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腹中鐲

等我再度醒來的時候,就覺得渾身又疼又癢,尤其是左腿,稍一動彈,就是鑽心的刺痛。一睜開眼,就見火光耀眼,一股暖意撲麵而來。原來是我身邊生了一堆火,火苗搖曳,不時發出一陣嗶剝之聲。

我在地上撐了一下,坐起身來,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就見這是個石洞,看這地形,應該是在石林深處的千百個洞穴中的一處。再仔細一瞧,就看到文樂那姑娘躺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從地上爬起來,走了過去,發覺自己身上雖說傷痕累累,到處都是劃得一道道的血痕,這致命傷倒是沒有,傷得最厲害的也就是大腿上那個血洞。萬幸的是總算沒傷著筋骨,不至於將來就成了個瘸子。

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邊,就見那姑娘睜著眼睛,一見到我,立即衝我眨了幾下。我看出她沒什麽大礙,隻不過是被人製住了,不由得鬆了口氣。不過檢查了一番,卻發現她並不是被封了關竅,而是中了某種法術,一時間也瞧不出如何破解,倒是束手無策。

我這走動了一陣,眼前又是一陣發黑,倦意襲來,在地上坐了一陣,心中卻是想不明白,在潭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又是誰救了我倆。

正在這時,就聽洞口那邊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出現在洞口。這人一頭長發,身形苗條嬌小,個子比文樂要矮上幾分。年紀很輕,大約也就十八九歲的模樣,皮膚很白,一張瓜子臉,杏眼,薄薄的嘴唇,五官精致細膩,身上隻裹著一件不合體的外衣,露出兩條筆直雪白的大腿。

仔細一瞧,這件外衣上破了好些個口子,還殘留著斑斑點點的血跡,瞧著十分眼熟,再一看自己身上,才發現這件外衣原來就是我的。

那年輕女子進得洞中,卻沒有說話,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緩緩地轉了一轉,目光從文樂身上掠過,最後落在我身上。

我盯著她瞧了一陣,逐漸把這張臉與當日在泉州遇上的那個純真的小姑娘重合了起來,心中一跳,這人就是喬甜兒。想要結個法印,卻是半分力氣也提不起來。

喬甜兒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道:“我借了你一件衣服穿。”聲音仍是清脆悅耳,隻是跟以往那個天真的小姑娘想比,卻多了幾分滄桑和冷意。

我知道此時我跟文樂就跟砧板上的魚肉別無二致,隻能任人宰割,一時也想不明白裏頭的緣故,盯著她端詳了好一陣,道:“你醒了?”

就見喬甜兒秀眉一蹙,身子似乎顫了一下,隨即就冷然道:“我本就是殺人如麻的妖怪,有什麽醒不醒的。”

我見她膚色雪白,容貌秀麗,看上去就跟普通小姑娘一般無二,瞧不出半分海母陰胎的模樣,不由暗自稱奇,道:“你後來……出了什麽事?”

喬甜兒卻沒有接話,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盯著我看了半晌,道:“那位小顧大夫還好嗎?”

我一聽,心中不由有些愕然,立即明白過來,她是認出了我就是當初與阿紫一道給她看病的人。

喬甜兒道:“當初我雖然病重,但其實人是清醒的,我記得你倆。”

我笑了笑道:“她挺好的。”

喬甜兒“哦”了一聲,道:“那就好。”接下去,就沉默了好一陣,才聽她道,“我當時那副樣子,是不是很嚇人?”

我搖了搖頭,說沒什麽嚇人的。

喬甜兒“嗯”了一聲,道:“你跟小顧大夫治過很多病人吧?”不待我接話,又接著道,“那你們見沒見過,會害女兒的父親?”

我一陣默然,隨即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罷。”其實我也不知該說什麽。

喬甜兒嗬嗬笑了一聲。過了一會兒,隻聽她道:“或許是吧。”衝我看了一眼,道,“他是不是我殺的?”

我聽得一愣,見她雙目通紅,緊咬著嘴唇,立即意識到她口中這個“他”,指的是她父親,那個喬家老三。當日我跟騷包臉親眼看著喬老三被化為海母陰胎的喬甜兒撕咬至死。

喬甜兒搖了搖頭,道:“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忽然又笑了出來,“我反正都是妖怪了,殺沒殺誰,又有什麽關係。”

我聽得心中一陣黯然,就聽喬甜兒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身上發生什麽事了麽,我說給你聽。”當即就把之後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當日在仙女山,我和騷包臉兩人聯手與姓梁的大戰,後來逼不得已之下用喬甜兒把姓梁的引開。當時喬甜兒身上的海母陰胎長大,逐漸與她身子融為一體,她神誌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被那姓梁的追著,隻是憑著本能沒命地逃,有幾次險些就被姓梁的給擒住。

後來逃到仙女山下,正好遇著一條小河,喬甜兒就借著水遁從姓梁的手裏逃脫。這之後,她就在河裏呆了好幾天,神誌迷糊不輕的,饑了餓了就捕食靠近河邊的動物,吸血食肉。

她連著在河底潛了好幾天,突然有一日,神誌就清醒了過來,而且身子也逐漸恢複了人形。她從水中爬出,去附近的人家偷了身衣服,就躲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住下。

隻是才好了幾日,有一天夜裏,她突然就發作起來,控製不住地想要獵殺,想要吸食精血,她用了一根鐵鏈,把自己反捆在房中,但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識,等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身上一絲不掛地躺在一戶人家的屋裏。

地上躺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個男的,渾身發青,死狀可怖,另一人是個女的,應該是那個男人的妻子,渾身幹裂,布滿血紋,死狀淒慘無比。她立即意識到,這兩人怕是自己殺的。

她又悔又怕,從這戶人家倉皇逃了出來,躲入了深山之中,把自己關進一處石洞,並且將洞口將自己封死在裏頭。無論怎麽發作,無論怎麽變化,她都在密封的石洞之中。就這樣反反複複了近兩個多月,她在石洞中不吃不喝,竟然非但沒有被渴死餓死,反是這發作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少,而且就算發作起來,她的神誌依然還保留了幾分清醒。

我聽得大為奇怪,從喬甜兒的描述來看,這根本不符合海母陰胎的常理,因為一旦成了海母陰胎的人,是不可能恢複神智的,更別說還原人形了。而且有件事極為奇怪,這喬甜兒似乎隻吸女人的精血。

隻見喬甜兒沉默了一陣,忽然按了按腹部,道:“應該是我肚子裏那東西在作怪。”

我心中一動,道:“陰陽鐲?”

喬甜兒點了點頭,道:“我能感覺得出,是這個鐲子的緣故。”

我疑惑地朝她腹部瞧了一眼,不過她坐在那裏,也看不出什麽。這陰陽二物鐲本是青子之物,後來經我手,親手送到了典當鋪。那鐲子當初我也反複看過,可並沒有瞧出有什麽特別的。

喬甜兒道:“我後來就從石洞裏出來,想辦法打聽跟海母陰胎有關的事情,但沒有任何一例是跟我一樣的。”

聽她這麽說起來,似乎唯一有可能的變故,也就是她腹中的二物鐲。緊接著聽她道:“我在四處亂逛了一段時間,後來還是忍不住偷偷回去了一趟喬家,想著去看上一眼。”

當她在喬家流連的時候,一時出神,就被那位愛玩核桃的周先生給發覺。等鷹鉤鼻趕到的時候,一見她,立即又驚又喜,口口聲聲喊著“侄女”,其餘家人也是對她十分熱情,一定要讓她在家裏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