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鎮煞

這老道的皮膚黝黑,滿是汙垢,腹部和胸口是縱橫交錯的傷疤,層層疊疊,極為猙獰。傷痕頗淺,不像是用利刃割出的,倒像是被這老道自己用指甲撓出來的。

我越瞧越覺得怪異,尤其這人雙瞳中見到那幾個血色符文,讓我尤其覺得蹊蹺。再驗看了一陣,就再瞧不出什麽。握住青龍鎮煞釘的釘頭,就朝外拔了出來。

這一拔,就覺鎮煞釘突地顫了一下,就見那釘身上鏤刻的青龍靈紋似乎閃過一道血色。青龍鎮煞釘為道門鎮煞聖物,龍紋之所以會發顫,閃現血色,那是鎮煞的征兆。可是這老道明明是個血肉之軀的活人,在他身上也沒查出什麽陰煞之物,鎮煞釘怎麽會出現異狀?

我心頭轉念,隻覺釘身發燙,微微用力,將釘子繼續向外拔出。就覺釘身急速震顫,微微發出錚鳴之聲。釘尖一離那老道胸口,傷口處卻也沒有血水湧出。

就聽算命的“咦”了一聲,打眼瞧去,隻見那老道的屍身以極快的速度的幹癟了下去,皮肉迅速變得焦黑,就跟被火灼燒過一般,口鼻之中溢出粘稠的黑血,腥氣撲鼻,聞之令人作嘔。

青龍鎮煞釘在我手中顫了幾下,就安靜了下來。我瞧得滿腹疑惑,圍著那老道幹癟的屍體轉了一圈,隻覺得事情蹊蹺,有違常理。

正琢磨間,就聽那算命的催促道:“別管這老狗了,咱們趕緊走!”

我定了定神,瞧了他一眼,道:“去哪?”

那算命的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冷笑了一聲,正覺心力交瘁,就在地上坐了下來,道:“說吧,你到底什麽人?”

那算命的嗬嗬了一聲,手指掐算,悠悠地道:“天機……”

我不等他出口,當即就不耐煩地打斷道:“愛說不說!不說馬上給我滾蛋!”

那算命的幹笑幾聲。我也沒功夫再跟他玩什麽捉迷藏的把戲,當即把青龍鎮煞釘當的一聲敲在石階上,“再廢話小心你狗腿!”

那算命的臉頰抽了抽,嘿嘿了幾聲,走上前來,跟我旁邊坐下,撓了撓頭,笑道:“兄弟,之前我不告訴你實情,那是怕你不肯信我。如今咱們經過這一趟,就算是患難與共,生死兄弟了,自然是無話不講!”

我還真沒見過這麽自來熟的人,臉皮比騷包臉那蠢貨都要來得厚實。也不說話,隻是冷眼相看。

過了半晌,就聽他嗬嗬了一聲,臉上笑容卻是斂去,眉頭深咒,歎了口氣,道:“這次我是來找人的。”

我也不去插話。就見他衝我看了一眼:“是找我妹妹。”

我聽得心中一動,就問是怎麽回事。那算命的耷拉了腦袋,怔忡了半天,才斷斷續續地將事情說了。

聽這算命的說來,他從小父母早亡,隻有一個小他三歲的妹妹。兄妹倆住在家中老宅裏,相依為命。幸好家裏還有些積蓄,又有鄉鄰照應,日子倒還勉強過得下去。十幾年前的一個元宵節,小姑娘鬧著要去城裏看花燈,這算命的心疼妹子,就帶著她走了十幾裏山路進去城裏。

可就在當晚,他把小妹給弄丟了,這人瘋狂地跑遍了全城,卻是根本不見小姑娘的蹤影。自此之後,這算命的就開始到處流浪,滿世界地尋他妹子。這樣一直尋了有五六年,後來輾轉來到宣城,聽說當地有個極靈驗的算命先生,這人靈機一動,就找上門去,求著那先生幫他算他妹子的下落。

