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灼仰著臉看向於景渡,清澈的雙眸裏倒映著街邊的一點燈火。

兩人離得極近,近到於景渡能清晰地聞到少年身上的淡香。

“容小公子……”於景渡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的人,而後慢慢垂首靠近對方。

容灼不知他要做什麽,莫名有些緊張,一直下意識想往後躲。

就在兩人近到呼吸交錯之時,於景渡突然開口道:“你太乖了。”

“太乖了是什麽意思?”容灼小心翼翼問道。

於景渡盯著他半晌沒有做聲,末了輕笑一聲,轉身朝著尋歡樓的方向行去。

“青石,你等等我!”容灼追上去,一手拽住他衣袖,“我太乖了是什麽意思?”

“就是很難學會的意思。”於景渡態度冷淡,腳步卻遷就著對方放慢了些許。

“我估摸著也不簡單。”容灼道。

他從前上學的時候,偶爾會聽到班裏的男同學聊天時會聊到這樣的話題,說某某一看就跟人那個過了。當時的容灼很不理解,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看出來呢?

但他覺得背後討論這樣的問題有點猥瑣,也不禮貌,況且他也不感興趣,所以從不會參與這樣的話題。

他從前看過一個視頻,說有的人一眼就能辨別渣男,也有警務人員一眼就能辨別出人群中的犯罪分子,據說還有醫生能看一眼病人的臉色就診出這人的身體狀況……

可見,萬事萬物隻要找到了規律,多半都有跡可循。

可是這種事情……要怎麽看出來呢?他真是越想越不明白……

“青石。”容灼顯然沒打算放棄,他跟著於景渡回了尋歡樓,不依不饒地拉著對方道:“你先跟我說說有多難,你不說我怎麽知道能不能學會呢?”

他今日飲了酒,雖然醉得不厲害,但臉頰卻紅撲撲的,顯得比平日裏更多了幾分稚氣。

於景渡一看他這副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連逗他幾句都覺得有種罪惡感。

“不教。”於景渡摘了麵具,露出了那副冷淡的表情。

但容灼絲毫沒有收斂,黏黏糊糊拉著他央求道:“你都答應我了,好青石,教教我吧。”

於景渡在他手背上不輕不重地一拍,容灼吃痛立馬撒了手,表情看著有些委屈。

“你喝多了,回去睡吧。”於景渡道。

容灼癟了癟嘴,好半晌後才不情不願地離開了於景渡的屋子。

隨後,門被於景渡從裏頭合上了。

兩人相識這麽久,於景渡雖然對他一直不算特別熱情,但像今日這般還是頭一遭。

容灼不理解在街上時明明還好好的,為什麽對方的情緒突然就變了,好像有些煩躁。

“青石……”容灼隔著門又朝他問道:“你當真不教我?”

“不教。”

“不教算了!”容灼轉身朝著樓梯的方向走去。

他想,這世上又不是隻有“青石”一個人會,對方不教他,他大不了去問旁人。

容灼有些氣悶地從樓上下來,在二樓的拐角處,險些撞上了一個人。

“抱歉,公子沒事兒吧?”對方忙朝他賠不是。

“青玉?”容灼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是自己頭一天來時給他斟酒的那個小倌兒。

當時因為容灼沒理解他的提醒誤飲了桃夭,段崢還險些讓人將他教訓了一頓,幸虧容灼攔著才作罷,事後青玉還特意去感謝過容灼,兩人也算是點頭之交了。

雖然第一次見麵時不算太愉快,但容灼還挺喜歡這小倌兒的。

隻因他特別有分寸,既不過分熱情,也不諂媚,相處起來讓人覺得很舒服。

“容公子?這麽晚了您是打算回去?”青玉問道。

“呃……”容灼心念一轉,朝他問道:“你這會兒有事兒嗎?若是無事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他想問的這個問題還挺尷尬的,真找旁人他多半有些不好意思。

但青玉這人不會給人壓力感,相處起來會讓人覺得很輕鬆,所以容灼麵對他時還挺自在。

“無事,容公子吩咐便是。”青玉道。

“太好了。”容灼忙道:“你來我房裏吧。”

