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灼這盞茶,終究也沒能給周豐沏好。

因為於景渡幫了他之後,又哄著他幫了自己。

兩個人這麽你來我往從門口折騰到偏廳的軟榻上,容灼早已將倒茶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容灼窩在於景渡懷裏,臉頰還帶著未曾褪去的紅意,“我都是今天才知道這個地方的。你讓黎將軍幫忙弄好文書之後,事情都是我表哥去辦的,他都把人安置好了才告訴我。”

“你那麽聰明,就沒覺得你表哥辦事辦得太順利了嗎?”於景渡問他,“房子找得那麽快,家裏的仆從和丫鬟也找得那麽合適。”

容灼一怔,恍然道:“是你?”

“噓。”於景渡湊上去在他唇上一親,“這件事情隻告訴你。”

容灼一笑,“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青玉呢?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幫忙。”

“誇你聰明你就犯傻,我是幫他嗎?”於景渡道,“我隻是不想讓他欠你那麽多。”

他寧願青玉多欠自己點人情,也好過和容灼糾纏不清。

容灼自然知道於景渡做的這些事情都是為了誰,他隻是嘴上不好意思說罷了。

經曆過豫州之行,他和於景渡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密,而他也不知不覺中,更了解對方了。

於景渡這個人在外人看來冷冷淡淡,但在人後其實也會有很幼稚的一麵,占有欲很強,喜歡吃醋,有時候還會變得很惡劣,喜歡欺負人。

就像剛才,容灼就差點被他欺負哭了。

想到於景渡不久前咬著他耳朵說的那些欺負人的話,容灼又有些不好意思,將腦袋慢慢埋在了於景渡胸口。

“我今天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於景渡一手在容灼手腕上輕輕摩挲著,語氣帶著點忐忑。容灼抬頭看他,問:“好事還是壞事?”

“不算好事。”於景渡神色稍斂,“我原本想著晚些時候再告訴你,但這件事估計很快就會在京城傳開,我不希望你從旁人那裏聽到。”

容灼一擰眉,“是什麽?”

“我去年已經及冠了,依著本朝的習慣,早已到了該成婚的年紀。”於景渡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父皇可能打算……給我張羅婚事了。”

容灼表情一僵,原本窩在於景渡懷裏的身體下意識便往後退開了些許。

於景渡將人重新攏回了懷裏,“這隻是他的意思,我不會同意的。”

“你……”容灼開口,發覺自己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他將於景渡抱著自己的手臂推開,坐起了身。

“我答應了不會再騙你,所以想早些告訴你,否則讓你從旁人那裏聽來這些,又不知道會怎麽胡思亂想。”於景渡攥住他的手腕,“你放心,我會拒絕婚事。”

容灼垂著眸不看他,也不知在想什麽。

於景渡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當即有些不解。

“你是不相信我嗎?”於景渡問他,“還是你不想我……”

於景渡心裏咯噔一下,驟然冒出了一個令他有些崩潰的念頭。

一直以來他都默認了自己和容灼在一起之後,就隻會有彼此。可他忽然想起來,他們從前一直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他不在意的那些東西,容灼未必就不在意啊。

萬一容灼並不想放棄娶妻生子呢?

“你看著我。”於景渡攥住他手腕的力道一緊,擰眉道:“你是怎麽想的?”

“我能怎麽想?”容灼道:“太子被廢之後,你就是一國儲君,將來你要做皇帝……你想讓我怎麽想?”

他說著眼睛一紅,別開臉不去看於景渡了。

於景渡拿不準他的心思,放軟了聲音道,“你怎麽了?”

容灼將手腕從他手裏抽出來,起身走到了窗邊。

屋子裏的窗戶是關著的,因此他立在窗邊並不是看風景,倒像是在麵壁。

於景渡見他如此越發不安,心中也開始猶疑不定。

他想,難道自己真的猜對了,容灼確實是打算和別的男人一樣娶妻生子?所以在聽說他要拒婚之後,才會這麽不高興。否則,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

“你心裏怎麽想的,告訴我好不好?”於景渡走到他身後,慢慢從背後環住了他,下巴在他耳尖蹭了蹭,“你這樣我很擔心。”

容灼轉身將他推開,眼眶泛著紅意,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你知道從豫州回來我有多高興嗎?”容灼道:“這些日子我什麽都不願意想,我知道你將來要做皇帝,知道你和我不一樣,但是我不想去想,我就想多高興幾天。”

他說著又背過身去,聲音帶上了些許鼻音:“為什麽就不能讓我多高興幾天?”

