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麟先前不知道去哪裏玩了, 第十日才回來。

她心情不錯,腳步輕快,目光一掃見江魚和姬長齡坐在一處,顯然很開心。

“小魚。”她撲到江魚懷裏,蹭了蹭她,“好多天沒見你啦。”

白鶴行動之間親昵依賴姿態,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反應最大的,還是太蒼仙宗的人。

要說太蒼仙宗,他們雖然覺得白鳳能找到姬青玄這樣的宿主,算是十分圓滿。但私心裏,他們還是很遺憾白鳳沒能留在太蒼。

這柄神劍在太蒼待了數千年,期間,不知道多少太蒼劍修接近過它,試圖讓神劍認主,全都铩羽而歸。

沒有人比太蒼的劍修更懂白鳳劍靈是個什麽性格。

乖戾,古怪,不愛親近人。

想當年多少初次進劍塚的年輕弟子,躊躇滿誌自認為能馴服這柄神劍,都被一劍抽得頭破血流。

可眼下???

這個乖乖巧巧軟軟糯糯的小姑娘???

江魚便察覺到了一大片複雜的視線,她一隻手摟著丹麟,不解地看過去。

隻見太蒼仙宗的長老們,都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都能察覺到,何況是丹麟?

小姑娘皺著眉頭過去,發現竟然都是熟人。

她眼裏漫上的凶光逐漸褪去,隻臉色凶巴巴地盯著他們:“看什麽看?”

太蒼的劍修們被凶了一頓,反而在心裏鬆了口氣:這語氣,這神態,沒錯,還是他們熟悉的劍靈。

劍溟長老麵上帶著一絲笑意:“丹麟,好久不見。我方才同青玄說了,有時間,你們一起回劍塚看看。你的不少老朋友都很想你。”

論年紀,丹麟比在場所有人都大,尤其是太蒼仙宗的長老們,他們幾乎是丹麟看著成長的。

從剛入門不久,熱血衝動,打架輸了會偷偷藏起來哭的小劍修,變得成熟,穩重,逐漸成為門派的支柱。

劍靈的成長和修士不一樣。

劍溟長老第一次見到白鳳劍靈的時候,她是一團脾氣不好,喜歡捉弄欺負人的白光。數千年以後,除了可以化作人形,她的脾性一點也沒有變化,還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姑娘。

是以劍溟長老等人對丹麟的感情很複雜,似朋友似玩伴似晚輩,獨獨不會有惡意。這也是姬青玄從來都不限製丹麟和太蒼仙宗接觸的原因。

丹麟一聽,思索片刻,爽快道:“好啊,我要帶小魚去見我的朋友們!”

她起了這個念頭,一下子就來了興致,開始和江魚介紹自己在劍塚裏的靈劍朋友。

“我是它們的老大。”丹麟忽然想起一件事,問,“小魚,你是不是還沒有本命靈劍?剛好去找一把。”

她一點也不認為江魚會空手而歸——它們都會很喜歡小魚的。

她想得理所當然,劍溟長老等人,臉都快綠了。

好在江魚根本沒那個意思,打斷了小姑娘的暢想:“我要靈劍做什麽?”

她摸摸丹麟的小腦袋,笑著說道:“丹麟的朋友們,肯定也是很厲害的名劍吧。我甚至都不是劍修,讓生了靈的劍跟著我,多委屈呀。”

丹麟皺著小臉,很難反駁。她隻想到了劍靈們都會喜歡江魚,卻忘了,每一柄靈劍,都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厲害的,能夠讓自己發揮最大威能的主人的。

“唉。”她歎氣,拍拍江魚的手,“好吧,你不要也行。有我就夠了。”

此話又是惹得一群劍修頻頻看過來。這一次,他們不止看江魚,還會悄悄去看姬長齡的神色。

誰都知道本命靈劍對於劍修而言意味著什麽,他們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姬青玄的本命靈劍,和江魚的關係,看起來比跟他這個主人還要好?