他說罷又轉身上了樓,青玉忙依言跟在了他身後。

與此同時,於景渡房中。

“公子,這些便是今日在詩會上與四公子一起飲過茶的人。”親隨黎鋒將一份名單呈給於景渡。

於景渡接過名單掃了一眼,上頭並沒有容灼的名字。

“不知是何緣故,四公子此番並未與容小公子見麵。”黎鋒道。

他雖然知道於景渡今日也去了詩會,卻並不知道詩會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因為安排於景渡進入詩會的人是江繼岩,黎鋒此番隻負責盯著太子那邊。

“他們見過。”於景渡道。

黎鋒一怔,有些不解,於景渡卻未多解釋。

“四弟這些日子似乎挺清閑的。”於景渡目光中閃過一絲冷意,“你這些日子不是收集了不少線索嗎?挑一樁不大不小的事,讓四弟忙活幾日,省得他沒事兒瞎琢磨。”

“是。”黎鋒忙道。

“還有……”於景渡略一沉吟,“去幫我尋一些春宮圖來。”

“啊?”黎鋒一怔,表情十分精彩。

“啊什麽?”於景渡麵色絲毫不改,“有問題嗎?”

“沒有!”黎鋒忙道。

“別找太離譜的,最好內容正經一些。”於景渡又道。

太離譜的內容,他怕嚇著小紈絝。

今日於景渡雖然把人攆走了,但他事後想了想,還是決定彌補一下。

小紈絝看著也得十八了,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隻怕回頭容易讓人給騙了。

於景渡目光落在花瓶裏的紅色月季上,心道就當是回報對方的贈花之誼吧。

“公子。”黎鋒硬著頭皮又問道:“是找敘述男女之事的,還是找……”

“男女之事。”於景渡道,他記得小紈絝說過不喜歡男人。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道:“都找一些吧。”

黎鋒這才應了聲,朝他行了個禮打算告辭。

“公子……”臨走前黎鋒略一猶豫,“方才屬下過來的時候,在走廊上似乎看到那位容小公子帶著一個小倌兒進了房間。”

於景渡目光一凜,臉色當即就變了。

“為何不早說?”於景渡冷聲道。

“屬下以為……”黎鋒心口一跳,額頭登時滲出了冷汗。

他這些日子來得少,對於景渡和容灼的事情知道的就更少了。

若非江繼岩提醒他留意著點容灼,他方才可能都不會多那一句嘴。

如今看於景渡這反應,他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要不要屬下過去……”黎鋒開口。

“不必。”於景渡深吸了口氣,神情又恢複了先前的冷淡,“去辦你的差吧。”

黎鋒聞言如蒙大赦,忙快步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於景渡待人走後,在房中呆立了片刻,心中說不出的煩躁。

他起身推開門出去,隔著走廊看向了容灼的房門口,不禁有些懊惱。

他今日語氣大概是不太好,將人趕走了。

他哪裏能想到一向乖順的小紈絝,竟會找了個小倌兒!

小紈絝想幹什麽?

是因為他說不教,所以對方要換個人來教?

可這種事情……

於景渡一想到容灼那副單純無辜的模樣,心中便越發煩躁。

這樓裏的小倌兒各個身經百戰,小紈絝遇到他們還不跟羊入了虎口一般?

隻怕該教的教完,對方連骨頭都讓人吃沒了!

念及此,於景渡快步出了門,徑直朝著容灼的住處行去。

然而走到門口時,他抬起想要推門的手卻停住了。

這種時候,他以什麽立場去推這扇門?

將人攆走的是他,說了不教的人也是他。

於景渡苦笑一聲,暗道自己是不是在花樓裏住久了,連自己是什麽身份都快要忘了?

他收回手轉身想離開,卻又不禁想起了容灼那副乖順的模樣。

罷了,管不了那麽多了,

“啪!”地一聲。

容灼的房門被於景渡一把推開了。

屋內,青玉正趴在桌邊打盹,被他推門的動靜吵醒了,表情有些茫然。

“公子,您是不是走錯了?”青玉問道。

於景渡雖住在這花樓裏,可見過他樣子的人卻不多,所以青玉並不認識他。

“容灼呢?”於景渡冷聲問道。

“容小公子睡著了。”青玉指了指裏頭的床榻,“他似乎是晚飯飲了酒,這會兒酒勁兒上來了。”

