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江澈的速度, 盡管總導演大人老是喜歡翻來覆去的重拍,劇組還是比預期計劃早一天來到了殺青的那場戲。

看過詔命後,扶蘇掩麵而泣, 提劍準備自刎。

蒙恬攔下來, 說出了那句經典的勸阻之言:“陛下如今在外,未立太子,派我率領三十萬大軍把守邊疆,讓公子來監軍,這是關係天下安危的!”

“如今卻隻因一個使臣到來,您就要自刎?您當真不知道這是計謀?我請求你重新去請示一下, 等請示之後再死也不遲!”

這一段戲要是完全還原曆史,那麽緊接著就是扶蘇拒絕蒙恬提議的再次請示, 在使臣的催促下自刎而死。

但是卞新知考慮到史料存疑, 再三斟酌後把扶蘇的結局改成了開放式結局, 留有餘地的同時增添美感, 為著鮮明的曆史也摻上幾分血肉。

曆史中七八月交際的時候,饒是塞北也不會這麽早就下雪,頂多是天氣轉涼罷了。今天正好上午陰天不下雪, 下午四五點則開始下大雪。完美契合了劇組的原定拍攝計劃。

上午那趟流程,江澈已經走完了。接下來的重頭戲就是這段在扶蘇幻想中的大雪裏, 走向遠方。

說是重頭戲, 其實在卞新知的計劃裏,這一鏡隻會以蒙太奇的方式短暫出現個十幾秒不到的時長。不過後期的事情, 江澈一概不知,他隻知道卞新知很看重這一鏡。

於濱不知道江澈緊不緊張, 反正他快是緊張死了。

猶還記得頭一天剛到這裏, 也就在車站門口玩了會兒雪, 某些身嬌體弱之人就直接第二天早上發燒到38.6℃。今天下午還是下著大雪的,要在積雪中前進,按照卞新知的喜好,可能還要反複拍個幾次。

要不是怕江澈不喜歡旁人插手自己熱愛的事情之類的,於濱早八百年就去和卞新知反映某人的身體狀況了。冰天雪地的,他能不高度緊張嗎?薑湯,暖寶寶,熱水壺總之一切禦寒措施一應俱全。

江澈看著他緊張的那樣子,不免又要心虛幾分。

早知道那天就不去貪那份涼了。

“江老師,準備開拍啦。”遠遠的,就有場務在喊他。

江澈走出去一看,果然開始飄起了很小的雪花,這會雪還不大。大家的一致意見都是趁著雪還沒下大,把主要戲份拍攝完。然後等雪大了在補拍幾個重要鏡頭就好了。

青年摸了摸佩劍,正式走入鏡頭。

這一段戲超出了史料,卻依然在江澈的想象中。

扶蘇為什麽選擇犧牲?

這個問題,江澈始終在持續的思考著,從拿到角色的那一刻開始,看著今日的小雪,和被白色模糊成一片的天際線。

他忽然覺得扶蘇和自己還有挺多相似之處的:課業繁重,責任重大,寄予厚望等等,以及最重要的傳承。

隻是扶蘇承上啟下的是天下,他承下收尾的是陰陽兩道。

同樣都是上一代偏冷厲殺伐果決、受法家思想影響較大之人,不知道是哪裏跑偏了,得來的是他和扶蘇同樣的懷柔,且固執己見。

不過嬴政大約是有些讚成扶蘇的仁慈的,一位嚴苛的君主之後,該有人來鬆上一鬆。過剛易折,這個道理嬴政不會不知道。

師父的話,則大抵是始終不樂意見他對厲鬼這樣親和。以前不理解師父為什麽那樣……畏懼鬼?明明他們是禦鬼師,何須畏懼。

江澈小的時候並不懂這些,就像扶蘇大抵也還不知道手段應要剛柔並濟一樣。

後來才知道師父隻是擔心罷了,孤身一人的話,是沒有試錯機會的。一旦行錯半步,就是萬劫不複……未曾有人走過的路,第一個先行者總是要承擔許多的,何況是這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程度。

雪忽的大了起來,很快就在土麵上敷上一層雲灰。江澈感覺自己已經走出去很遠了,但依然沒聽到喊“哢”的聲音,隻能繼續前行。

這一鏡拍的全景,升降鏡頭。所以旁邊也無人跟著拍近景。

像是亙古不變一般的前進著,雪越來越大。

江澈不能回頭,也不知道現在這樣大的雪,還能不能看見一開始出發的那個地方了,忽然有些感慨,還真是一個人要走好遠的路啊。

大概要一直走到鏡頭的盡頭,這個長鏡頭才算是拍完吧。

卞導一直沒喊“哢”,應該是對這一鏡十分滿意。

沒有太傷感多久,鼻腔中很突然的湧出熱流。這種事情發生多次,江澈早就習慣了,他從容的憋住嘴,任用那血一路淌下來,匯聚在下巴處,最後滴落下去。

雪地紅梅,應是極有意境美感和東方韻味的。

他抬起垂下的眸,並未被這點小動靜打亂,前進的腳印一點不懂得憐香的踏在了洇開的血上,把這紅印踩下去,避免幹擾鏡頭。

……

杜勢特地盯得很緊,試圖找到卞新知所說的那種宿命感。

易本也還沒有走,他本來在江澈來的那一天補完鏡頭就可以走了,但是和江澈的對戲讓他覺得酣暢淋漓,所以又留下來了好幾天觀摩。見杜勢一臉凝重,忍不住有點好奇:“杜導,怎麽了?江澈演得不好?”

