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時分,徐海仍舊是清醒,看起來狀態也不錯。

他和夏憲說話間,正好老白也過來換班,讓夏憲回去休息。心想既然有他和護工照顧徐海,夏憲便道:“那哥哥們,就先這麽著吧?我還有點事,先得回去一趟了,但是你們有事用得著千萬記得叫我,別跟我客氣。”

徐海了然:“去吧,別操心我。”

老白也道:“是啊,有我在呢,別操心哥了憲兒,你自己的事也要顧著。”

夏憲點頭,和徐海道別,又和老白摟了下,囑咐他也別太累著自己,就扭開病房的門出去了。

他人一出去,便發現邱明也在病房外邊,揣著手看牆上貼的問診流程,表情很平靜,沒有不耐煩,就是在安靜等著。

察覺夏憲出來,他便道:“說完話了?”

夏憲點頭:“對。”

邱明笑問:“那,不跟這待了?”

看夏憲再度點頭,邱明便道:“那挺好,我幫你把放酒店的行李都拿過來了,咱們直接回去吧?”

他是太聰明太厲害了,夏憲道:“嗯,咱們走著。”

下去醫院附近的停車場,在上了邱明的車之後,夏憲一路上都沉默著低頭發消息聊天,邱明看在眼裏,但沒催問,仍舊是安靜地等著他搞定。

終於,夏憲把一堆消息發給一堆人,才抬起頭。

“徐海哥看著還行,”他道:“剛還跟我說呢,等他好起來,他把新寫的歌給我聽聽,說覺得這次弄得挺好的。”

邱明點頭:“不錯。”

夏憲笑了,幹脆把今日徐海說的其他話也說給他聽。

這一回,邱明聽得認真,也沉默。

他聽到最後,聽見夏憲道:“反正我就覺得,不管以前怎麽樣,現在遇著什麽,隻要他不是自殺就真的太好了。”

為他們這些新的舊的心病,邱明道:“你們還是都覺得是彭英麽?”

夏憲搖頭:“我就沒跟他說。但是我想吧,我不知道是不是彭英,但是我也知道那人確實人品不行,能搞點什麽證據就好了,也不想張口就說這些個。”

“那再看看吧,”邱明道:“複活投票那個榜單是明天晚上截止下周末錄,現在排名你第三他第四,徐海他們樂隊已經掉下去,有個別的樂隊上來了。”

夏憲想想,問他:“要是等晚一點,我們不商量好宣布說不參加複活賽,再爆出點什麽我的事,那大概可能真的就是他了?”

邱明道:“確實,再找人問問查查吧。”

太累人了,而且就為了這麽點浮名虛利至於麽?夏憲實在覺得荒唐,又覺得好笑。

“說真的,怎麽他好像還挺了解我們的?”

邱明笑道:“畢竟你們是那種當慣了的好人,特別好懂,因為麵皮太薄。”

他邱明是麵皮太厚了,夏憲欲言又止,然後突然地就看到了前方道路的交通提示牌。

從副駕位置蹭起來坐好,借著路燈的光仔細看過,夏憲問道:“邱老師,你看前麵寫的,右拐是到那什麽什麽水庫,你覺得會是徐海哥那天晚上待的地方麽?”

邱明看他一眼,道:“不知道,你想去看看嗎?”

“有點想。”

邱明便打方向盤,拐到右邊邊去。

夏憲道了謝,又道:“哎,我有點好奇,這麽瞎開,我們到時候會迷路麽?”

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這話像是隨口說的,但也像意有所指,邱明笑了。

“不會,這世界上到處都是路,我們肯定找得到方向的。”

聽他這麽說,夏憲也便笑了,仍舊是點頭:“對哦。”

朝路牌指示方向行駛不到半個小時,夏憲就看見了新的告示。

“邱老師,要在這下車了,前麵是要靠走的,車肯定不好開上去。”

“嗯。”

“怎麽辦?我覺得下去估計蚊子很多。”

“你找找後邊包裏,驅蚊貼好像有的。”

“好。”

就像是一開始就說好了來這邊郊遊似的,邱明和夏憲一塊下了車,拿著手機沿著小路走,一路走到像徐海形容的,在不知名山穀的狹口附近。

原來應該是堵住山溪水流,將來水攔蓄,為生活,為灌溉,為防洪而存在的小水庫,如今多半是已被廢棄。夏憲看見這附近的燈有一半不亮,照見四下早沒什麽景色可言,也就是小山坡上長著草和樹,還有一些不太漂亮的野花罷了。

也如徐海所言,可能還有別的人來過郊遊,夏憲看著草叢裏還有少量的,其中有一個特別顯眼的玻璃瓶,好像是可樂,但看起來又怪怪的。

也不嫌髒,夏憲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這瓶子吸引他的原因,是它並非真正的可樂,而是某種廉價玩具偽裝的。

褐色的假水,裝在似像非像的可樂瓶中,已經變作幹涸。莫名地覺得好笑,夏憲將它用力地朝前扔,扔得老遠,然後喚道:“邱老師。”

“怎麽?”

“徐海哥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走這麽遠的路過來了,可能是因為以前他們小學組織春遊秋遊,又沒什麽好地方可去,就總是來這總忘不掉,後來也帶女兒去過,印象太深刻。”

邱明放眼看這周圍不美的景色,先沒有說話。

“而且他說小時候周圍也沒這麽好的路,大家不坐車,就是徒步走幾公裏過來,然後吃吃喝喝瘋跑也不覺得累,”夏憲繼續對他感慨,道:“我就說是啊,我們小時候一般學校不都是偶爾組織去什麽博物館植物園活動嗎?但以前夏令他們學校組織郊遊,有一次也是說去的什麽水庫附近的山上,還得自己生火做飯來著。”

邱明其實沒經曆過這些。托有錢的福,以前他念書的時候,上的都是挺好的學校,就連寒暑假的貴價夏令營也多半在國外。在這些學校的管理者看來,水庫之類的地方可太危險了,不可能會組織一群金貴的小孩們去這些個。

他也有點好奇,問夏憲:“好玩麽?”

