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魚腥

聽那大堂兄一說,那鷹鉤鼻人“哦”了一聲,眼睛並沒有看他這兒子,淡淡地道:“怎麽這麽晚?”

那大堂兄遲疑了一下,道:“路上出了些岔子,不過都順利解決了。”

那鷹鉤鼻“嗯”了一聲,道:“那這人又是誰?”他說的這人,自然是說的我。

那大堂兄道:“是方先生的病人,這人一定要跟著來,所以……”

那鷹鉤鼻突然笑了起來,道:“一個病人?他要來,你就讓他來了?”

我見那大堂兄垂著個頭,這樣冷瑟的天氣裏,額頭居然已經隱隱地出了一層冷汗,看來是真的緊張得厲害。

“爸,都是這醜八怪一定要跟來,不關哥的事!”那慧兒在一邊,忍不住插嘴替她哥辯解。

那鷹鉤鼻冷笑了一聲,突然一拍桌子,厲聲道:“喬慧!這個時候要稱我為家主,跟你說過多少遍了!”

那慧兒被嚇得一哆嗦,咬了咬嘴唇,道:“家主。”一跺腳,就不再說話。

那大堂兄道:“家主,我是怕糾纏下去誤了正事,所以就……帶了他一起來。”聲音都微微有些發顫。

我從小跟三叔在小山村裏長大,在我們那最大的人家也就是劉家這種,後來跟青子住到潭城,雖然遇到過一些像董爺之類的地頭蛇,但還真從沒遇見過這種根底深厚的所謂家族,今日個算是長見識了,真是森嚴得很,簡直沒一點人情味。

這樣的家,有跟沒有,又有什麽分別呢?

那瘦子在外頭的時候張揚得很,可是一進這家門,就跟貓似的,縮著個腦袋,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至於那個叫喬東的矮胖,更加成了個邊緣人,躲在一旁,一動也不敢動。

倒是阿紫那小姑娘看不下去,出聲道:“病人在哪?帶我去看看。”

那鷹鉤鼻看了我們一眼,朝阿紫道:“你是方老先生的徒弟?”

阿紫道:“沒錯。”

那鷹鉤鼻又瞧了我一眼,目光閃爍不定,道:“來啊,把人帶上來。”就聽到邊上有人應了一聲,接著聽到一串輕微的腳步聲,大概是下去了。

我再瞧了幾眼廳中其餘幾人。見除了那鷹鉤鼻和二郎腿之外,能在下首坐著的還有三個人,年歲都在四五十歲之間,其中坐在那鷹鉤鼻下首的是個中年男人,看起來也年紀應該比那鷹鉤鼻要小上一些,但頭發卻白得厲害,一臉的滄桑,眉目間有愁苦之意。

這三人估摸著應該是喬家養的客卿,地位應該類似於顧思寒家的老王老李等人,聽說一般有些根底的家族裏頭都會養些這樣的能人。

廳中眾人都是正襟危坐,什麽聲音也沒有,喬家一群後輩更是連坐的位置都沒有,站在那裏大氣也不敢出。

我感覺到胳膊上被人輕輕捏了一下,扭頭見阿紫那小姑娘衝我眨巴了下眼睛,又搖了搖頭。我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這小姑娘年紀雖小,但畢竟是顧家的大小姐。顧思寒他們家來頭絕對不小,比起這喬家,恐怕還要遠勝。

她從小在這種環境中長大,自然是能看出其中的門道。讓我不要輕易說話,免得給自己招惹了禍端。

我衝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小姑娘衝我笑了笑,露出一排細白的牙齒。

這時候,又聽得腳步聲響起,就見進來四個人,抬進來一個塊門板。上頭蓋了一塊白布,從隆起來看,應該是躺了一個人。

那四人將門板放到地上,朝鷹鉤鼻等人低頭一行禮,就退了出去。鷹鉤鼻揮了揮手。那大堂兄立即上前,朝阿紫道:“這邊請。”

阿紫拍了拍我的胳膊,走上前道:“能不能給我一張凳子?”

