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棧爭(四)

當火星初顯在符紙之上時,有些人有些鬼心頭便隱隱有了預期,隻是不想會來得如此劇烈,好似要衝破那雲霄,好像要對著世人說些什麽。

大概是已經聽到了吧,雖然那氣勢沒有衝破雲霄,在某一個地方就戛然而止,雖然那鋒銳沒有傳得太遠,隻有這兩百來個人和鬼看到。

但名為言語的大風終將刮起,吹過看上去天南地北卻很小很小的靈異圈子,有的人注定了一戰成名,真正的一戰成名。

“這麽強?”方宏波問得很急促,若是不認真聆聽怕是會直接掠過了前麵的兩字。

郭溫書也微微一怔,像是有些心事,好在他還是聽清楚了方宏波的話,隻是他也不知該作何回答,潛龍升空,魚躍龍門或許說的就是張陵現在的氣象。

“又一個葉桐?”方宏波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多了一些感慨。

“不知道了,我覺得不是會好一些。”郭溫書的話中好似對葉桐有三分埋怨。

“是心高氣傲了些,可是人家也沒什麽錯,有天資,自然是可以任性一些的。”方宏波下意識的接了一句,說完之後好似發現了不妥,臉上露出兩分歉意。

“哎。”郭溫書有些悠長的歎息了一聲。

方宏波說的話是沒什麽錯的,有天資,任性一些你也沒什麽辦法。

有些人有強的地方,也有弱的地方,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但這世上未必都是公平,總有一些人像是葉桐,像是郭宇,天資高到不講道理,然後一路嚇闖,老人家看得是一個膽戰心驚,深怕出了什麽意外,結果人家樂嗬嗬的走過來,說著自己又強大了多少。

這是一件讓循規蹈矩的人很絕望的事情,想想當初,他們也不是沒有天分,隻是這天分終究是講道理的,在老一輩的精心指引下才走上了最對的路,走上了現在的高度。

若說他們自己心中沒有想法那是假的,人生而自由,他們的自由卻被限在了框框條條之內,於是每當看到這樣不講道理打破邊界的事情總是會心生傷感的。

隻是心生傷感又如何呢?沒辦法啊,比不上啊。

郭溫書有的時候大概是很想敲死郭宇的,但是舍不得啊,郭家先輩好不容易走出來的路子,你就不能看看嗎?偏偏要走些連路在哪都不知道的地方。

雲霧散開,郭溫書看向了不遠處那個背影,所有人也看向不遠處那個背影,沒辦法,看不到前麵,人家背對著你呢,隻是那背影有些高,好像有些高。

張陵沒有聽到身後的那些閑話,若是聽到了他大概也隻能苦澀的一笑,若是可以,他是想當循規蹈矩的人的,成葉桐?這種事換成小魔王來還差不多,換成他?結果是半定了的,雖然無法說不會有什麽意外,但至少現在包括很久的未來他都是變不成葉桐的。

這十多年來他變了太多,即使小魔王也隻能在張陵的心中點起一盞名為銳氣的有些暗淡的燈盞,實在是說不上心高氣傲。

鬼魂也看向了張陵,看著張陵麵無表情的臉,大多目光還是有些陰冷,但總還是有了一些改變,或慶幸,或畏懼,鬼魂方還是因為張陵的突然爆發稍微多了一些不和諧的音符。

但這些張陵依然沒有注意到,因為他實在是分不出那個精力了。

光看著眼前那把薄如蟬翼一樣泛著青光的銀色奇刃他便用盡了心力。

這一次出現的是奇刃,而非古劍,若是眼前的東西在彎一些,大概是可以稱之為彎刀的,可它卻沒有彎刀那麽彎,且兩頭開鋒。

至於為什麽會出這麽個東西,張陵實在是有些說不清楚的,最後也隻能歸結在心中沸騰的殺意上。

殺意太甚,而少了一些君子氣概,故出了這一柄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奇刃。

隻是那戮字猶在刃上,威力也有增無減,隻是懸在身前,就逼得雲霧不得寸進,逼得天上那自稱仙人的東華四處亂竄。

戮魂符所化本就不該有固定的形象,萬千人心中有萬千法,張陵第一眼見的是劍,於是便以為是劍了,隻是從沒有人說過它必須是劍,這些卻是張陵在日後才想清楚的事情了。

此刻的張陵抬起了手,握住了那刃柄。

風在這一刻有沒有吹,吹成什麽樣,張陵是不知道的,看了一些小說,總是說高手對決,刀光劍影與風總有一些關係的。

所以張陵就想過是不是天地也會給一些麵子,風起黃沙湧,一揮之下,風停,天地清明。

隻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張陵反而不知道有沒有風起了,至少黃沙是不見的,至少這一揮之下不是天地清明,而是死與生。

