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不止趙明煦聽懂了，那個同伴也聽明白了，不過他們都很默契的沒說。
畢竟，還不一定……
江澈總覺得這幾個人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奇怪，但是具體又不知道為什麽，隻能下意識正坐了些，裝作自己好像也知道的樣子。
還是醫生轉移了話題：“你是不是那個Aurora的粉絲啊？我在微博上看到過你。”她雖然用的是疑問的語氣，但是表情是很肯定的。
這麽有記憶點的高馬尾，這麽可能會認不出來？
“你比視頻上要帥好多，剛剛一上來的時候我還不敢認呢，這下口罩一摘，果然是你。”醫生小姐姐連連點頭：“我還是第一次在生活中看見帥哥，能合個影嗎？”
然後江澈就莫名其妙有了第一次和粉絲合影的經曆，盡管這個粉絲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一連拍了好幾張，醫生心滿意足的坐回去，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要自我介紹：“差點忘記了，我叫陸梓茶，木字旁的梓，茶水的茶。你呢？”
“江澈，清澈的澈。”江澈沉吟片刻，學著他看到的白歸璨的那樣子補了一句：“謝謝你的支持，我以後會努力帶來更好的作品的。”
明明沒有任何作品，但是說的一本正經。
逗得醫生小姐姐噗嗤一笑。
這下氣氛終於不那麽沉寂了，那個同伴也插話問道：“你為什麽留長發啊？男生留這麽長的頭發我還是第一次見？”
醫生也好奇的看過來：“對哦，看你紮起來都有這麽長，放下來應該就及腰了吧？”
江澈聞言，下意識就想抬手摸摸自己的頭發。醫生一個沒拉住，好不容易出血量開始減少的傷口又恢複到了一開始的狀態。
兩人麵麵相覷。
“你力氣這麽那麽大？都感覺不到痛的嗎？”醫生無奈，隻能重新給他止血。
江澈不好意思的眼神亂飄起來。他不是感覺不到痛，隻是習慣了，然後不小心就給忘記了。
交談間，醫院也到了。
醫生小姐姐立刻收斂了玩鬧的心思，表情嚴肅：“你先帶江澈去急診室。”病**的兄弟因為移動不便，在速度上肯定是要慢上一些的。
江澈還是第一次來現代醫院，下了車，亦步亦趨的跟在趙明煦身邊。
急症室裏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負責他的是個男醫生。
這個醫生也是廢了好大勁兒才幫江澈把血止住。
“這幾天，傷口沒完全愈合的情況下絕對不要碰水，也不要做大幅度的動作，免得傷口又崩開。一旦傷口崩開，要盡快到醫院進行處理知道嗎？像羊肉和海鮮這一類暫時就不要吃了，影響傷口愈合。”
“還有，等明天醫院開門，最好盡早去血液內科檢查一下，知道嗎？不要諱病忌醫。”
雙重肯定了，趙明煦有點心涼。
江澈依然不明所以，但是他肩上的喬喬反應過來了，可又不敢說，憋得眼圈都紅了。
“包紮好了嗎？傷勢怎麽樣？”他們身後傳來詢問聲，正是警察。
男醫生頭也不抬的回答：“包紮的差不多了，但是這麽大一個傷口，留下的疤痕估計去不掉。”
聞言，警察歎了口氣，他上前幾步：“還有個腿被砍傷的小夥子呢？”他的身後露出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穿著和那個中年男人一樣不倫不類。
江澈一開始就注意到了這個奶奶。
老人家一直低著頭抹淚，聽到“這麽大一個傷口”以後，身體都止不住的打抖。
她顫巍巍的躲在後麵向江澈道歉，隻不過口音實在太重，江澈一句話也沒聽懂，隻能從表情上判斷奶奶是在道歉。
警察表情也不太好，他解釋道：“這老人家是嫌疑犯的家屬，先前嫌疑犯不是一直咬著不肯鬆口嗎？那個時候老人家剛好找了過來，喊了一聲，嫌疑犯才鬆的口。”
“我們已經問得差不多了，來醫院找你們做筆錄的時候，她非要跟著過來道歉。”
趙明煦不留痕跡的皺了皺眉：“那夜市街的事，是怎麽回事？”
“嫌疑犯有精神病，沒有藥物控製受到刺激會有傷人傾向。他們家沒錢買藥，隻能把人關著。老人家說是明明關好了的，可是一回來就發現人跑了，她急忙滿大街去找，最後聽到警笛聲往中興路來了，才找著兒子的。”
“你們這邊是怎麽個情況？”警察沒有說完，而是頓了一下，拿出小本子來。
趙明煦就大概描述了一下他們進入夜市的時間線，又是怎麽發現出事了的，出事以後又是……怎麽去看熱鬧的。
“那你呢？”警察看向江澈：“你怎麽想著去救人，最後自己還衝了上去？”
江澈當然不能說這件事情發生有一點自己的誘因在，自己有義務解決問題，他搖了搖頭：“當時沒注意那麽多，覺得自己應該能救，就上去了。”
