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半個耳朵

我一見,就有了些興趣,起身走到她旁邊,想看看她是怎麽施針的。那瘦子立即叫道:“誰讓你過來的!”就要把我轟回去。

阿紫道:“大醜哥是來幫我的。”

那鷹鉤鼻擺擺手,瘦子一見,頓時就不做聲了。阿紫道:“大醜哥,你要看的話就把凳子搬過來吧,你腿不好多歇息。”

我一拍手,道:“好主意。”去把凳子拖了過來,在旁邊坐下,瞧得那瘦子雙眼直冒火。

阿紫跪坐在地,這是為了方便施針常用的姿勢,伸手板過那人的腦袋,仔細地端詳了一陣,雪白的手指撚了一根短針,就照著這人的人中下了去。

她下針的速度不快,但很是輕盈穩健,不一會兒就已經在這人的頭部連下了八針。看得出下針的力道掌握得極好,應該是多年苦練的結果。下針完畢,等待了大約一刻多鍾,就見兩條墨綠色的膿液從這人的鼻端蜿蜒而出,散發出一種嗆鼻的腥氣。那瘦子頓時捂了鼻子往後退。

阿紫道:“我還弄不清咬他的是什麽東西,隻能暫時把他體內的汙穢給逼出來。但想要徹底根治,我還沒這本事。”

那鷹鉤鼻“嗯”了一聲,道:“已經不容易。”

阿紫觀察了一陣,等那墨綠色膿液流得盡了,就開始起針,將封在這人頭上的銀針一步步起出。起到最後第三根的時候,那人雙眼突地睜開,翻出兩個眼白,嘴裏發出一陣咆哮,霍地就直起身子,揮手朝阿紫撲去。

我在旁看得分明,抓起拐杖就衝他腦門上砸了過去,隻聽到哢嚓一聲,拐杖當中折斷,那人也被砸得倒了回去。

阿紫被嚇了一跳,那瘦子更是“啊”的一聲大叫,連退出去幾步。倒是那大堂兄立即上前,一雙手掌用力,就將那人雙肩扣住。等了一會兒,不見那人動彈,這才鬆開,瞧了我一眼,道:“被打昏過去了。”

阿紫朝我道:“大醜哥,剛才幸好你反應快。”一張小臉嚇得煞白,顯然是後怕不已。雖然受了驚嚇,倒也不就此退縮,上前翻開那人的眼睛,就見原本凸出來的眼睛似乎是恢複了一些,黑色的眼珠子也重新出現,隻是比尋常人的瞳孔要小上許多。

臉上的那種靛青色也淡了不少,隻是嘴唇依舊慘白,向外翻起。這人的模樣,讓我想到了一種東西,死魚。

這個念頭一生出,就越看越覺得這人像一條死魚。凸出的眼球,翻開的白唇,那不就是通常說的死魚眼和死魚嘴麽?再加上那股子濃重的魚腥味,就顯得愈發的像了。

任誰也看得出,這人的症狀是減輕了許多。

阿紫有些奇怪地問:“這人去過哪裏?”

鷹鉤鼻沒有說話。那大堂兄接口道:“這是我們喬家的一個下人,也沒去過哪裏,就一直在家中。”

阿紫皺了皺眉頭,似乎很是不解,道:“那之前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麽?”

那大堂兄遲疑了一下,道:“這……也沒什麽特別的事。”

阿紫瞧了他一眼,正要說什麽,我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袖子,道:“這人也救了,再多咱們也沒辦法,就先回去吧。”自打一進宅子,我就覺得這喬家鬼氣森森,也不知藏了什麽隱秘,還是趁早脫身為好。把小姑娘送回住處,我還得趕緊下山去找青子,哪有空跟這群人在這裏磨嘰。

阿紫也是聰明,跟著道:“我的本事也就隻能做到這一步了,等我師父回來,再讓他老人家看看,說不定能看出些端倪。”

扶起我,就要告辭離開。剛走出一步,就被人攔了下來。

那鷹鉤鼻道:“兩位留步,這隻是其中一個病人。”說著,擺了擺手,頓時有人奔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是一行人進來,這次一連抬了三個門板進來,掀了蓋在上頭的白布一看,居然都是跟之前那人同一症狀。

