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夏憲醒來的動靜,夏彎彎也立刻就醒了。

他第一時間鬆開了抱著夏憲胳膊的手,揉著眼睛坐好,去拿剩下的可樂喝。

夏憲問他:“你喝了多少了?現在要上廁所嗎?”

“我去過了。”

“謔,你知道這車上衛生間在哪啊?”

“我問別人的。”

都了說讓這倒黴孩子別亂跑,結果還是……好吧嚴格意義上不算亂跑,夏憲也並不想因此教訓他。

孩子應該是挺聰明的孩子,但這樣感覺更可憐,還又令夏憲想到了自己。

“你是不是第一次坐火車?”

“嗯。”

夏憲回想起從前第一次坐火車的經曆。

雖然當時是可以忍耐,但現在各樣交通工具太過便捷,於是從前經曆的,在今日已不想經曆。

“你知道嗎?夏令以前也帶我坐過火車,但不是這種,是綠皮的火車。”

夏憲沒有對夏彎彎說“你爸”,因為夏彎彎沒感受過父親是自己生命裏什麽角色,估計沒什麽感觸。

也因為,夏令應該也從來沒喜歡過為人父這般角色。

但夏彎彎對夏憲的話顯然有點興趣了:“什麽樣啊?”

“就那種最慢的綠皮火車,中間總是要停很久,但是票特別便宜,”夏憲道:“那時候我們也是放暑假,前一天他才被外婆罵,第二天就背著外婆帶我出去,然後覺得能省就省吧,我們倆坐的慢車去隔壁市裏。”

夏彎彎點頭。

“他是要去唱歌的,你知道他會唱歌嗎?”

夏彎彎搖頭。

看來外婆沒跟他說關於夏令的事,夏憲抬手摸了摸他可憐的小腦袋瓜子,又引起他困惑。

對著他的表情,夏憲想起那是個跟現在差不多的,異常炎熱的暑假。

當時是暑假的第二天,而在暑假的第一天裏,夏令剛挨了外婆的教訓。

作為一個高二的學生,可決定一生命運的高考就在眼前,但他拿回去的成績單上麵,分數實在不夠好看。於是老師為他寫的評語也不太好看,還要求他必須在假期補習。

所謂的補習是老師們經營的暑期班,要另外交費,夏令因此被外婆狠狠地訓了一頓,勒令他整個夏天除了補習不準隨便出門。

她還讓夏憲和夏令都趕緊去洗澡睡覺,即使放假了也不許擾亂作息。

那一天的夏令雖然和平時一樣沒有頂嘴,但不知道為什麽,夏憲發覺他比平時還要難過。

他回到房間裏,便背對著夏憲蜷縮在**。現在想起,夏憲才發覺,那其實正是是一種自我保護,太沒有安全感的姿態。

那時候夏憲不懂的,但隱約察覺了,因為他聽到夏令其實在哭。

夏令是溫柔,但也不是那種輕易掉眼淚的人。他那天哭得很小聲,因為這個家太小,房門的隔音也極一般,哭得大聲了會被外婆聽見,然後外婆又會拿一樣的話問他,說你這樣像個男子漢嗎?

但也慶幸當時的家太小了,所以夏憲一直和夏令分享同一個臥室,兩張小床緊貼在一起擺放,也正好便於他爬到夏令的**去。

“哥?”

“哥。”

夏令沒有轉過身來。

“夏令。”

這一次夏令終於轉過身來了,屋裏沒有開燈,但窗戶開著,借著窗外路燈昏黃的光,夏憲能看到他的眼睛被淚水洗過發亮。

“你不要哭了。”

“唉。”

夏令爬起來坐好,然後伸長手夠桌上的紙巾,把鼻涕眼淚都擦掉。

然後在夏憲看來,他又是一個特別好看的夏令了,除了眼圈發紅,眼皮微腫。

但除了“不要哭”之外,夏憲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和夏令再親密,終究相隔7年時光,以至於夏令長大了懂得的東西他還不太懂得,夏令想要的東西他也不能完全明白,隻能安靜躺著看夏令,拿陪伴當安慰。

夏令又重新躺下去,這次沒背過身。

他認真地和夏憲對望,臉上有一種詭異的疲態。

“憲兒,我好累。”

夏憲當時並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說,畢竟那些大人們總說做孩子的是最輕鬆,但或許夏令是真的累吧,因為要完成大人的期待,還要照顧夏憲,確實挺麻煩的。

有些突兀,但夏令低聲說了一句抱怨的話,夏憲勉強聽見了。

“我要是你姐姐就好了。”

不錯,如果夏令不是夏憲的哥哥而是姐姐,那他可以像別的姐姐那樣,穿上裙子,塗抹顏色,驕傲與人說他的“令”字意味著生來美好,不用被要求一定要像個所謂的男子漢,然後又辜負他人,最重要的是外婆的期待。

可是,夏憲從來都覺這並非大事。

反正外婆也不是真的外婆,難道姐姐就一定要是真正的姐姐嗎?而且在夏憲眼裏,夏令本來就比任何別人的姐姐更美麗。

他們的家,和這國度別的普通家庭一樣,缺乏著關於愛與性的教育。於是在當時的夏憲腦內,這件事其實並沒什麽了不起。

雖然有點怪,但說實話,夏令是哥哥或者姐姐,都不會影響夏憲對他愛意。於是夏憲想了又想,最後也小聲對夏令道:“那我以後叫你姐姐唄。”

然後他又用更小的聲音,貼在夏令耳邊道:“外婆聽不到的時候。”

夏憲沒有別的意圖,就想讓夏令高興。然後夏令就真的笑了,順勢把跟著他一塊傻笑的夏憲摟緊。

“傻瓜,快點睡覺吧。”

他高興夏憲也就高興,也不管熱還是不熱,摟著夏令的腰,聽著風扇聲呼呼響,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時候,外婆很早就出門了,因為她要多上一份工掙錢,讓夏令去補習,讓兩個孩子過略微拮據但至少普通正常的生活。

而夏令也起得很早。鬧鍾還未響,但聽到外麵關門的聲音,夏令就睜開眼了。他跳上書桌,從窗邊看外婆走遠然後消失在街角,便把夏憲推醒了。

“嗯?”

夏憲根本沒醒,就伸出手去,想把夏令拍他臉的手按住。

“憲兒,你想聽我唱歌嗎?”

夏憲還是沒醒,就渾渾噩噩地胡亂點頭。

“走。”

作者有話說:

有什麽對讀者說的嗎?

夏令算是個乖孩子,也是怪孩子吧,總有勇氣,總是軟弱,深深地把那個夏憲也影響著。

但,彼時彼此未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