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瑤,你會後悔的。”◎
傅瑤正在閨房裏看一本話本,那是她從前最喜歡的一本,講了一個將軍和一名風塵女子的愛情故事,既有家國大義,又有不畏世俗,敢於抗爭的精神。
她從前一直覺得感人至深,如今卻隻覺得幼稚可笑。
綠蕊在一旁道:“小姐,我們出去走走吧,秦王在前廳,左右是見不著的。”
傅瑤把話本隨手放回架子上:“好。”
這裏是她的家,唯有這裏能讓她感受到自在,下一次回來不知是什麽時候了,她也想多走走,多看看。
傅瑤沒帶著其他宮娥,隻和綠蕊兩個人在後院走動。
此時正是秋高氣爽,不時拂過一陣秋風,讓人身心暢快。
她們路過一排閑置的房屋,傅瑤就道:“以前大哥帶我出去玩,玩得忘了時間,等回來時發現家裏燈火通明,找我們都快找瘋了。大哥哥害怕父親責罰,就帶我偷偷溜進來,藏在這裏不敢出去,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大哥哥那時候也挺傻的。”
綠蕊跟著笑起來:“可惜大公子去了地方任職,要三年後才能回來。”
傅瑤的大哥傅琛是新中進士,被派到江南一個小地方當縣令,隻等任期一滿,就回京升職。
上一世她甚至沒來得及見傅琛最後一麵,也不知道傅琛得知她的死訊後會不會去找蕭靖鈺理論。
如果那個世界還存在,傅瑤隻希望大哥哥別去,她是個蠢人,不值得大哥哥費心,隻願大哥哥能和嫂子好好過日子。
“小姐,”綠蕊道,“我總覺得自從大婚後,你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好像有什麽特別大的心事一樣。”
傅瑤:“我的心事你都知道,等過段時日忘了就好了。”
“不是這個。”綠蕊剛要解釋,傅瑤身旁的門突然從裏麵打開,她來不及呼叫就被人拉進了房間。
房門哐當一聲關上,蕭靖鈺把傅瑤按在門後,沉聲道:“出去。”
綠蕊張著嘴愣在原地,沒想到秦王會突然出現。但當她看到傅瑤身子都在微微顫抖時,就忽略了蕭靖鈺的話,站在那裏不肯出去。
然而過了一會,傅瑤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開口道:“出去守著,別讓人進來。”
“小姐……”
“沒事,出去。”
這裏畢竟是傅家,今日又來了許多客人,正是人多眼雜,倘若被人發現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綠蕊隻能出去看著。
房門再次關上,傅瑤推開蕭靖鈺,側過身不敢看他:“皇叔自重。”
蕭靖鈺抱臂倚在身後柱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傅瑤,在昏暗的光線中把她一寸不落地看了一遍,那顆懸了幾日的心這才找到一點歸屬感:“方才你的身子在抖。”
他語氣中沒有太多感情,隻是一個陳述句。
傅瑤站直了,盯著落滿灰塵的角落沒出聲。
“你在怕我?”
“沒有。”
“身子哪裏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傅瑤不想再和他繼續這種無聊的對話,直接道,“皇叔若是不知二姐姐的春日院怎麽走,本宮可以指給您。隻是今日賓客都在,人多眼雜,小心莫要被人看到。”
蕭靖鈺心中陡然生出一簇怒火,卻又覺得毫無道理。
因為傅瑤對他的冷漠?怎麽會,他不愛傅瑤,這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
棋子若不聽話,大不了棄了再換一枚就是。
傅瑤感受著他的目光,聽著他的聲音,呼吸都不由得緊了,這裏太壓抑了,她轉身就要去開門:“皇叔若無事,本宮就先行離開了,皇叔自便。”
蕭靖鈺卻一把按住傅瑤的手,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想說些什麽的,可是一開口卻又詞不達意:“你還記得自己嫁入東宮的目的嗎?”