姬長齡任他們看,神色自若:“師妹招人喜歡,你們學不來。”

劍修們:“……”

牙酸。

他們想起自己既沒有劍,也沒有道侶,最後憤憤地移開了目光。

第一輪試煉的第十一天,出現了第一例搶奪資源事件。

一名穿著黑色繡奇異藤蔓圖案長袍的弟子,偷襲了一名太蒼仙宗的劍修。

太蒼那名弟子方才斬殺一隻妖獸,受了不輕的傷,靈力也快耗盡。這種時候趁火打劫,雖然試煉並不禁製,手段也未免有些下作。

江魚忍不住去看周圍人的神色,卻見所有長老神色平靜,並不將這一幕放在心上。

就連劍溟長老,也隻點評了一句:“既受了傷,便該尋個隱蔽所在規避風險,而非將自己暴露在對手視線裏。希望此行,能給他一個教訓。”

好在弟子之間並無仇怨,又知道各宗長老都在看著,那黑衣弟子並未傷人性命,隻拿了戰利品,動作矯捷,身形三兩下消失在密林之中。

此後,古戰場中,各宗弟子之間的鬥爭變得越發頻繁起來,幾個大宗門的弟子,開始結伴而行。

仙門大比的名額,本就是憑實力拿到。大仙宗弟子眾多,天才也多。譬如此次太清仙宗,就有足足一千名弟子參加試煉。

可一些偏遠地域的小宗門,全宗門上下,可能連五個達到仙門大比最低要求的弟子都找不出來。

這樣不限製修為年齡的試煉,顯然大仙宗占據了絕對優勢。

江魚能看到,遠處一些小宗門的長老,麵色已經變得不太好看。

可他們什麽話也不能說。

因為仙門大比,本就是三大仙宗一力促成的。數千年來,幾大仙宗出靈珠出場地出獎勵,這些中小宗門,算是仙門大比的受益者——若是門中,能出現一二個驚才絕豔的天才,他們所需要消耗的修煉資源,小宗門是供不起的。

仙門大比,就是這些天才最大的機會。

若能進入前十,甚至前百前一千,他們便有機會進入更大的宗門修行。

大仙宗不介意接收來自小宗門的天才弟子。

這些弟子若是選擇成為大宗弟子,培養他的門派便能得到豐厚的資源獎勵。

若是不舍自己宗門,他們亦能留在大宗門修行,得到高階修士的指點。隻是日常修煉所需的功法靈器等,便需要自己做任務獲得。

楮靈香已經和不少同門會和,其中包括姬泠雪。江魚見到,也放了一大半的心。

之所以是放下一大半心,是因為他們人多,自身的安全便有了保障。但相應的,這麽多人聚在一處,還是太清弟子,顯而易見的,就是其他人眼中的“肥羊”。

小門派也並非沒有對抗太仙宗的手段,那就是結盟。數個小門派的精英弟子匯聚在一處,同樣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弟子之間匯聚,彼此之間信息共享,便更容易尋到其他人。

試煉第二十日,楮靈香所在的太清仙宗隊伍,便和一群多門派弟子匯聚成的隊伍相遇。

遺址關注著師妹的江魚知道,靈香她們發現了一處舊宮遺址,正要前去一探究竟。

雙方碰麵,不知是不清楚對方深淺,還是顧忌什麽,並沒有發生衝突。

太清一行弟子入了宮殿遺址。

身邊太虛仙宗長老忽然開口:“這處舊宮遺址,觀外麵破損的陣紋便知不俗。”

鴻光長老一如既往的溫和:“這種舊宮遺址,往往藏著無數凶險。即便被時間摧毀十不存一,也夠這些孩子們吃盡苦頭了。”

鴻光長老說得一點不錯,那破舊宮殿遺址之中,除了靈力幾乎消退的殺陣,竟然還藏著兩尊化神境的守衛!

若是守衛全盛時期,楮靈香一行怕是要立刻捏碎靈玉傳送出來。

萬幸這處古戰場距今萬年,這兩具守衛身體早已死亡,軀體之中隻餘些許殘魂,能發揮出來的實力不足十一。

可即便如此,化神境界的威能,也不是這些大部分才金丹的弟子們能夠抵擋得住的。

江魚眼看著楮靈香等人鏖戰數日,終於將那兩尊守衛擊敗。

然而,太清仙宗弟子甚至來不及看一眼守衛看護的東西,便被一群人捷足先登。

正是數日之前,遇到的那一群零散宗門弟子。

此時太清弟子身上幾乎都帶了傷,而對麵精神抖擻,靈氣充裕,顯然正在全盛狀態。

此情此景,太清眾人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登時就有一個弟子怒道:“你們早知道這處舊宮遺址,故意等我們先進來賣力,你們在後麵摘果子!”

