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枯坐

身形交錯之間,隨即腳尖一勾,撩起下墜的青龍鎮煞釘,順勢一帶,釘子直朝那老道胸口激射而去。

就見那老道一隻手上舉,一隻手下沉,奇快無比。我一見不對,身形一擰,就要收暗煞罡,轉拘邪指。

就在這時,卻見那老道原本已經沉到胸口的手突然之間往上抬了一抬,就那麽毫厘之間,青龍鎮煞釘擦著他的掌緣而過,直貫入胸。

我瞧得匪夷所思,念頭一亂,這記暗煞罡就沒有收轉,呼的一下拍在那老雜毛脖頸,隱隱有悶雷聲響起,被拍中的皮肉登時起了一道黑煙。

我心中凜然,就見那老道灰白色的眼眸中紅影連閃數下,猛地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笑聲說不出的瘋狂淩厲。笑得一陣,戛然而止。

我盯著他瞧了一陣,心中別別亂跳,上前一看,才發現這老雜毛已經是斷氣了。青龍鎮煞釘貫胸而出,釘尖直透後背。

身後腳步聲響,是那算命的奔了上來,站在我旁邊半晌,才聽他聲音發顫地道:“這……這老狗死了?”

我也沒理他,心中卻覺得怪異的很。剛才那一瞬間,我以腳尖勾出青龍鎮煞釘,也隻是臨危反擊,根本沒想能以此要了這老雜毛的命。剛剛我瞧得分明,在青龍鎮煞釘射出之際,那老道那一隻堅愈金鐵的手掌明明已經擋在了那個位置,為什麽會突然間抬了那麽一抬?

以這老雜毛的本事,是絕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的。隻覺得事情詭譎怪異,百思不得其解。

就見那算命的在旁蹲了下來,捂著鼻子,朝著那老道連吐了幾口口水,罵道:“死的好,該死的老狗!”

床榻和石階之上丟滿了各種白森森的骸骨,那小姑娘的屍身被雷電波及,已經被燒焦了一大半。我脫了外衣下來,將小姑娘的身子裹了。那算命的眼眶通紅,咒罵不休。

我上前撥開那老道雜亂的頭發,見他臉上尤自帶著詭異的笑容,雙目圓睜,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隻覺得眉心處連跳了幾下,雙目猶如敷了冰片一般,冰寒森冷。凝目望去,就見那老道的雙瞳之中隱約可見幾個血色的影子,線條彎彎曲曲,看著像是某種詭異的符號,跟符咒有些像,但處處透著邪異。

當即湊過去仔細打量。

就聽那算命的在旁說道:“你看什麽?”

我沒搭理他,瞧得一陣,退後了幾分,指了指那老雜毛的眼睛,道:“你來看看,那是什麽?”

那算命的湊了過去,捂著鼻子皺眉看了半天,道:“應該是肉渣子。”

我聽得心中暗罵,沒好氣地道:“是讓你看他眼睛裏的紅影!”

那算命的“咦”了一聲,道:“什麽紅影?”轉過頭看了我一眼,“這老家夥是個灰白眼,連根血絲都沒有!”

我見他神情不似作偽,過去一瞧,明明能看到那老道眼中的血色。那算命的湊過去又仔細瞧了幾眼,還是搖了搖頭。

我眉心連跳,隻覺雙目冰得厲害。這種情形之前也出現過幾次,其中一次就是與劉楠那鬼丫頭對視,破了她的鬼瞳。心想,難道是遮陰眼的緣故?

一時之間也難以索解,再打眼瞧去,就見那老道雙瞳之中的血影開始逐漸淡去,過得一陣,就完全消失不見。

我湊了過去,再仔細瞧了幾眼,再也沒看出什麽。琢磨了一陣,也沒想出什麽所以然來,見那算命的還在盯著那老道猛瞧,就問:“你剛才喊什麽,讓我看他眼睛的。”

那算命的“哦”了一聲,抬起頭來,道:“這是我占的卦象裏說的。”當即過來一拍我肩膀,眉飛色舞地道,“怎麽樣,咱們倆聯手,一路披靡!”

