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枯井

“我這位先祖爺爺雖然被找到,可是他老人家……”說到這裏,黃蕾停了一停,歎了口氣,道,“他老人家早已不是活人,而是成了一隻赤凶。”

“赤凶?”我聽得有些吃驚。幹我們這一行的,雖說還從沒見過赤凶,但不可能沒聽過。所謂的赤凶,其實已經是屍體成煞,屬於屍煞一類。其實這世上起屍的情形很多,但能最後能成為屍煞的,則是少之又少。一般來說,要想成為屍煞,首先是要含有衝天的怨氣不散,其次又需要有莫大的機緣巧合。

就譬如當年康平鎮的王氏,她背負冤屈,胸中本就含了絕大的怨念,其後又被孟老頭設計,在地眼上紅衣坐亡,這才成了坐凶。

而那位黃門先祖,身為一個術門世家的頭領,應該是術法高明之人,這人既然能成為赤凶,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

就見黃蕾搖了搖頭,道:“誰也不知道我先祖爺爺出了什麽事。但事情到了那一步,也就無法挽回,最後是黃家人聯手,把先祖爺爺擒住。”

隻不過這位黃門家主雖然成了一隻屍煞,但畢竟是黃門長輩,那些子孫後輩又哪裏忍心將他誅滅,於是就合力將其封鎮在祖宅之下。

黃門畢竟是術門世家,如果家主變成赤凶的事傳出去,對黃門的聲譽影響極大,而且這事畢竟太過蹊蹺,因此黃門子孫對此事秘而不宣,對外隻說是家主病故,而普通黃門子弟也隻知道祖宅下頭鎮著一個邪祟,卻不知是一位黃門先祖。

“自從這件事後,我們黃門就選擇了出世,搬到洞庭居住,暗中調查先祖爺爺受難的隱情。”黃蕾說到這兒,又輕歎了一聲,“隻是直到如今,也沒查出什麽。”

我聽到這裏,才知道原來黃門還有這樣一個隱秘。再一轉念,就又想起了那個老妖婆,心裏總覺得怪怪的。

這時候,就見黃蕾站了起來,衝我招招手:“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我跟著她出門,穿過幾進庭院,就到了一口八角井邊上。黃蕾道:“你瞧這口井。”

我見這口井也是由青石所鑄,瞧這外觀格局,跟我之前在宅子外頭見到的那口極為相似,朝井裏頭張了一張,又是口枯井。

隻聽黃蕾道:“這祖宅裏頭有四口井,分別在東南西北四個角落。再加上宅子外頭有八口,加起來總共十二口。”

我聽了,微一轉念,就說:“是用來鎮屍的?”

黃蕾抿嘴一笑,道:“你這人就是心思轉得快。沒錯,這是我們黃家祖傳的封禁陣法,十二口井是其中一個部分。”

我聽得會意。這“赤凶”其實是我們行內的叫法,在民間又叫“旱屍”,顧名思義,埋有赤凶的地方就會土地幹涸,因為土中的水汽都被那赤凶攝去。

在民間還有種傳說中的東西,叫做“旱魃”的,據說旱魃一出,赤地千裏。其實世上又哪裏真有這樣的東西,這說的就是赤凶,隻是被以訛傳訛,誇大其詞了。

這十二口水井散布宅子周遭,想必就是用來封鎮赤凶身上的火氣。

“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黃家人都要來這兒一趟,為的就是維護修葺陣法。這三百多年來,也一直相安無事,可沒想到這次就突然出了問題。”

原來,就在不久前,原本負責鎮守在此地的黃門弟子,突然趕到洞庭湖急報,說是宅子這頭發生異常,於是黃二爺立即帶著宋叔和黃蕾等人趕到了這兒。

他們一來,就發現宅子周遭的一小片,草木發黃幹枯,土地幹涸,就算是有雨水下來,過不片刻就消失無蹤,而十二口井中的井水也在數天之內枯竭了。

我聽得心裏一動,就問大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黃蕾說道:“兩個多月前應該就有征兆,隻是當時不太明顯,所以沒引起注意。”