鷹鉤鼻點了點頭,立即有人搬了張凳子上來。阿紫接過凳子,端到我跟前,道:“大醜哥,你的腿沒好,先坐會兒。”扶著我坐下,就轉身走到那門板前。

我也不客氣,在凳子上坐了,將拐杖擱到一邊。走了這一程山路,有些腰酸背痛,舒服地伸了下胳膊,頓時引來一旁那瘦子的一聲冷哼。要不是在喬家長輩麵前,這鳥人恐怕立即就要發作。

我鬆了下筋骨,就仔細去瞧那塊門板。剛剛這東西一抬進來,我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屍氣。這氣味極淡,而且似乎摻雜了其他一些異味,在尋常人聞起來,可能更像是一種魚腥味。

那大堂兄說了聲:“這邊來。”伸手就掀開了門板上的白布,頓時一股更為濃烈的腥氣在空氣中散發了出來。

我聽到那慧兒幹嘔了一聲,大約是受不了這撲鼻的腥臭味,瘦子和那矮胖也是臉色難看。從我這邊看出去,隻見到那門板上躺著的是個年紀頗輕的男人,露在衣服外頭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靛青色,尤其那張嘴,嘴唇慘白,厚厚地翻了出來,而兩隻眼睛卻是向外凸起,看著尤為詭異。

阿紫在那人跟前蹲下,伸出兩根手指在這人脖頸間探了探,道:“還活著。”

那鷹鉤鼻道:“活著我們也知道,是什麽病?”

阿紫沒有說話,伸手將這人的眼皮翻開。但一翻開,就“啊”的低呼了一聲,手一鬆,那眼睛又合了回去,似乎是被驚著了。

我剛才匆匆地瞥了一眼,見這人翻開的眼皮下麵,慘白一片,完全看不到一絲黑色。

阿紫定了定神,又重新翻開那人的眼皮,仔細地看了幾眼,又將這人的衣服解開,仔細查看,過了良久,道:“這人應該是被什麽東西咬過,至於是什麽,一時間還看不出來。”

那鷹鉤鼻笑了一聲,道:“是麽?你是怎麽看出他是被咬的?”

那原本縮在一邊的瘦子,這時候也突然走上一步,叫道:“就是!我就說這村姑什麽也不懂,簡直是胡說八道!這人身上的每寸地方我們早就檢查過去,根本連個咬痕都沒找到,怎麽可能是被咬的?家主,我早就說過不讓這村姑來的。”

那鷹鉤鼻“哦”了一聲,不置可否。

阿紫起身道:“你們來掰開他的嘴看看。”那大堂兄立即上前,掰開那人的嘴,那瘦子也湊過去瞧。過了一陣,就聽兩人低呼了一聲。

那大堂兄起身,垂首朝那鷹鉤鼻道:“這人舌頭上有個咬痕,隻是藏在舌頭下麵,我們之前誰也沒注意到。”

那鷹鉤鼻“哦”了一聲,似乎有些詫異,從椅子上站起,走到門板跟前。那大堂兄蹲下掰開那人的嘴,將咬痕的位置指點了出來。

我見阿紫站在一旁,就衝她招了招手。小姑娘見了,就走了過來,問我是不是腿疼了。我就拉了她,問她那咬痕是什麽樣子的。阿紫瞧了我一眼,笑道:“你倒是好奇心挺重。”湊到我耳邊低聲把所見說了。

她說話柔聲細氣,呼出來的氣吹得耳朵癢癢的。我聽她說完,大致就知道那傷口的模樣。似乎是一個很尖銳的東西,從下紮進了那人的舌頭,不由有些奇怪:“這是怎麽咬的?”

阿紫一張小臉紅了紅,道:“就是那樣啊。”

我見她神情古怪,登時就明白過來。能造成這種傷口,而且又是咬傷的,隻可能是在嘴對嘴的情形下。隻是我倒是不明白,這是怎麽看出來是個咬傷的。

阿紫剛要說話,就聽那鷹鉤鼻道:“能不能治?”

阿紫道:“我隻能暫時保住這人性命,其他的隻能等我師父回來看有沒有辦法。”說著蹲到那人跟前,取出一個針筒,看來是要施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