我一把將他手掌拍開,這時候才覺出身上火辣辣的疼。這一查看,才發覺手臂和胳膊上血跡斑斑,是在之前穿銅錢陣時被傷的,這也算是作繭自縛了。幸好隻是些擦傷,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算命的又對著那老道連吐了幾口口水,指著他鼻子大罵了一陣,還不解恨,飛起一腳就當胸踹了過去。他這一腳含怒踢出,力道頗大,那老道身子瘦削,一下子就被踢得拋了起來。

隻聽到叮當一聲脆響。我一見,心頭猛地一震,急搶上前去。就見那老道身子歪倒在地,身下就露出一截漆黑的鐵鏈。

那算命的也是發出“啊”的一聲驚呼,奔了過來,在我身邊蹲下。我撩開那老道肮髒破舊的袍子,赫然就見這人下盤空空如也,兩條腿齊根而斷,兩條黝黑的鐵鏈從石榻之下穿出,直從他腰下灌入,瞧這方位,應該是鎖在盆骨之上。

難怪這老道一直都是坐在這石榻之上,就算被我逼得再緊,也沒站起身來,原來如此。

鐵鏈之上是密密麻麻的紋路,是一種設有禁製的法鏈。再瞧得幾眼,就見到禁紋之中夾雜著數個符文,瞧著頗為眼熟,屬於道家的鎮煞銘文。如果我猜測不錯,這道法鏈,應該屬於道家鎮煞法器才是。

那算命的臉色發白,過了半晌,道:“這麽陰狠的招數。”

這道如此粗大的鐵鏈,自腰下貫入,鎖住那人的盆骨,如果換做常人,撐不過片刻就得喪命,也不知這老雜毛究竟是如何活下來的。可就算是活下來,日久天長,遭受如此酷刑,那也是生不如死。

那算命的嘿了一聲,道:“難怪這老狗要吃人。”

這樣殘酷的折磨下來,足以把一個正常人變成最可怖的妖邪。我盯著那老雜毛看了半晌,卻總覺得有些古怪。

這時候眉心總算不再跳動,雙目間的冰涼也消弭了下去。回頭朝土殿外瞧去,剛才這殿中雷聲轟轟,卻也沒引得人進來。當即取了一雙纏屍手套出來戴上,把那老道在地上放平了扒下他的衣服。

這件道袍摸上去濕乎乎軟綿綿,也不知是已經穿了多久,掛滿汙垢血漬,腐臭之氣撲鼻。那算命的捂著鼻子,幹嘔了幾聲,衝我叫道:“我說兄弟,你到底是幹什麽的啊。”

我不動聲色,仔細檢查那件道袍。我是從小到大在屍體堆立泡大的,這點惡臭也不過是尋常。正查看間,就聽“啪”的一聲,一件東西從道袍中掉出,摔在地上。

撿起來一瞧,石塊比手掌小上幾分的木牌,色成赤黑,觸手極為光滑,瞧這模樣,倒讓我想起了天師道的龍虎符牌。隻不過與龍虎符牌還是不同,這塊木牌上刻的是幾道雲紋。

那算命的“咦”了一聲,叫道:“讓我看看。”

我把牌子丟了過去。這人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陣,遲疑道:“像是道門的符牌。”

我冷眼旁觀,道:“你還懂得挺多啊。”

那算命的嗬嗬笑了一聲,道:“咱好歹也算是半個術門中人,怎麽能不認識道門。”

這人既然精通占卜神算之術,自然可以稱得術門中人。隻是他說的這“半個”,卻是頗值得玩味。略一轉念,就道:“是什麽門派?”

那算命的沉吟了片刻,道:“不是天師道的,也不是茅山派的。”過了半晌,搖頭道,“應該也不是清微派的。”

我心中暗罵,這還用你說。

那算命的看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認出來。我把那牌子取回,翻看了一陣,也瞧不出什麽,當即丟在一旁。去看那老道的屍身。這人的身量本應頗高,隻是雙腿齊根而斷,身子就顯得瘦小。之前披著道袍還看不出,此時就見他皮肉幹癟,骨瘦如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