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蘇爾亞固執地叫他。

莫青一下子就後悔來尼泊爾了。

蘇爾亞見他不說話,以為人燒糊塗了,一隻手便摸上了莫青的腦袋。像摸了一手流水,而自己就是一塊石頭,蘇爾亞摸到他的脖子就不敢再繼續往下了,調出自己的中文係統緩慢地問道:“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我再去把那個老東西拖回來。”

他作勢就要出去,莫青抬起軟綿無力的手腕,拉住了那條健壯的手臂。

蘇爾亞的體溫要比他高出一些,但莫青實在是沒力氣了,滿嘴的苦澀,舌頭都沒了存在感,不知道在他昏迷的這幾天裏,他們都喂了他些什麽。

除了身體忽輕忽重的,除此之外沒什麽難受的地方了,莫青虛弱地開口:“我有點餓了。”

蘇爾亞僵在那裏不動了,居然會有流水主動纏上他,過電一般,他還想多體驗一下這種觸感,但莫青的手又掉了下去。莫青的臉色白了很多,嘴唇也白,像紅蓮一下子褪去顏色,變成一朵白芙蓉。蘇爾亞快步走下樓,不多時,一個年長的女人就端來了一盤食物。

洛桑的母親要去扶起這個年輕虛弱的中國男孩,但蘇爾亞擠了上來,偏不叫她碰。

洛桑母親哭笑不得:“幫我扶他坐起來,這樣不好吃飯。”

蘇爾亞遲鈍了一下,托住莫青的肩往上提了提,這種蠻力用得看起來很笨,但莫青最終還是坐了起來,後背也被塞上一個靠枕。

莫青的腿在毯子下動了動,毛茸茸的觸感直接靠上來,他忽然臉色一變,自己居然沒穿褲子!不僅如此,連**都好像沒穿正,前麵的縫合處卡在肉上,剛剛被蘇爾亞一拖,位置更怪了。

應該是因為屁股被打了一針。莫青在心裏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尼泊爾人注重信仰,這種男男授受不親的事應該不會存在的。

可是,他剛剛叫自己老婆啊!

年長的藏族女人端來的是豆子湯泡飯,米飯煮得軟爛,跟粥已經沒什麽區別了,莫青用勺子吃了兩口,不知道是味道本就清淡,還是他大病初愈味覺係統還沒恢複好,幾乎吃不出什麽味。

再吃兩口,胃就發出了抗議聲,莫青一陣反胃想嘔,但是怕吐在**,隻能拚命往回咽。見他這樣,身邊的蘇爾亞直接就並攏手掌伸在了他麵前。

“沒事,不用。”莫青抑製住那陣衝動,變得有些難為情。

“是不合胃口嗎?”藏族女人關切地問。

莫青搖搖頭,他在飲食上一向並不怎麽挑剔。

“你想吃什麽?”蘇爾亞的眼眸靜靜地望過來,“我可以去街上買,中國菜也可以。”

莫青答非所問:“現在是幾號?”

蘇爾亞報了一個時間,然後又執拗地重複了那個問題。

就跟他們第一次見麵,莫青從高原反應中緩出來一樣,蘇爾亞將他帶到附近的村莊休息,然後一遍一遍地問他,你還有哪裏不舒服,你想吃什麽?那雙棕褐色的、群山一般的眼眸固執到不肯離開莫青身上一刻,連眨眼的次數都很少。

“就這個,挺好的。”莫青怕他不信,又喝了一大口豆子湯。

在**坐了一下午,莫青總算有了一點力氣,他想下床走走,但蘇爾亞坐在床邊不讓他亂動,他無聊到隻能翻出自己才做了個開頭的手繪標本和相機,他的手機自從丟在雪山裏,就一直沒有機會再買一個。

蘇爾亞什麽都不做,就盯著他看。莫青被看得無地自容,隻好收起標本書開始打量起蘇爾亞的房間。不算豪華但也不簡陋的住所,莫青在婚禮那晚匆匆撇過幾眼這座小樓,蘇爾亞應該很喜歡傳統風格,厚重的毯子從牆上鋪到地上,幾副木雕麵具掛得整整齊齊,桌幾上還有銅雕,紅水晶和黃玉雕成的動物零零散散地散布開,床頭上還掛了風鈴。很幹淨,很整潔,看得出來房間的主人很用心。