那位先生脾氣倒也好,見他可憐,當即就答應給他算上一卦。但這一番掐算之後,那先生就皺了眉頭,臉色極為不好,連著搖了幾次頭。之後就說了一句“算不出”,就把他請了出去,準備關門。

我聽到這裏,不由覺得很是蹊蹺。我聽獅子頭說過,一般通曉神算之術的人,通常都是有些禁忌的,並不是什麽都能算。畢竟天機不可輕泄。當年獅子頭的師父,就是因為強行行事,最終壽命夭折而亡。

瞧了幾眼那算命的,見他眼眶泛紅,臉現哀色,神情倒不似作偽。正轉念間,就聽他接著說道:“我當時說什麽也不肯走,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不過那位姓趙的算命先生還是沒跟他說究竟算出了什麽。那姓朱的也算是機靈,見他始終不肯直言相告,就轉了個彎,苦苦哀求那位趙先生收他為徒。

這人死纏爛打的勁頭不可小覷,再加上那位趙先生也是個心慈的人,又正好沒有傳人,就收了他做徒弟,把一身本領盡數傳於了他。

那位趙先生年紀本就已經頗大,再加上神算之術上窺天機,本就對壽數不利,過得幾年,就仙逝了。那算命的倒是天生是吃這碗飯的,把師父的本領學了個周全,小成之後,就立即開始卜算他小妹的下落。

他的神算之術本已經頗為靈驗,但不知為什麽,一旦計算到他小妹的下落,就什麽也算不出來。

我聽得疑惑,照理說不管他妹子下落如何,隻要他的本事到家,生死凶吉自然能卜出,總不應該是什麽也算不出來。

就聽那算命的道:“占卜神算之道,也有易算與難算之分。”

這個我聽獅子頭說過,就比如算一個平民百姓,就肯定比推算一個帝王將相的來得簡單。而若要去算一個修行高深之人的命,那肯定又是要難上幾分。而有些人有些事,牽連太大,甚至是“不可算”的,如果要強行去算,說不得就得落個夭壽折命的下場。

那小姑娘既然是個普通人,按理應該不至如此,隻可能是她跟某個什麽人物或者事情有了牽扯,受其影響,以至於命數難測。當年那位趙先生恐怕也是算到了這一步。

那算命的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於是他下定苦功,磨煉卜算神測之術。直到五年前,他終於算出了他妹子的方位,是在這武陵山中。但他每次欲來,所占出的卦象都是大凶,屍骨無存之兆。

通曉命理神算之人,最是相信運數,絕不敢逆天行事。他躊躇多年,就一直等到了今日。

我聽他說完,見他眼眶微紅,似乎現在當年的回憶中不可自拔。心中轉念,對這人的話卻是並不大相信,道:“這地方是你算出來的?”神算占卜之術雖然神奇,但也還沒到這種地步。

那算命的一聽,怔了一下,隨即嗬嗬笑道:“一半一半。”頓了一下,又道,“另一半是我這麽多年,憑著蛛絲馬跡打聽分析出來的。”

我打量了他幾眼,始終覺著這人如同罩了一層迷霧,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聽那算命的道:“咱們趕緊去找人!”說著,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

我略一琢磨,也跟著站了起來。此地古怪非常,不宜久留。回頭瞧了那老道的屍體一眼,隻覺得困惑難解,取了那枚符牌,放到包裏,起身朝殿外行去。

走出土殿不久,就遇上了兩個踮著腳尖飄行的道人,這些人既聾又啞,殿內鬧出那麽大動靜也不見他們察覺。帶著那算命的悄然繞了過去,在洞內四處遊走。轉了大半圈下來,又見到了幾個大鐵籠子,隻是裏頭卻是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麽人。

除了之前那幾個年幼的小姑娘和這些行屍走肉般的道人外,就沒再見到其他人。我心裏不禁狐疑,難道水笙說的地方,不是指的這裏?

轉頭一瞧,見那算命的眉頭緊皺,手指掐算,大約也是心有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