我在心裏一算時間,那會兒正好是玄女墓被破,葬法大陣動蕩的時候,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波及了這兒的封禁陣法,使得陣法鬆動。

正琢磨著,就聽黃蕾道:“後來宋叔就帶了幾個弟子下去查看,誰知……誰知就出了這事。”

我聽黃蕾說完,大致是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後果。趴在井口朝裏張望了一陣,就抬頭問黃蕾:“你們家,跟神霄派有沒有什麽關係?”

“神霄派?”她聽得愣了一愣,隨即醒悟道,“你是說那個很擅長雷法的道家門派?”

我點頭說是。黃蕾眉頭微蹙,想了半天,道:“神霄派我倒是知道,但這個門派好像很久沒出現過了。”搖了搖頭,“應該是沒打過什麽交道。”

我又問:“那三百年前呢?”

黃蕾想了一陣,道:“這我倒是不太清楚了,可能得去問我二叔。”有些奇怪地衝我瞧了一眼,“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

我嗬嗬笑了一聲,說:“沒什麽,我這人本來就怪,你別理就是。”含糊了過去。

黃蕾也笑道:“你這人是有點怪的。”

我笑了笑,正琢磨著去問問黃二爺當年的事,無意中朝井中看了一眼,就見井中突然冒起一道黑煙,順著井壁嫋嫋上升。

黃蕾“啊”的低呼了一聲,急道:“出事了,我去叫二叔!”隨即就朝著宋叔的屋子疾奔過去。過不多時,就聽數聲喊叫從幾個不同方向傳來,大約是守護其餘水井的黃門弟子也發現了異狀。

我趴在井口,仔細觀察那道煙氣,見它一吞一吐,猶如在呼吸一般。我以前隻是聽三叔還有一些個行裏老人說起過“赤凶”,卻從未見過,一時間倒是頗為好奇。

這時候,就聽身後腳步響,黃二爺帶著一眾子弟急急地趕了過來,朝井裏頭張了一張,麵色凝重,起身朝黃蕾道:“蕾兒,你在上頭守著,我下去看看。”

黃蕾立即急道:“不行!二叔你傷還沒好,我下去!”

黃二爺麵色一肅,沉聲道:“我的話也不聽了?”這位二叔雖然重傷未愈,精神委頓,但這一番話說出,仍是極有威勢。

黃蕾卻是半步不讓:“二叔,您都說了以後黃家由我做主,我今天就來做這個住了!二叔,請你聽令!”

隨即又朝一眾黃門弟子道:“誰跟我下去?”話音一落,立即就有數名弟子越眾而出。

黃蕾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別看她平日裏一副嬌小姐的模樣,其實骨子裏頗為強勢,極有決斷。當年在小茶莊,給我留下的印象極深。黃二爺想要阻攔,又哪裏攔得住。

我趴在井口瞧了一陣,就朝黃蕾道:“我跟你下去,其他弟子就不要帶了。”又朝黃二爺道,“二叔,您老經驗豐富,還是在上頭守著。”

黃二爺一聽,喜道:“小景,有你陪著下去自然是最好不過,可是裏頭凶險莫測,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黃蕾說道:“二叔,就辛苦你在上頭照看。”

轉過來朝我瞧了一眼,嫣然笑道:“我可不跟你客氣。”

我笑笑沒說話,仔細聽黃二爺把裏頭的情形說了一遍,就走到井口,朝黃蕾道:“我先下,你跟在我後頭。”

黃蕾“嗯”了一聲。像這種井,也用不著什麽繩索,攀著井沿,就朝下爬去,黃蕾緊跟其後。這井大約有十數米深,除了那嫋嫋升騰的黑煙之外,就是覺著空氣極為幹燥,其他倒也沒遇到什麽,很快就落到了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