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追上去,他會永遠失去傅瑤。

傅瑤出不了秦王府後院, 身邊的人嘴又都嚴實得很,她什麽都問不出來。

正心中焦急時,太後一道懿旨將蕭靖鈺召進了宮, 傅瑤就知道時機來了。

她換了一身淺色的衣衫, 又讓婢女隨便挽了個簡單的發髻, 就要出院子賞雪。

此時積雪還未化, 隻是傅瑤院子的雪早被清掃幹淨了,她要出去看雪倒也無可厚非。

傅琛也跟了出來:“我陪著你。”

傅瑤輕輕搖了搖頭:“大哥哥, 我想一個人去。”

說完她又道:“我的手爐落在屋裏了,你能幫我添上熱水, 等我回來嗎?”

傅琛不由得想:“瑤瑤真的長大了, 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也隻好如瑤瑤所願,回了房間。

傅瑤一直往外走,一路上經過池苑館舍, 風亭水榭,走到前廳也沒有停步的跡象, 還要繼續往外走。

房頂屋脊上潛藏的死士都戒備起來了, 跟在她身後的婢女上前阻攔:“姑娘, 回去吧, 王爺有吩咐, 您不能再往前走了。”

傅瑤駐足在那裏, 盯著距離不過一百步的大門, 道:“誰敢攔我, 我就讓王爺殺了誰。”

婢女們悚然一驚, 立刻跪下:“請姑娘回去!”

她們不敢得罪姑娘, 又不敢放人出去, 好似左右都是一個死字。

傅瑤冷冷瞥了她們一眼, 而後抬步繞過身前的婢女往外走。

婢女們一路膝行,叫喊著追上來,在她麵前跪成一排,阻了她的去路。

此時距離那道門檻不過五十步。

傅瑤攥緊了衣袖:“讓開!”

婢女們以頭搶地,不肯讓:“請姑娘回去!”

潛伏的暗衛都在靜觀其變,他們殺人可以,但眼前這個明顯不能殺,隻能祈禱著婢女能把人勸住。

傅瑤被她們逼停了,突然開口問:“秦王要你們瞞了我何事?”

婢女們跪在地上,肩膀瑟縮著,不敢發出一字。

傅瑤就道:“告訴我,否則今日我絕不回去,孰輕孰重,你們自己掂量。”

一個小婢女闔上了眸子,而後猛然睜開,視死如歸道:“太子殿下在沂山遇到雪崩,下落不明!”

傅瑤往後退了半步,嗓子裏像是堵了硬塊:“什麽時候的事?”

那婢女想了想:“消息傳回京有……有五日了。”

傅瑤算了算,從沂山到上京換乘快馬晝夜不停也要三天三夜,也就是說蕭楷已經失蹤八日了。

或許被困在了冰天雪地中挨餓受凍,又或許已經被冰雪覆蓋……

傅瑤的眸子陡然淩厲起來,袖間寒光一閃,就將一支鋒利的發釵抵在頸間脈搏上:“讓我出去,否則蕭靖鈺隻能得到一具屍體。”

她說完手指間用力,立刻在雪白的脖子上劃出了一串血珠。

暗衛們驚了,立刻從屋脊間跳下來,將那些跪下地上的婢女拽起來推到一旁,又有人跑去找傅琛。

一名暗衛道:“姑娘手下留情,您就是想出去也得留著命不是?”

傅瑤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將發釵繼續往血肉裏戳,鮮血越流越多,染紅了身上的素色衣衫:“倘若不能出去,我留著命又有何用?”

那暗衛眼見她越來越激動,隻好打了手勢,往後退去。

傅瑤果真不再將發釵往肉裏戳,而是戒備得看著他們,緩步往外退去。

暗衛們其實並不擔心她跑出去,傅瑤一個弱女子,隻要放下發釵,他們堅信,能直接在槐花巷裏將人攔下。

傅瑤不斷後退,眼看門檻就在腳後,將要跨過時,傅琛跑過來,推開暗衛來到她麵前:“瑤瑤,你冷靜一點,大哥哥會想辦法帶你出去的。”

傅瑤眼圈紅了紅:“大哥哥,這一切不過是我咎由自取,你回去吧,不要再管我。倘若我能活著回來,到時再去找你。”

“瑤瑤!”

傅瑤跨過門檻,退下台階後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發釵,帶著衣襟上的血跡和傅琛對視著,露出一抹笑來。

傅琛鬆了口氣,真的怕她想不開傷到自己。

暗衛們正要上前,卻突然聽到馬兒的嘶鳴聲,隻見一個黑衣蒙麵人縱馬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走了傅瑤。

暗衛們頭皮一麻,完全沒料到會有人在外麵埋伏,眼看馬兒消失在巷尾,立刻就要上前去攔,卻又不知從哪裏湧出一群乞丐,吵吵嚷嚷地敲著碗,堵在秦王府前推搡著。

暗衛們被擠得站都站不穩,縱然身懷十八般武藝,又哪裏追得到人?