對麵為首的是一位元嬰期弟子,聞言笑道:“這位太清的師兄,可是誤會我們了。我們隻是恰好今日找到此處。”

楮靈香所在這一行二十多人,多是太清百歲以下的新弟子。他們在第一輪試煉中十分吃虧,才會商量著組隊。真正衝著前十去的七峰核心弟子,各個實力強勁,都是單打獨鬥。

隊伍為首的是劍峰一名弟子,名喚仲傑,亦是元嬰期修為。方才對陣化神守衛,他出的力最多,傷勢也最重。

此刻聽到對麵的話,他咳了一聲,唇角溢出鮮血,緩緩說道:“各位仙友,這化神守衛,乃是我們合力斬殺。這舊宮之中的寶物,我們願意分一半讓給諸位,如何?”

對麵卻是哈哈一笑:“秘境寶物,有緣者得之。我們一來,隻看到這化神守衛已經倒下,誰知道是不是你們動的手?”

楮靈香等人已經忍不住露出了憤怒之色,顯然是被這不要臉的言論氣到了。

楮靈香忍不住說道:“那守衛身上還有我們造成的傷口,這便是證據。”

對麵卻顯然懶得同他們多言,揮手進去取寶物,冷冷道:“秘境之中可不講究交情仁義,這東西既然叫我們遇上了,那邊全都是我們的。”

有弟子按捺不住想要拔劍,被仲傑止住,他閉了閉眼,道:“我們此刻都是強弩之末,不宜同人動手。”

那些人確實也隻是為了寶物,因為第一輪試煉,名次便是按照秘境之中所得計算積分。

第一輪中得到的積分越多,在第二輪的比試之中能占據更多的優勢。

仲傑等人麵沉如水,盯著那些人拿了東西離開。

坐在仲傑身後的一個弟子沒忍住罵了一聲:“小人!”

這話卻像是觸及了什麽,對麵一行人中,忽然有兩人回頭,盯著他:“你說什麽?”

能從太清數十萬弟子之中脫穎而出參加仙門大比的,哪個不是天之驕子,誰受過這種窩囊氣?

那名弟子當即就罵了起來:“怎麽,敢做不敢當嗎?你們就是小人!竊賊!強盜!”

“小子,你找打!”

“……”

江魚目瞪口呆地看著兩波人忽然打了起來。

她隱隱覺得不太對勁,扭過頭:“師兄……”

姬長齡麵色沉凝:“那些人,是故意的。”

江魚也覺得如此,她不解:“他們這樣得罪太清仙宗,是圖什麽……”

她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鴻光長老等人,也從座椅上站起了身。

下一刻,靈光不斷亮起,數名太清弟子捏碎傳送符,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江魚顧不得其他人,一個閃身便來到了台上:“靈香!”

楮靈香腹部一個傷口正在汩汩冒出血來,江魚連忙渡靈力替她止血,又喂了一顆丹藥給她。

其他弟子狀態並不比楮靈香好,身上俱是致命的傷勢。

對麵那些弟子,竟然在試煉之中,對同道下了死手!

好在此處都是各大仙宗長老,修為身後,藥修亦有不少,紛紛出手護住了眾人的性命。

然而太清甚至來不及去尋那幾個宗門的長老責問,古戰場上,類似的場景,已經開始接二連三地上演。

台上不斷有弟子重傷傳送回來。

這絕對不對勁。

鴻光長老看向太虛宗主:“試煉發生意外,我要求太虛終止此次試煉,讓弟子們都出來。”

太虛宗主頷首,麵色沉凝,抬手,打出兩道法訣。

卻在下一刻,麵沉如水。

“法訣失效。”他沉聲道,“我無法傳令進去,也無法關閉秘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