蘇爾亞拿來一個黃玉雕成的小鳥塞到莫青手裏,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把玩。

那個小姑娘來過好幾次,看見蘇爾亞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莫青想起來自己在高燒昏迷的期間好像跟她斷斷續續地說過一些話,便隨便找了個借口支走了蘇爾亞。

蘇爾亞一走,洛桑立刻坐了過去,果然,新娘睡著的時候漂亮,醒著的時候更漂亮,那一雙溫柔的眼睛最能讓人想到春日溪澗裏潺潺的流水,即便臉色不佳,她也能沉溺進去。

“你叫......洛桑?”莫青問道。

洛桑點了點頭:“你叫莫青。”

“那個藏族女人是你媽媽?”

“是的,你怎麽知道她是藏族人?”

“高原紅呀。”莫青微微笑了起來,他指了指洛桑的臉頰,“你也是。”

“哦......”洛桑的臉燒了起來,“你呢,你是哪裏人?”

“中國,我來自中國的平原。”

“哦......”洛桑對中國一無所知,隻能呆呆地重複。

“蘇爾亞......他是這裏的......?”

“他是艾德爾家的小兒子!”總算說到了她會的部分,“艾德爾家族,你知道嗎?”

莫青搖了搖頭,麵前的小女孩立刻眉飛色舞地講解了起來,她的中文不算流利,一些難懂的詞匯隻能用尼泊爾語或是支離破碎的英語說出來,好在莫青能夠勉強理解。

最後他得知,艾德爾家族是加德滿都一個非常有聲望的家族,而且由於一夫多妻製,家族人口龐大,蘇爾亞是最後一個直係小兒子,他的母親是中國人,隻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蘇爾亞脾氣很怪,但是心腸非常好,對我和我阿媽真的非常非常好,要不是艾德爾先生不重視他,他也能像那些大兒子們一樣優秀。”

緊接著洛桑又開始介紹起艾德爾先生的兒子們,他們有的定居在國外,有的住了出去,留在宅子裏的人不算多,還有一些沒滿16歲的女兒、孫女們陪著他。

莫青見小女孩說得嘴都幹了,接過桌子上的水杯遞給她喝了一口,“謝謝你為我講這麽多。”

“沒事的呀,”洛桑美滋滋地喝了好幾口水,“你是蘇爾亞哥哥的新娘,我說這些都是應該的。”

新娘,怎麽又說新娘,他根本不是蘇爾亞的新娘好嗎!莫青的內心幾近暴走,卻不好衝一個小女孩發火,隻能繞過這個話題。

“信,你寄出去了嗎?”

洛桑點頭,她寄出去了好幾封,因為自己寫得實在是太亂了。她不太能懂“救”是什麽意思,發高燒不應該就是找醫生嗎,她仔細地看過信上的地址,不過是一點也沒看懂,那個“他”她也不知道是誰,不過她很樂意聽新娘的話。

“我不會寫信的格式,隨便亂寫的,你說,收信的人會不會覺得生氣呀?”

“不會吧,”莫青想了想,“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但是莫青大病初愈,手一直提不上勁,洛桑怕蘇爾亞罵她照顧不好新娘,隻好以後再說。

“你和蘇爾亞哥哥是怎麽認識的呀?”洛桑想聽一聽類似於英雄救美的故事。

提起這個,莫青又開始頭疼,他望向窗外,灰黃的屋頂和漸趨昏黑的夜色在他眼前鋪展開,加德滿都的建築物很少有高過神廟的,那些尖尖的廟頂像一截截突生的利刺,也許到了晚上它們還會反光。

這裏是和高樓林立的都市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這裏是尼泊爾的首都,加德滿都,一個窮到極致也幸福到極致的地方。

莫青開始回憶自己為什麽來到尼泊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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