警察不苟言笑的臉上終於出現了點鬆動，他伸手拍了拍江澈的肩：“做的不錯，見義勇為。不過下次還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注意力度。”
江澈靦腆一笑，沒有再接話。
警察又深吸了口氣，這才把整件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是男人終於跑出家以後，四處遊**。一直到天黑了，可能是餓了，被食物的香味吸引了過去……
……
他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麽好聞的味道了，情不自禁就跑進了人多的地方。他並沒有注意到大家都疏離的避開了他，隻是單純的，久違的逛逛夜市。
好像在很久以前的記憶裏，他也來過這裏，但是不是這麽輕鬆的。
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頭，不願意再回想。然後他就看見了一個水果攤，老板正把切好的水果裝碗，遞給客人。
忽然的，嘴裏就分泌出來唾液，他蹲了下來，用一種闊別已久的視角看向那個水果攤。
家裏一到夏天也會有西瓜，雖然很少，西瓜也沒有這麽紅，但是媽媽會把西瓜扔進井裏泡一個下午，那些冰涼的口感就補上了西瓜不夠甜的缺憾。
爸爸切著西瓜，高聲招呼他來吃西瓜。
那是整個童年裏最開心的事情。
他願意回想這些事情，臉上就慢慢帶起一個笑。老板又一次高聲招呼，他終於站到了攤前，看著那些切開的，沒切開的紅紅綠綠的西瓜。
這些西瓜看起來比小時候好吃很多，所以吃掉的話，會比小時候更加快樂。
他用他已經不太健全的邏輯推理出來了這麽一個結論。
……
“站在那裏，肯定是阻礙了賣瓜做生意。老板就開始驅趕，過程中也沒做出什麽特別過激的行為，頂多就是不耐煩的吼了兩聲，然後嫌疑犯就忽然暴起，衝進攤位裏一把拿起西瓜刀。”
江澈聽到這裏，背後的鬼蜮忽然猛的震動了一下，一股異常明顯的絕望自後背延伸至心髒，他的心率開始緩慢降速。
“被砍傷的那個小夥子，就是因為當時路過，手裏捧了一碗冰西瓜在吃。然後就被誤傷了，後麵人群混亂，可能是場景忽然這麽大的變動把嫌疑犯嚇到了，再然後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
警察說完，把小本子也收了起來。
一直到這個時候，老人家才終於從警察身後走了出來。
她依然死死低著頭，在警察講述過程中沒有爭辯一句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看好尕娃，我以為能關住他的。我不知道……”
老人家說著，從衣服內側的口袋裏拿出了很多舊紙幣。都是很小的數額，那些紙幣有的都已經殘破不堪了，但依然被視若珍寶的保護的好好的。
這個時代，已經很罕見紙幣了。
江澈看著遞到他眼前的這雙手，以及手主人為數不多的積蓄。
那是一雙被生活的苦難盤根錯據的，蒼老的手。
江澈幻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很慢很慢，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久的時間才聽到下一聲。頭昏昏沉沉的暈著，有些喘不上氣來。
不過他掩蓋的很好，沒叫人看出來。
這麽一點錢，填補醫藥費也不夠。可很尷尬的一件事情是，哪怕江澈現在片酬是一集十萬，但戲還沒拍完，片酬沒到手，他自己也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糟，他自己的醫藥費怎麽辦？
江澈沒有說話，隻是把老人的手推了回去，然後朝她溫和的笑了笑。
“行了，你們留一下電話，到時可能還要來警局一趟。”見老人不知所措尷尬的愣在原地，警察上前拿出了手機給她遞台階。
“弄完之後記得去繳費。”醫生補了一句。
趙明煦幫著留了電話，順便把江澈的電話存進了自己的手機。
“你明天上午有空沒？我送你來檢查？”兩人走出急診室以後，趙明煦才出聲問道。
“我不知道，我沒有多餘的錢檢查了。”江澈頓了頓：“說到這個，今天的醫藥費能請你墊付一下嗎？”
“等我片酬發了就還你。”
他不主動提，趙明煦也有這麽個心思：“不用了，是我請你出來吃飯的，我也有點責任。”
江澈就沒說話了，隻是……光看表情都知道他沒聽趙明煦的。
趙明煦有些失笑。
這個人明明很擅長出演別人，但是到了自己的身上，卻像是完全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