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夏憲說還要走,夏仲平的表情像是清醒了些。

他道:“其實,也沒什麽大的事,就是那個、那個什麽來著?”

說了這麽幾句語焉不詳,他先頓了一頓,看夏憲的臉色。

夏憲不太習慣這種畏縮又算計的態度,但還是盡量克製禮貌跟他說話。

“您有話就直接說吧?”

夏仲平訕笑歎氣,道:“外婆在醫院走的,清早在火葬場給外婆換了身衣裳,還有那個裝骨灰的盒子,買了盒子才能先把骨灰存在火葬場那邊,不然也不好帶來帶去的。”

夏憲懂了。

“多少錢啊?”

“三千、三千六百多吧,他們給我開了個條子,我找給你——”

“沒事,不用給我了,”夏憲道:“我沒現金,微信還是怎麽?銀行卡再給我下也行。”

夏仲平是老派人,把卡號報給他,夏憲當場就轉了四千塊錢過去。

手機上來了信息,銀行提示扣款和餘額,夏憲沒管,直接熄屏不看了。

夏仲平也很快收到了提示到賬的短信,他點開,眯著眼看了一眼。

而這時候夏憲的手機上又來了一條微信消息,是邱明,問他:“在哪?”

就這兩個字,夏憲看完之後,想回沒有回,勸自己振作,便還是熄屏,把手機收起。

正巧,夏仲平有開口了。

“還有,就是那個——”

他這樣吞吞吐吐,夏憲忍住不耐煩,問:“哪個?”

“之前提過的,”夏仲平在臉上堆起一點笑,道:“夏令以前就不愛在家裏,你也是,所以我們還是弄了那個協議,大家親裏戚裏的,我之前幫忙著照顧你們外婆和彎彎,現在外婆走了,這房子以後也不租了,她這裏這些東西,我回頭搬我家裏去用用。”

夏憲想起來了,是好像有那麽個遺贈的協議。

夏仲平是外婆那邊的親戚,也是個活得一般、沒太多餘錢的單身漢,但心眼真不壞。他回想當時夏仲平的態度,比現在更熱情一些,主要可能還是圖之前外婆手裏這套小房子。

後來這房子早已賣給了一個熟人,但他也不住,心也善,低價回租給了外婆,等著將來拆遷再說。

而賣房的錢,一大部分外婆已用來處理舊事,剩下的一點兒則留著租房自用。如果那錢還有剩,現在也成了遺產,自然還是預備給夏仲平了。

作為親戚,夏仲平人品也還行,照顧得不說多無微不至,但至少這些年來,這家裏老的小的,都沒落個大災小病的受罪,更沒讓夏憲操過什麽心。

夏憲也確實不太沾這個家,更沒掙多少出息錢,但每個月會給外婆生活費,加上她自己一點以前的一些積蓄,日子能過得下去。

如今夏仲平說的是家裏的東西,但這個家本來也就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了,可能主要還是想暗示下外婆留下的那點錢。

夏憲自覺也沒資格繼承什麽,真無所謂,人家辛辛苦苦幫忙照料了外婆,應得的。

“嗯,您搬吧,外婆的存折什麽的也在你那吧?您留著。”

“好。我過會還有點事,明後天再來搬,你正好也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值得紀念的舊東西,你的,他們的,都拿一點,”夏仲平隨口說完,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還有就是,彎彎那邊你想過嗎?”

去了的人簡單,活著的人麻煩。夏憲剛才還在想著夏仲平什麽時候會說這個,既然現在已經提起,他便問:“他人呢?”

“放暑假了現在,樓下玩著吧。其實之前你外婆年紀大了,管不住他,他那學就上一會停一會地不老實;外婆走了這事我跟他說了,之前外婆身體不好沒跟他說太細,就今天一大早讓他跟著去等著火化,才跟他說的。”

夏仲平說完這幾句,又突然地問起夏憲別的話來。

“你是怎麽說?”

夏憲不解:“什麽?”

“我這身子骨,照顧完老的,也就了不得了,”夏仲平直言道:“他一個小孩子,也實在太小,我可能顧不到頭了。”

夏憲沒作聲。

“但你也別有太多負擔,我就是想先問問你意思,”夏仲平感慨道:“我知道,以前外婆是太倔了,你又在外麵弄事業,忙,也顧不上他,所以如果你沒那打算,我意思是不是找個——”

不怎麽動聽的話,即便是對著夏憲這個晚輩,夏仲平也刻意說得輕緩;但這會他話還沒說完,門就“砰”一聲開了,倒把他嚇了一大跳。

夏憲聽見這聲巨響,也回過頭去看。

“嘿!這孩子,開門也不小點力氣,門摔壞了怎麽辦?”

夏仲平似乎是已經徹底被驚得清醒了。隻見他扶住搖椅把手,坐起身訓話:“我說,誰讓你又把個野狗帶上來了?”

那個剛才見過的,穿著小背心和短褲的男孩出現了,夏憲發現他還抱著狗。

在此刻,小屁孩和小動物瞪得老大的四隻眼睛,對著夏憲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像是能把所有一切看透。

作者有話說:

有什麽對讀者說的嗎?

就,一些我路過的真人真事吧屬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