著他好的。”

楊德妃身邊圍著的女眷,不管心底如何想的,麵上便都露出感動神色,“娘娘待燕王殿下如何,咱們都是看在眼底的……”

沈采苡並沒有如同其他人一般露出感動的神色,她隻是露出些困惑神色,並不接話。

楊德妃心中暗恨,這賤人,與那孽障一般,都是油鹽不進。

但就算是沈采苡不配合,戲還得繼續演下去,楊德妃低歎一聲:“之前他強著不肯成婚,陛下十分生氣,本宮又是擔憂又是心急。”

沈采苡耳中聽著楊德妃的話,眼角餘光,卻看到燕王已經大步走來,以沈采苡對燕王的了解,楊德妃怕是要丟臉了。

她存了看好戲的心思。

楊德妃還在繼續說:“索性他終於應下婚事,又聽圓空大師說你們乃是天定姻緣,本宮這心,終於能安定下來了,以後到了九泉之下見了二姐,也有個——”

燕王已經過來,也不吭聲,握住沈采苡手腕,把她從楊德妃身邊拉開,而後冷聲開口:“怕是我母妃並不想見你這個劊子手。”

“何況我母妃正值青春年少,你年紀一大把,稱呼她二姐,她大約是不好意思應的。”

燕王自來不給楊德妃麵子,但楊德妃久居深宮,燕王進宮也隻在前麵,很少進入後宮見到楊德妃,而且燕王從不是會口出惡言之人,故而眾人雖知道燕王厭棄楊德妃,可也極少見他與楊德妃正麵衝突。

眾人大多覺得若是兩人見麵,楊德妃示弱之下,燕王會把場麵圓下去,不要弄得太難看。

如今才知道,他們的想法都是錯的,燕王竟然是毫不留情麵。

市井中人吵架,多會當街對罵,氣不過了都會親自上手,你踢我一腳,我還你一拳;然當人的身份逐漸抬高,這種親自上手的行為,便會越來越少。

越是權貴中人,越是重麵子,心中就算是恨不能把你碎屍萬段,麵上卻也是和氣一片,虛與委蛇,極少會在人前亂來,給人攻擊的把柄。

如同燕王這樣的,還真是不多。

楊德妃急.促呼吸兩聲,眼中淚就落了下來,哀歎一聲:“罷了罷了,我也不求你信我,隻求你好好的便是。”

沈采苡瞅著楊德妃不斷起伏的胸膛,有些想笑。

慶安公主剛剛被沈采苡氣著,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發泄了一通,剛回來,便看到楊德妃在落淚,她迅速了解情況之後,扶住了楊德妃,怒視燕王:“四哥,你明知母妃關心你,為何要如此傷她的心。”

燕王嗤笑一聲,帶沈采苡轉身離開。

因著楊德妃還在當場,這下倒是無人願意冒著得罪楊德妃和慶安公主的風險,湊上來與沈采苡說話了。

沈采苡樂得清靜,隨在燕王身邊,走到無人處。

燕王麵色冰寒,氣息不穩,目光裏全是憤恨,沈采苡站在他身邊,心中有些奇異的感覺。

“怎麽?”燕王自己生氣半晌,好不容易壓下,轉頭對上沈采苡有些莫名的視線,他目光微冷:“覺得本王不該與她當眾撕破臉?”

其實很多人都不讚同他這般,他也知道虛與委蛇更好,但——他就是不願。

他也能無視別人的不讚同,可一想沈采苡與別人一樣不讚同他的做法,燕王心底就很不舒服。

他覺得沈采苡應該是不同的。

沈采苡沒吭聲,她正在理清自己心中的想法。

而她不出聲,燕王便覺得她是默認,麵色更沉,轉身就要離開。

“臣妾之前就很羨慕殿下這般恣意隨心。”沈采苡開口了,燕王停住了腳步,聽她說話。

“之前殿下說臣妾也是可以這般行事的,臣妾尚且有些膽小,不敢恣意,然遇到慶安公主之後,臣妾卻忽然不想那麽謹言慎行了。”

燕王沒回頭,沈采苡卻轉到了燕王的麵前,仰頭看著燕王。

“臣妾雖不敢如殿下一般直言譏諷,卻也忍不住擠兌幾句慶安公主幾句,她氣怒色變卻不敢對臣妾如何的樣子,臣妾看著,心中隻覺得痛快極了。”