杜勢這才想起來自己身邊還站著位老資曆的影帝呢,有這資源,不用白不用啊。

“易老師,你能看得出來江澈現在這一鏡裏麵的……宿命感嗎?”

“嗯?”易本噗嗤一笑:“怎麽杜導還信這個啊?”

不光我信這個,你邊上坐著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卞導也信這個呢。杜勢沒有多解釋,隻是期待著易本的回答。

“這不是挺明顯的嗎?就是我不知道我理解的宿命感和你理解的有沒有偏差。現在正在走遠的扶蘇,你看似他是有很多選擇,實際上其中大半都因為客觀環境被排除掉了,剩下的選擇裏,他的性格其實隻限定了唯一的那個答案。”

“不不,你說的這些都是外部條件,我想問的是江澈飾演的過程中,你能感受到那種…宿命感嗎?”杜勢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繼續追問。

易本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會:“杜導糾結這個幹什麽?我這樣說吧,我和江澈唯一的一場對手戲是在朝堂上的嘛,當時我坐在上座,看見他不卑不亢立於台下的模樣,一整個屋子裏都是萬裏挑一的才臣,無一人能與他的風華抗衡。”

“我就自己心裏能夠感受得到這個人會死,而且會死的很早。這種感覺不是來自於我看過劇本,擁有上帝視角,而是來自於……嬴政這個角色的思維活動。”

“為什麽呢?因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一時也想不到別的說辭,總之大概就是這樣。我這還沒解釋清楚的話,杜導真想弄明白,不妨開展副業做個演員試試?”

易本後麵這句打岔的話,杜勢自覺忽略了過去,他皺眉,似乎是被點醒進入到了一個很玄妙的階段。

……

大概又過了三兩分鍾,一聲“哢”折斷了這條不知前路,也看不見歸途的路線。

於濱該怎麽描述自己內心的感受呢?

他一聽見“哢”就抱著早就準備好的禦寒措施往江澈那邊跑,江澈也已經回過頭來了,怎麽一離得近了——他的老天爺誒,江哥怎麽半張臉全是血?媽的這地上怎麽也是零零碎碎被踩到積雪下麵的血痕。

當時就是……挺想辭職的,真的,幹不下去了。心理素質要求太高了,確實是受不了……

——這是當時於濱心裏的第一反應。

江澈的第一反應則是看見來人了,來的還是於濱,當即就從角色裏掙紮了出來,伸手去抹臉上的血。

本來就氣溫低,血在臉上一直淌,更降低了體感溫度。

場務和兩人回來的時候,沉浸在監視器裏的卞新知還正想叫江澈過來看看剛剛拍出來的效果呢,然後就見著三四個人都慌慌張張的,被圍在中間的主角臉上手上全是血。

老爺子有點懵逼,他猶疑了一會,問旁邊的杜勢:“今年C市的風這麽恐怖的嗎?”刀子一樣颼颼的?

杜勢從深思裏退出,見此情形倒還算淡定:“您老瞧瞧,昨天我就說這段戲最好別反複拍那麽多次吧。人身子是真的弱,剛來C市頭一天就高燒了小半天才適應過來這邊的環境氣候。”

“小夥子還是要好好鍛煉身體,保重一下啊……”一把老骨頭了還是很硬朗的卞新知自然無法理解這種身嬌體弱,他站起身,也跟著過去查看情況。

出了這樣的小差錯,今日的戲肯定是無法繼續下去的了,不過好在天氣給力,切換的時間節點非常到位,讓他們不用再拍第二遍。

“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過來把鏡頭補一補就好了。”

還好老爺子沒像李瘋子那麽偏執,非要往死裏折騰人——於濱也從趙明煦那裏傳下了這個對李居的稱呼,他和劇組人員招呼了一下,就帶著止住血但精神還很迷糊,不知道在和誰講話的江澈回到了酒店。

易本攏著手站在後麵,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腦子裏一幕幕回現剛剛江澈被於濱帶回來的模樣。

真是奇了怪了,怎麽看現實中的江澈也有點不好的,不,應該稱之為是宿命感的那種預兆?

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呸呸想什麽呢,人就是身子骨弱了點,怎麽咒人呢。都是錯覺,估摸著是杜勢剛剛一個勁兒追問宿命感一詞的緣故,他解釋著解釋著,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而那邊,身子骨弱的某人剛回到酒店就起了低燒。

於濱:……

隻得任勞任怨,努力工作。

作者有話說:

昨晚在寫預收的世界設定,越寫越離譜,本來是現代娛樂圈,一堆設定的添加——現在變成了emmmm廢土重建後科技繁華文娛重構興起的世界。

但是小洗(預收文主角)還是一如既往的深受我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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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今日的好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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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小水,就是明明是個娛樂圈幹演員的,結果每次寫到演戲的章節就一下子劇情加速的感覺(大家會有這樣的感覺嘛?),比方說金珠兒那個角色,然後是沈修德,扶蘇,都是很快就結束了的。

尤其是扶蘇,就兩章就寫完了,上一章在拍第一個鏡頭,下一章就殺青了(心虛)

(開始解釋)但是我是嚴格遵守文名的,小水不是來當影帝的而是試圖成為頂流,所以雖然是幹演員的,但演戲確實會寫的比較少(因為小水的身體設定,接的角色戲份都不重),也是有點因為上述原因,所以拍的劇裏麵的劇情我基本沒怎麽提(其實劇中劇算是我看娛樂圈文的一大愛好來著)

下一本的話,站在導演的角度,所以類似劇中劇的劇情就會比較多啦(推銷預收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