他不知道該怎麽朝於景渡說清楚心中那複雜的情緒。

他心裏盼著於景渡能對他忠貞不二,可同時又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一個未來要做皇帝的人,若是不娶妻生子,會麵臨什麽,他想都不敢想。

所以他一邊憧憬著和於景渡隻有彼此,一邊又忍不住害怕。

他害怕於景渡會惹怒皇帝,甚至會被朝臣們針對,也怕於景渡會後悔,甚至為今日的決定而怨恨他。

一想到這些可能,容灼就覺得害怕。

為了不陷入這樣的掙紮和焦慮之中,他自於景渡朝他表明心跡之後,便一直不願去想這些。說他自欺欺人也好,說他沒有勇氣也罷,他隻是想能沒有任何顧忌地多高興幾天而已。

可他沒想到事情這麽快就來了,快到他根本來不及準備。

明明他們才剛剛開始,為什麽就要麵對這些呢?

容灼甚至不知道該怪誰,他隻覺得懊惱和委屈。

“小灼……”於景渡從新自背後將他擁入懷中,“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容灼吸了吸鼻子,“你什麽都沒做錯,是我自己不好……”

“讓你覺得自己不好,不就是我的錯嗎?”於景渡道:“我早該想到這些,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擔心這個,如果知道的話,我當初在豫州就會將事情攤開朝你說清楚。”

“如果……如果我是一個高門大戶的世家小姐,是不是就不會這麽麻煩?”容灼哽咽道。

“那如果我是一個與你門當戶對的小姐,是不是也不用這麽麻煩?”於景渡道:“可如果這兩個假設有任何一個能成立,我們怎麽遇到彼此呢?”

於景渡的聲音沉穩又溫柔,令容灼的情緒慢慢安穩了不少。

“從前我常常想,如果我不是他的兒子,是不是我就能活得更容易一些?”於景渡道:“我母妃不會所托非人,我也不會被他扔到邊關九死一生。你知道嗎?我從前常常厭棄我自己,覺得老天爺待我真的不公平。”

“直到我遇到了你……”於景渡聲音裏幾乎帶了點笑意,“我想這是用我前半生的坎坷換來的好運,不偏不倚,正正好。”

他扶著容灼的肩膀,讓容灼麵對著自己。

“所以不要害怕,也不要覺得有負擔。”於景渡道:“我做任何決定都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因為你沒有我,或許也能活得很好,有那麽多人喜歡你,愛護你。可是我隻有你啊……如果失去你,我就又成了過去的於景渡,你知道他有多可憐嗎?”

容灼癟了癟嘴,再也控製不住情緒,眼淚吧嗒吧嗒就開始往下掉。

於景渡將人按在自己懷裏,心疼得不得了。

他的小紈絝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可是如今卻要為了他受這樣的委屈。

“答應我不許再胡思亂想。”於景渡道:“否則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嗯。”容灼悶聲應了一句。

這會兒他哭過之後,情緒稍稍恢複了,便開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於景渡也舍不得再逗他,將人抱了好一會兒都不願意放開。

“那你打算怎麽辦呢?”容灼問他,“你不答應,他會很生氣吧?”

“放心,我心裏有數。”於景渡道,“我這位父皇吃軟不吃硬,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於景渡自己早已不在意這些了,隻要太子廢了,誰當下一個太子他並不是很關心。

當初他之所以要幹掉太子,是因為對方當年的算計,不止險些害死他,還害死了他身邊的很多人。這個仇,於景渡必須幫他們報。而且他不願意將自己誓死守護著的家國,拱手讓給那樣一個偽君子。

如今,太子大勢已去,他的目的早已達成了。

而他之所以依舊和皇帝虛與委蛇,無非是因為自己的翅膀還不夠硬。

他知道,要想護住自己在意的一切,就必須變得更強大。

所以他不介意繼續扮演一個好兒子,哪怕未來要扮演一個合格的儲君,他也沒什麽做不到的。

至於眼下這個困局,他也早已想好了對策。

“我該走了,周豐不能在這裏待太久。”於景渡道。

容灼看向他,下意識開口道:“那你還會來嗎?”

“會。”

“什麽時候?”

於景渡想了想,“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我不能來得太勤,半個月可以嗎?”

容灼目光一黯,很明顯有些失望,但他不想於景渡為難,於是勉強點了點頭。

於景渡見他這副樣子,心中又軟成了一片。

“傻。”於景渡湊到他唇上又親了親,“你可以,我不可以。”

“嗯?”容灼沒反應過來。

“半個月我不可以,半天我都嫌長。”於景渡說著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這兩日我學了點有趣的東西,晚上試試。”

容灼心頭一悸,“試……什麽?”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於景渡一臉神秘地道。

-----

作者有話要說:

於景渡:你不是喜歡晚上嗎?滿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