傅琛見此形勢,默默退到角落裏,趁亂一個人跑了。

淩冽的寒風刮過耳畔,刀子似的冷風將臉割得生疼,傅瑤卻覺得格外暢快淋漓。

黑衣人一直將她挾至郊外,才停下馬兒跳下去,當即就有一人從蕭索的草叢裏跳出來,遞上包袱和圖紙:“這是盤纏和地圖,主子的意思是讓姑娘前往沂山。姑娘可沿著官道前行,在驛站換乘,主子已經安排妥當,會有人在沿途驛站接應。”

能這麽手眼通天的自然也隻有太後了,傅瑤接過東西:“我隻擔心他不來。”

那黑衣人就拱手:“主子卻以為,他必然會追去。”

傅瑤不知道太後對她哪裏來的信心,但又想到太後不是吃虧的人,就將東西收好,勒緊韁繩:“那便告辭了!”

身下的馬兒是好馬,性情溫馴又跑得極快,傅瑤一路馬不停蹄,很快就遠離了那個於她而言陰雲密布的上京。

這樣一場不管不顧的出逃,就算最後不成,也沒什麽好遺憾的了。

·

殷安正在永壽宮前等待,距離蕭靖鈺進去已經大半個時辰了,始終不見出來。

按理說太後對蕭靖鈺應當多看一眼都嫌煩,恨不得死生不複相見的好,怎會說了這麽久。

就在滿腹狐疑時,一個提水的內侍撞了他一下,趁機塞了張紙條到他手裏。

一旁永壽宮的大太監瞧見了,當即喝道:“幹什麽呢?怎麽長的眼珠子,路這麽寬非往人身上撞!”

殷安擺擺手示意無事,那大太監也就不繼續責罵了,隻一甩拂塵,讓小內侍趕快滾。

又等了一會,殷安才道:“公公,小的有些內急,勞您在這看著。”

那公公也體貼得很,笑嗬嗬道:“去吧去吧,咱家給你看著,出不了差錯。”

“哎,謝謝公公。”殷安轉身離開,臉上的笑意也隨之收攏了。

他走到偏僻處,展開手中的紙條,隻見上麵寫的是:姑娘被一黑衣人帶走。

殷安把紙條攥緊,心道這次事大了,主子非得發瘋不可。同時又想不明白,怎會這麽巧,太後剛召見主子,那邊人就丟了。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蕭靖鈺才從長壽宮出來,臉上神色平淡,也沒多說什麽,隻原路出宮。

到了人少的地方,殷安才將事情說了,原本不緊不慢的蕭靖鈺眸色一凝,就匆忙往宮外跑去。

秦王府書房裏,黑壓壓地跪了一群人,氣氛緊張極了,壓的人胸口發悶,連吸氣呼氣都快不會了。

“一群飯桶!連個人都看不住!”

蕭靖鈺怒道:“跪著做什麽,找,全給本王去找!把上京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到!”

那些暗衛一哄而散,連忙跑出去找人去了。

殷安站在一旁,對盛怒的蕭靖鈺道:“主子,隻怕事有蹊蹺。”

“能有什麽蹊蹺?是太後那老妖婆在背後搗的鬼!”蕭靖鈺說著,突然一腳踢翻了麵前的書桌,東西嘩啦一聲撒了一地,他怒火中燒的眸中劃過一抹悲傷,“瑤兒寧願跟那老妖婆走,也不願留在我身邊,為什麽?為什麽!”

太後是他的殺母仇人,他受到的一切欺淩和羞辱都是拜太後所賜,他恨不得喝太後的血,吃太後的肉。

可瑤兒卻跟著太後的人跑了。

瑤兒寧願投奔太後,也不肯接受他的好!

這樣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換個其他什麽人,他都不會這麽憤怒。

這樣的搜尋一直到晚上,才有人稟告:“主子,官道旁的驛站裏,有人見過姑娘。”

蕭靖鈺此時正站在院落裏,樹枝上冰涼的積雪掉進脖頸裏也渾然不覺:“哪的驛站?”

那暗衛道:“應是……沂山方向。”

“沂山……”蕭靖鈺嗤笑一聲,而後一拳重重打在身旁的樹幹上,碗口粗的樹幹應聲而落,他手背上流滿了鮮血,“好,好得很,她這是去找蕭楷了!”

“她就這麽在意蕭楷!”蕭靖鈺額頭青筋暴起,“我偏不讓她如願,殷安,備馬,我親自去把她抓回來!”

殷安連忙道:“主子三思,上次的事情過後,皇上已經視您為眼中釘肉中刺,太後又在此時將姑娘帶走,這分明是衝著您來的。隻怕您一離京,太後和皇上就會出手!”

“那又如何!”蕭靖鈺何嚐想不明白,也正因為如此,他心中才會如此悲涼,“瑤兒想知道我能為她做到哪一步,我就做給她看!”

彼時,其實他心中並沒有想後果,他不去想自己走了會發生什麽,不去想太後和皇上的虎視眈眈,不去想他會失去手中賴以生存的權力,不去想日後該如何立足。

他隻是出於本能地覺得,如果不追上去,他會永遠失去傅瑤。

傅瑤會在那裏找到蕭楷,他們久別重逢互訴衷腸,而後回宮,繼續做一對恩愛的夫妻……從此以後,傅瑤的心會完全屬於蕭楷。

不!這怎麽能夠!他心心念念得不到東西,憑什麽蕭楷就能得到!

這怎麽可以!他絕不能接受傅瑤的心裏有別人!

除了他,傅瑤誰都不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