她這般說,聽著應該是不反對自己那般對待楊德妃。

燕王容色稍霽,心頭的不舒服也和緩了許多,等著聽沈采苡的下文。

“臣妾敢如此行事,皆因身後有殿下撐腰,是殿下給了臣妾這樣的底氣。”她漂亮的杏眼中,帶著灼灼光華,又充滿誠摯,表明她剛剛所言,皆是發自肺腑,無有半分虛言。

被她凝視,燕王心頭微熱,不自在轉開視線,隔一會兒,覺得不回話不好,便說道:“你是本王王妃,為你撐腰,是應該的。”

沒有人是理所當然要護著你的,別人做了,就該心存感激。

沈采苡杏眼彎彎,唇角含笑,軟了聲調:“但,臣妾還是十分感激殿下。”

燕王沒吭聲,神情卻從三冬進了早春,雖然清寒依舊,但總也有了些暖意。

他以手抵唇,輕咳一聲:“時候不早,父皇大約要過來了,我們也過去吧。”

走了兩步,燕王心中忽然流過一個想法——她那般厭惡慶安公主,是還想著方承嘉?

至少,是暫時沒忘記。

燕王回首看了一眼麵色歡喜的沈采苡,待沈采苡疑惑望她,他轉頭大步向前。

兩人過去不久,隆安帝便攜林皇後前來,同行的還有穆昭儀——穆昭儀個子嬌小,身材卻極好。

燕王和沈采苡上前拜見,隆安帝看到燕王時候,板起臉看了他——臭小子,昨夜竟然沒有圓房,是還想著姚湘君?

隆安帝給他臉色看,燕王剛剛緩和的神色也結了冰——就是落了楊德妃的麵子,你能奈我何?不但要落她麵子,總有一天,還能讓她生不如死。

隆安帝懶得看自己兒子的臭臉,他輕哼一聲,換了笑顏和聲與沈采苡說話,林皇後也應和幾句,碰巧三皇子的嫡子前來拜見林皇後,見到親孫子,林皇後十分歡喜。

慈愛與兩個孩子說了一會話,又讓他們去玩,林皇後才與沈采苡說道:“明嘉也老大不小了,膝下卻還空虛,如今終於成婚了,本宮就等著抱明嘉的孩子了。”

沈采苡佯裝羞澀,不說話,燕王更是話少,林皇後也沒指望他能捧場,換了話題與沈采苡說了兩句,敏安公主也攜著駙馬和孩子前來。

燕王和沈采苡順勢後退幾句,把地方讓出來。

沒多久,便是午時,林皇後詢問過隆安帝之後,命人擺宴。

隆安帝笑著說道:“今日乃是家宴,來者隻有朕的長輩與晚輩,無有君臣之分,不需拘禮。”

菜肴流水般送上,然在座之人吃的卻不多,倒是觥籌交錯間,心機暗藏,說不定說話一不注意,便可能落入陷阱。

一頓飯吃的人極是疲累,不過,好歹在場的人,沈采苡都認下並記住了。

而誰抱有善意誰有些惡意,露的淺顯的,也被她看在眼中。

午宴完畢,沈采苡又被林皇後叫去說了幾句,才隨燕王出宮,其他人也陸續散去,有與沈采苡等人差不多時間到了宮門處的,便親眼看到,燕王不假人手,扶了沈采苡上馬車,心中滿是詫異。

不是說,燕王被迫娶了沈采苡,但依然心心念念姚四姑娘,故而昨日故意冷落王妃,並未圓房麽?

怎麽看著不像?

三皇子帶著兩個嫡子出來,聽到眾人議論之後,爽朗一笑:“怪我怪我,昨日太高興,本該為老四擋酒的,但是一時興起,反而灌了老四不少酒,罪過罪過。”

這兒來的人中,也有昨日參與過灌酒的,也是哈哈一笑:“燕王殿下平日比較冷情,難得有機會與他喝酒,沒忍住,沒忍住。”

“你們這些人,壞了燕王殿下的洞房花燭夜,也不怕燕王殿下和王妃記恨。”有人笑罵。

眾人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