這事情當真是越來越古怪了。阿紫上前檢查後,也沒多說什麽,一一將其施針,隻是在收針的時候,為了怕幾人再度暴起,專門有人上前負責守護。

將這三人也施針完畢,阿紫也不問其他,就要告辭走人。可是這鷹鉤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兩位遠來,還是先坐下喝杯茶。”命人將這四個得了怪症的下人抬了下去。

廳中還是殘留著一股古怪的腥味,隻是比原先淡了好多。我見那慧兒和瘦子等人站在角落,臉色很是難看,想來對這四人的怪症也很是膈應。倒是在座的這些個喬家長輩,都是麵不改色,臉上看不出喜怒。

阿紫幾次提出要走,都被那鷹鉤鼻借故壓了下去。我冷眼旁觀,見廳中氣氛凝重,尤其是一幹喬家小輩,更是垂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

又過了一陣,就聽一陣腳步響起,一個喬家下人進來,衝著臉麵一躬身,就退了出去。鷹鉤鼻隨即笑道:“我們還有位病人,要麻煩這位……這位小大夫怎麽稱呼?”

這人雖然臉上掛著笑,但是皮笑肉不笑,大約是見阿紫真有些本事,這會兒倒是連稱呼都改了。

“我姓顧。”阿紫道,“既然還有病人,就一並請出來看了,我們還得趕回家去。”

那鷹鉤鼻嗬嗬了一聲,道:“我這位病人不太方便挪動,就請小顧大夫隨我去看看,可好?”雖說話中帶了個“可好”,卻是沒有半點征詢的意思。話音剛落,就有兩個麵無表情的下人上來,一左一右夾住我和阿紫,道:“兩位請隨我們走。”

不由分說就夾著我倆出門。阿紫掙紮了一下,她個子嬌小,氣力又不及,哪裏掙脫得了,叫道:“他的腿傷沒好,你們小心點。”這小姑娘倒是真會照顧病人。

出門之後,繞過一個走廊,又轉了幾轉,就來到一個很偏僻的小院。裏頭古木成蔭,一進來就覺出寒氣森森,阿紫靠在我身邊,隻覺得她似乎是打了個寒顫。我見她小臉發白,大約是被寒氣所迫。

我打量了四周一眼,這地方陰氣極盛,遠超這宅院中其他地方。粗粗看了幾眼,就發現這院子是被人刻意布置過的,應該是在當中布置了某種陣法,這院中的陰氣也不是天然形成,而是由這陣法激發。

我不由覺得有些怪異,正常人家誰會在家中故意布置個重陰的地方,普通人在陰氣重的地方居住太久,就很容易會得一些怪毛病。我見阿紫的臉越發地白了,這小姑娘原本就體弱,顯然是承受不了這地方的陰氣。

這時候,身後腳步響起,就見鷹鉤鼻等一行人也跟著進了這小院。這一進來,明顯就看到慧兒和瘦子等幾個年輕人身子一顫,打了個寒戰。唯獨那個大堂兄好些,並沒有什麽異樣。其他幾個老貨,則是神情不變。

鷹鉤鼻一到,走到門口,朝裏頭喊了一聲:“三弟,我把大夫請來了,開開門。”

過了一會兒,就聽嘎吱一聲,房門打開,從裏頭出來一個麵目黧黑的婦人,見外頭來了這麽些人,似乎有些緊張,開門之後就退到了一邊。

鷹鉤鼻說了聲:“小顧大夫裏邊請。”那兩個下人把手一鬆,我和阿紫邁進房中,就見裏頭擺著一張大床,垂著灰色的簾子,將一張床遮得嚴嚴實實。就這情形,倒是讓我想起了當日在南疆古道的帳篷裏頭,我第一次見到顧家這個小姑娘的時候,當時她中了葬氣,周身腐爛,也是給遮得密不透風,不由得瞧了她一眼。

在這張大床旁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兩鬢有些銀絲,穿著件灰色短衫,端著個碗,手裏拿著一截黑色的東西,正在研磨著什麽。這人正好是側麵對著房門,因此我一進來,就看到這人的左耳的耳垂上缺了一塊,隻剩了半個耳朵。

這匆匆的一瞥,我心裏就不由自主地一跳,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這人。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聽房門嘎吱一聲被重新關上,隻瞧見鷹鉤鼻一人進來,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