傅瑤當然記得,是為了把蕭楷拉下太子之位,為了幫他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但她隻是道:“皇叔在說什麽,本宮不明白。”
蕭靖鈺回想起這幾日看到的那些書信,信裏全是傅瑤和蕭楷如何郎情妾意,琴瑟和鳴,伉儷情深……他原抱著一絲希望,覺得傅瑤隻是在逢場作戲,可如今看來卻是真的了。
“你要和本王分道揚鑣?”蕭靖鈺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冷得可怕。
傅瑤手心出了一層冷汗,被他抓住的手背越來越別扭:“殿下對我很好,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妻子,我們會彼此信任,相互扶持。
從前本宮年幼無知,行事不過腦子,如今才看明白自己的心意,還請皇叔莫要再糾纏。”
蕭靖鈺心頭怒火衝天,壓抑了三天的情緒陡然爆發,捏著傅瑤的手下意識收緊。
傅瑤被他捏得生疼,微微皺起了眉,她壓住心頭的恐懼,去掰開蕭靖鈺的手:“皇叔,請自重,這於禮不合。”
蕭靖鈺這才放開她的手,但卻不容拒絕地扳過她的身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傅瑤能感受到他的憤怒,隻低著頭道:“本宮自忖未曾有愧皇叔,還請皇叔莫要再糾纏,於你於本宮都好。”
蕭靖鈺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你看著本王再說一遍。”
傅瑤這才真正看清他的眉眼,和記憶中她所深愛著的人一模一樣,可她早已不是從前的心境了:“我不愛你了。”
說完這句話,她隻覺得自己某個地方血肉模糊,那種痛感卻讓她格外清醒:“蕭靖鈺,我不再喜歡你了,也不會為你監視太子。我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傅瑤,你居然敢和我說橋歸橋,路歸路?”他臉色陰沉,手上的力氣也加重了。
傅瑤覺得下巴和肩膀都被他捏得疼痛難忍,就一把推開他:“是,我傅瑤不欠你的!從前是我賤,上趕著喜歡你。可現在我想明白了,不喜歡你了,你又憑什麽指責我?!”
蕭靖鈺一直都覺得傅瑤喜歡他,會永遠在他身邊,對他有求必應,幫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可現在那個理所當然為他付出的人突然要走了。
他心中除了滔天怒意之外,更多的其實是恐慌,像無盡深淵一樣纏繞著他。他很害怕,又說不出在害怕什麽。
他應該憤怒,應該讓這個背叛他的人付出代價,又或者當做一枚無關緊要的棋子,雲淡風輕地棄了。
可他做不到那麽瀟灑,縱然他們的關係像是一團亂麻,理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也不想揮刀斬斷。
他明明是一個決絕的人,可當對象是傅瑤時,他就變得優柔寡斷起來。
傅瑤眼中的他是盛怒的,蠻不講理的,可隻有他知道此刻自己是多麽無措,隻能用憤怒來掩飾那些不知所措。
傅瑤發泄過情緒之後,變得平靜下來:“你放心,念著我昔日對你的那些情分,你從前的那些事我都會當做不知道,你不用怕我對你不利。”
“我們……就這樣吧。”傅瑤看著他,有些筋疲力盡地道。
蕭靖鈺看著她的背影,突然伸手攥住她的胳膊,明明像是狼狽的挽留,可說出的卻是:“傅瑤,你把本王當猴耍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是你覺得當了太子妃,以後就能成為皇後母儀天下,就想把本王一腳踹開了?”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本王,願意為了本王嫁給太子,但其實是愛慕虛榮,為了當上太子妃利用本王吧。”
他冷笑一聲:“現在又來裝可憐,好像是本王辜負了你一樣,你的心機可真夠深的。”
蕭靖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紮在傅瑤心上。傅瑤沒想到蕭靖鈺就是這麽想自己,原來她那些傾盡所有的付出,在蕭靖鈺眼中是那麽肮髒和不堪。
傅瑤拚命掙脫蕭靖鈺的束縛,因為憤怒胸脯劇烈起伏著:“蕭靖鈺,我傅瑤從前真是瞎了眼才喜歡你……”
“參見二小姐!”綠蕊突然在門外大聲喊道。
傅瑤立刻安靜下來,隻無聲地擰動著手腕,縱然已經紅腫一片也不肯放棄。
她越掙紮蕭靖鈺就捏得越緊,兩人就這麽無聲對峙著。
傅琦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綠蕊,你怎麽在這?難道三妹妹也在?”
綠蕊在門外道:“哦,小姐有些不舒服,在裏麵歇息……”
房間裏,傅瑤眉頭擰著,用口型道:“滾!”
蕭靖鈺卻突然勾起一抹笑意,不緊不慢地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傅瑤,你會後悔的。”
他說完就大步走向後麵的窗子,毫不顧忌地開了窗,手一撐就跳了出去,頎長的身形消失在後麵的假山裏。
傅瑤垂著一片青紫的手腕,方才那句話回**在耳邊,讓她覺得格外悲涼。
蕭靖鈺想做什麽?再喂她一杯牽機嗎?
門外綠蕊終於攔不住了,門被傅琦一把推開,她一進來就開始四處張望。
傅瑤收斂了神色,不動聲色地用袖口掩住手腕,倚著牆壁問:“二姐姐在找什麽?”
傅琦的目光落在敞開的窗戶上:“妹妹不是身子不適嗎?怎的還開了窗?”
她說著就徑直走向窗戶,借關窗的名義四處張望。
傅瑤道:“有些悶,不過現下已經好多了,就不打攪二姐姐的雅興了——綠蕊,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