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說行就行吧,夏憲沒攔阻,看著他從沙發上撿起牛仔褲,從褲包裏翻出了一把藥,就著啤酒全部吞下去。

吞得太急,夏令有點被嗆到,夏憲過去拍他背,給他順氣:“你吃的什麽?”

夏令含糊道:“嗯?我是有點感冒了最近。”

聽他的聲音好像確實是有點感冒的意思,夏憲倒也不疑有他,就是奇怪他這藥吃得也太多,又突然想起外婆那些關於吃藥的叮囑:“沒吃抗生素吧?”

“沒,”夏令道:“對了,外麵雨太大,我今天就在你這睡行嗎?”

外麵的雨確實很大,夏憲都聽見那雨滴拚命捶打窗欞的聲音。但說不出來是為什麽,他直覺想拒絕,可惜並沒有合適的理由,還覺得其實夏令老早就想說這句。

於是,夏憲道心裏話,到了嘴邊就全變了。

“行。”

在臨睡前,夏憲去上了個洗手間,出來看見夏令已經按照從前的習慣,把屋裏的燈都關了,隻留了床邊的台燈,就穿著他的衣服坐在床邊抽煙。

說是抽煙,其實他也隻是把煙點著了在發呆,垂著手讓煙灰就直直掉進旁邊的垃圾桶裏。

這屋確實是太小,客廳和床連在一塊,沒有陽台,但夏憲反正也沒錢負擔更大的房子,能有地方住就不錯了。

看他出來,夏令便作勢要把煙摁熄,但夏憲對他道:“沒事你抽吧,給我一根。”

夏令沒給。他把煙丟進垃圾桶裏,躺了下去:“算了吧,唱歌呢,抽煙不好。”

“那是。”

抽煙對嗓子不好,平時夏令幾乎不抽煙,今天這樣實在有點奇怪。但既然說到唱歌,夏憲還是先撲到**,就在他身旁道:“我剛還給你發消息,鄧安哥叫我去他那試試。”

夏令道:“嗯,他之前跟我提了。”

說著這話,夏令的頭一偏,視線落在前方夏憲隨手放沙發上的寒酸設備。他盯著夏憲隨便瞎買的燒火棍道:“你想唱歌就好好唱。回頭我給你點錢,你先買個電腦,再買個好點吉他吧?有喜歡的先看看多試,這玩意每個人聽著和手感都不一樣。”

他又哪兒來的閑錢啊?說得好像他搞樂隊隨手都是掙錢的一樣,夏憲道:“別了,我都想好了,回頭掙了錢我自己買唄。”

然後也問他:“對了,你今天來幹嘛的,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夏憲有他自尊心,夏令都知道,也不勉強。

他笑道:“突然有點別的事,就路過這邊,想看看你好不好唄,回頭跟外婆說說,她也放心。”

這顯然是假話,試問他要怎麽才能毫無常識不帶行李路過七百多公裏,來到自己麵前?但夏憲想想,並不拆穿,就問夏令:“我哪都好,好得要命!你那呢,怎麽樣?”

高中畢業之後夏令沒上大學,因為高考穩定發揮,考得不太好,二本線都沒過。

要去上三本的話太貴,沒有性價比,雖然外婆說能供得起,但夏令說算了。

他高中組的樂隊已經解散,也不想再複讀。最後不知道他是怎麽和外婆說的,他去了音樂學校,一年製那種進修班,然後又和別人組了新的樂隊。

新樂隊的名字叫做“馬戲團夢中”,夏憲問他為什麽要叫這麽奇怪的名字,夏令表示是因為人生確實很操蛋,每天活得都像個小醜,都已經花光了力氣。

而對夏憲提出的問題,當日的夏令也似乎是早有預料,又再隨口道:“還行。”

夏憲怪笑追問:“還行意思是有多行?”

夏令一笑,道:“意思是我以後,可能不當主唱了。”

他說得實在太輕鬆,但這話比他剛才突然出現在門口還讓夏憲吃驚,立刻就不笑了,爬起身來。

“什麽意思?”他瞪住夏令:“你的樂隊你不當主唱,那誰當?”

夏令道:“嗓子最近一直不太舒服,低不下來高不上去的,再說樂隊還是我樂隊啊,不是主唱就不能做歌嗎?”

不管夏令怎樣輕聲細語,沒有表露半點不甘不願的情緒,夏憲就覺得不對勁,因為夏令說這話都沒看他,不知道是因疲憊或是心虛。

說嗓子不舒服不去醫院看,還這麽一副表情,夏憲立刻想到了症結所在。

“我操他嗎的!又趙鉦那個鳥人是不是?”

夏令終於看他了,表情也終於變成了略微不自然。

他對夏憲勸止道:“又說什麽呢?不是。”

夏憲不信。

這個趙鉦,正是夏令樂隊的主音吉他和二主唱。夏憲特別煩他,知道他略有才華,但也就那麽回事,人卻傲得不行。

他以前在別的樂隊彈吉他,可是嫌吉他手的光芒還是不夠有主唱輝煌。他那麽傲,當然是跟其他人都鬧翻了,出來另覓門戶。

然後,是所謂的命運吧,或者說操蛋的天意,讓他人生和夏令偶然交匯在了一起。

夏令樂隊的其他兩個人夏憲都認識,鼓手劉衡,鍵盤徐英傑,人都還算不錯。但就是趙錚這麽狂這麽浪的一個人,夏令反而跟他關係最好,好到讓夏憲煩躁。

“他就去其他樂隊彈吉他吧當主唱吧,做什麽都好,但為什麽偏偏就是夏令,和他好到什麽都可以讓?”

這念頭混合著嫉恨與不安,把夏憲徹底點著了,他焦躁地直接翻身下床去,可夏令把他拽住。

夏憲氣極反笑。

他不知道夏令這是準備幹嘛,難道是怕他直接衝回去揍人嗎?真不至於。

“沒毛病,你以後就蹲一邊角落給他彈四根弦的琴也行,”他麵無表情地對夏令道:“說真的,這都是你自己樂隊的事兒,我本來就管不著。”

這話讓夏令的手顫了一下,他頹然地把夏憲的手腕鬆開了,然後道:“不是,我是還有別的話,想跟你說。”

心想難道還能有比剛才的話更氣人的麽?夏憲衝他不耐煩:“你說唄。”

沒想到真的有。那個夏令咬著唇看他,但很快地,似乎是也不知要如何與自己的弟弟坦率對望,於是垂下了視線,將那些他似乎也不想說出口的話,說出了口。

“憲兒,我要結婚了。”

作者有話說:

“我看著,天真的我自己,出現在沒有我的故事裏。”

“我聽著那少年的聲音,在還有未來的過去,渴望著美好結局,卻沒能成為自己。”

這是題文無關的一日,替思君勞斯帶句話。

聽說馬賽克演唱會取消了,悲傷但也不意外,買好了票,但去不成,但願來日方長。

據說草東的鼓手離世了,悲傷又很意外,曾經想過有很多來日方長,結果世情虛幻無良。

她說你看,音樂真沒用,誰都救不了。

然後又說,你看,搞音樂的都活不長。

然後還說,聽音樂的,可能一般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