夏憲搖頭:“估計是不太行。夏令也不喜歡那些集體活動,說特別沒勁,而且忙活一天都沒什麽可吃的,幸好外婆給他書包裏塞了倆麵包,要不然回來路上得先餓死了。”

邱明看他笑著說,便也笑道:“你那時候才多大?你都記得?”

彼時小小,今日大個的夏憲仍舊是笑著,道:“對,我都記得。”

說罷,他直接往地上一坐,探頭仔細看那前方水庫的樣子,念念叨叨:“裏邊好像都沒水了?難怪給攔著不讓人靠近。”

邱明也坐下,看他的表情,然後喚道:“憲兒?”

“嗯?”

“你想說什麽?”

邱明太聰明了,夏憲瞞不過,便歎息道:“哎,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以前是瞎了眼,不識好歹的。”

“怎麽說?”

“上回彭英跟徐海哥吵架,是為著扣子他們說彭英那幾個,把扣子吉他給碰著摔了,”夏憲是實在不懂:“我就忍不住想,他當年也是為了跟我認識套近乎,在後台把我吉他摔了的麽?太怪了,什麽樣的人才會想幹這些事呢?”

有些人想法就是特別奇怪,邱明不意外,就聽夏憲繼續說。

“那你知道嗎?我為什麽跟他差點好上,又徹底玩蛋的?”

這是第一次聽說他曾和別人有過好感,但邱明還是不意外,也盡力不嫉妒,隻問道:“怎麽?”

“就有一次喝酒,他們以前那個吉他,酒喝大了,葉子也飛大了,跟我說了段話來著。”

知道肯定不是好話,但邱明還是問他:“說什麽?”

“他說,‘我聽人家說你是內個,以前跟你一個樂隊的誰誰搞過你,是不是真的?’”夏憲笑道:“我當時覺得特惡心,直接把酒瓶子砸他腦門上了,然後打了一架。”

誰誰現在站在他旁邊,問他:“是你打他,還是他打你?”

“那當然是互相打了,他沒讓我,我也沒吃虧,”夏憲道:“反正,這種事誰也別想攔我。而且我當時就清醒了,因為那種話除了彭英這貨,應該也沒人能想得出來說得出來。為這個,我跟他們那一夥算是徹底鬧翻,我賠完錢他還是見我一次就罵我一次,幸虧我好人有好報唄,後來他好像因為抽那些東西抽太嗨腦子完逑,直接局子裏報到,開始了吃牢飯的新生活。”

好一個厲害的夏憲,邱明摟著他的肩,笑道:“行,你挺能幹的。”

夏憲假裝遺憾,道:“不是啊邱老師,真不是我。我壓根沒舉報他來著,不知道是哪位消息靈通的熱心市民,居然趕在我前頭了。”

邱明笑而不語,聽夏憲又問他:“對了,你們那個複活賽錄製是下一周吧,就周六麽?”

邱明道:“是。”

夏憲再問他:“那邱老師你說,我們現在開始準備,還來得及麽?”

演得好不好當然跟準備的時間長短有關,但也不完全有關,邱明道:“問我嗎?我覺得隻要你們都準備好,就OK的,不用提前想象什麽結果。”

道理是這道理,但夏憲想想,道:“也不著急這一時半會的,咱們坐一坐。”

邱明沒拒絕,就在這小山坡上,跟夏憲挨著坐著,雖然並不算太舒服,耳邊是蟲鳴,還有點熱,但他就耐心地,陪著夏憲先等另一個結果。

好在也沒坐太久,夏憲的手機亮起,響了好幾聲。

邱明自己的手機也響了一聲,是某種特別提示的聲音。但他隻是站起身,仍舊看著前方枯了水的地方,由得夏憲繼續坐著,先看微信,然後再看微博,最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對此,邱明有合理的猜測見解,猜那一位不太聰明的陰謀家果然沒有忍住發布了他的長篇大論,還猜眼前這位聰明的主唱,也已經得到他想得到的全部回應了。

“走吧?”

果然,見夏憲站起來一臉輕鬆,邱明笑問:“想好了?”

“嗯,都想好了。”

就在剛才那一點時間裏,夏憲是切實地已經想好了,也跟樂隊的大家夥都說好了。他對邱明道:“就隨緣吧,我跟辛姐弟弟豆豆他們都說了,隻要明天我們的票沒問題,複活賽我們該上就上,who怕who呢?”

給他拍掉身上的塵灰和草沫,然後眼見著前麵竟有一盞燈老舊支撐不住,緩緩閃閃,最後熄滅,邱明下意識地就將手遞給他:“不怕麽?”

夏憲咧嘴笑,握住他手:“謔,那我還是很怕很怕的。”

怕這世間有無數閑人,他們會把夏令經曆過的事兒反複地惡毒地說。

怕有一天,他們也可能會把一個夏憲和一個邱明看破,言辭激烈指責。

夏憲是害怕的,但其實也沒那麽怕,因為現在有個邱明對他笑,牽著他手。

“那行,我們走著。”

就這樣吧,就如再度戀愛一般,夏憲和邱明並肩,仍自那來路返折。

作者有話說:

因今日經曆,憲兒會有一首新歌。

年底工作非常非常非常忙,大家的鼓勵評論我有看到,心裏非常感謝,無法一一及時回複實在抱歉,招待不周,敬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