容灼叫了他來房裏,說是要問他什麽問題。

可他人跟著上來之後,容灼正事沒說幾句,人就先迷糊了。

容灼這酒勁兒上來的實在是有些延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喝了假酒。

於景渡大步走到榻邊,見容灼躺在被子裏隻露出了一顆腦袋,睡得正酣。

他稍稍掀開被角,見容灼身上衣服還穿著,這才鬆了口氣。

“這裏沒事了,你可以走了。”於景渡朝青玉道。

青玉見狀打量了他一眼,這才起身退了出去。

待人走後,於景渡伸手在容灼手腕上搭了一下,好在對方脈象平穩沒有任何異樣。

他立在榻邊待了一會兒,而後伸手將正睡著的人打橫抱起來往裏挪了挪,自己和衣躺在了榻邊。

容灼一大早起來之後,看到身邊躺了個人險些被嚇死。

直到認出這人是於景渡,才稍稍鬆了口氣。

“你怎麽在這兒?”容灼一臉茫然。

“來教你。”

“你不是說不教嗎?”容灼問他。

“我不知道你轉臉就會去找別人。”於景渡冷聲道。

容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你不願意教我,我不能去找別人嗎?”

於景渡被他一句話噎得夠嗆,半晌後才沉聲道:“你到底學不學?”

“我學。”容灼忙乖順地點頭。

於景渡起身拿了兩本圖冊往他懷裏一塞,“自己看吧,看不明白的可以問我。”

容灼一臉狐疑地翻開手裏的圖冊,很快又將圖冊合上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於景渡,又將手裏的圖冊翻開看了一眼,這回基本確定裏頭畫的是什麽了。

“就這?”容灼一臉失望。

他還以為於景渡要教他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呢,竟然隻是給他看春宮圖?

作為一個在互聯網時代生活過的年輕人,容灼沒吃過豬肉,可沒少見過豬跑。

他成年後出於好奇,找過各種各樣的動作片觀摩過,那形象程度不比這春宮圖來得高清?

“有什麽問題嗎?”於景渡見他一臉嫌棄,當即有些不解。

“這我又不是沒看過。”容灼道:“看了這個也沒用啊,別人照樣能看出來我沒經驗。”

於景渡:……

事情好像超出了他的預料。

但他很快收斂了心神,表情幾乎看不出一絲漏洞。

他今日若是說自己教不了,小紈絝轉臉不知道又要去找什麽亂七八糟的人學。

“這隻是開始。”於景渡挑了挑眉,朝容灼道:“你要想讓人相信你與我真的有過什麽,首先得讓人相信你喜歡男人,其次得讓人相信你喜歡我。”

容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怎麽才能讓人相信呢?”

“你可以先假裝讓自己相信試試。”於景渡道。

“這個我懂,代入感,真聽真看真感受!”容灼道:“那你……要不借一隻手給我做做道具?”

於景渡略一猶豫,依言朝容灼伸出了一隻手,容灼毫不猶豫就將他的手握住了。

少年的手溫熱柔軟,帶著陌生又令人悸動的觸感。

於景渡暗暗深吸了口氣,勉強摒除了心中的雜念。

“什麽感覺?”於景渡朝他問道。

“你的手好大。”容灼認真描述道:“還有點硬,”

容灼說著又伸出了另一隻手,兩隻手在於景渡的手上摸來摸去。

他麵上不見一絲異樣,倒是於景渡稍稍有些不自在,抽回了自己的手。

“還有呢?”於景渡問道。

“沒了。”容灼無辜地道。

於景渡盯著他看了半晌,表情十分複雜。

“要不你讓我抱一下試試?”容灼小心翼翼地道:“我……還沒抱過男人呢。”

於景渡一臉無奈,兩手一攤,做出了一個任君施為的姿勢。

容灼走上前兩步,慢慢伸手攬住了他,將人抱住了。

但他身量比於景渡小了不少,哪怕主動抱著人時,也像是窩在於景渡懷裏一般。

容灼換了好幾個姿勢,惹得於景渡眉頭越擰越緊,最後幾乎是被於景渡從懷裏摘出來的。

“什麽感覺?”於景渡問他。

“你好結實。”容灼有些羨慕地道:“身材真好。”

於景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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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於景渡: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