張陵是明白的,他隻有這一劍或者說一刀了,揮到便勝,揮不到,就算揮不到也不能死。

抱著這樣的想法,張陵總算是揮出了手中的奇刃,那是他精心算到的位置。

刃柄有些冰涼,有些像是真的鋼鐵,隻是輕如楊柳的鋼鐵是沒有的。

力量好似潮水湧動,瘋狂的灌注在奇刃上,銀芒乍現於刃鋒之上。

那是一抹銀色的風光,夾雜著點點青蒙蒙的朦朧席卷而上。

張陵緊繃的心弦鬆了一些,本來害怕揮不到的,隻是當真的揮出去那一刻,反而不怎麽擔心了,要張陵說的話,他揮出的是可以斬落星河的光芒,這麽大的光芒,是躲不過去的。

所有在那銀色風光之前的雲霧似乎都掙紮了一下,但是那掙紮終究是無力的,消失得無影無蹤成了最主要的格調。

東華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了人前,它最後有沒有說些什麽,張陵不知道,大概是說了吧,因為張陵似乎看到它張開了嘴,隻是沒有聽到。

在那一刻,聲音都被抹去殺死了,殺似乎成了這世間的洪流,滾滾而上,擋在其麵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包括了東華,一瞬間就被光芒碾壓了過去,甚至都讓人沒看到它最後是被壓死的,還是被劈死的。

黑色的唐裝將奇刃的銀光襯托得更加晃眼了一些,緊緊的吸住了所有的目光,大概還是有些不可思議的,哪怕到了塵埃落定。

一個縱橫了幾百年的老鬼就這麽死在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手上。

沒有歡呼也沒有別的什麽,奇刃化為光點消失,張陵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紅色,轉身,回營。

勝了嗎?那麽簡單就勝了?在外人的眼裏張陵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做什麽。

張陵在大多老人眼中大概還隻是一個或安靜而靦腆,或老實帶著兩分天真的孩子,隻是一個孩子罷了,直到這一刻那一抹有些刺眼的光,他們才知道這大概早已經不是一個孩子可以做出的事情。

人常說十年磨一劍,大抵說的就是一個蓄勢的過程,張陵大概也蓄了勢,隻是這勢沒蓄太久,隻是當別的人還在磨劍,等著一飛衝天的時候,這個看上去好像才剛剛看到的年輕人已經斬死了那個自稱神仙的家夥。

這是有些欣慰的事情,有的老人會覺得瞧吧,這世上少了我也沒什麽好擔憂的了,會這樣想的大抵是一些有夢想的老人。

但這也是一件有些許恐怖的事情,大概就是別人常說的後浪推前浪,前浪將要死在沙灘上的感覺,郭溫書默默和方宏波對視了一眼。

“恭喜,一朝聞名,不過張棧主還需謹慎一些,多往遠處看看。”真的是一朝聞名啊,隻是不是天下知,而是天下驚,郭溫書想著張陵日後的風光勸了一句,大概他要欣慰的死在沙灘上了。

“謝謝。”張陵點了點頭,看上去好像有些平常,心裏卻早已經翻天覆地,對於郭溫書的勸告他是認同的,所以感謝真的,隻是全力出手了之後,張陵也難免感慨,原來自己已經走到了這裏,就像一個人爬到半山腰往回看了一眼,看到了無數身後的人,看到了無數身下的山。

張陵壓下心中的感慨:“誰進去?”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不過當這個問題從剛剛從場中下來的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就不這麽簡單了。

又一次高揚起來的氣勢在張陵說話的時候也頓了頓,各種複雜的目光被郭溫書的背影擋了大半,但還是有許多擋不住的被張陵感受到了。

“方家的,前麵的人要盡量穩住局麵,這樣後麵的人進去風險也會小一些。”

方宏波沒能說出話,這話是郭溫書說的。

“肖家的也快了,不過隻有一個,隻能是一個,至於是哪一個你去看看吧。”

“謝謝。”張陵又一次道謝,不再擋在郭溫書的麵前,回到了肖鋒和肖立的身邊。

方家的年輕人走進了客棧,一路上好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雖然出了波瀾,好在沒有影響到他。

有些蠢蠢欲動的葉天歌平靜了下來,看了一眼身邊的歐陽安,目光中多了一些好似惋惜的東西,歐陽安感受到了葉天歌的目光,狠狠的瞪了一眼葉天歌。

若張陵開口,歐陽安大概是有機會能早一些進去的。

隻是張陵和郭溫書一問一答間直接封死了所有的路,無聲的交流隻能到此為止了。

待到張陵來到身邊的時候,肖鋒看向張陵的目光有些複雜,最後還是開口了:“讓立哥先進去吧,我來主要是輔助立哥的。”

張陵看了一眼不為所動的肖立,點了點頭,一切就這麽定下來了,是計劃也好,是命運也罷,張陵所引起的風暴還會吹,隻是不是現在。

鬼魂方猶豫了一會,但是沒有太久,還是有一個人影出來了。

爭鬥還在繼續,沒有因為張陵不講道理的強大而停止,因為張陵的強大隻是在年輕人中的強大,老怪物還有很多,連葉桐都隻能輸一籌的老怪物還沒有出手。

這一次人群裏的人看得很仔細,雖然張陵是揚起了一些氣勢,但那隻是氣勢,上去是會死人的。

“早知道讓人送送溫家那小妮子了。”郭溫書有些感慨。

“葉明家主不上去試試?”方宏波沒回話,這算是點將了,若是一直拖下去,氣勢早晚還是會降下來了的。

葉明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葉天歌和歐陽安,眉頭皺了起來,若是葉天歌想要爭,他是不介意上前推一把的,隻是,嗬嗬,有的事真的隻能抱怨,沒有辦法的抱怨,人不爭氣,你能如何?

葉天歌不願,就算是葉明把葉天歌踢到山上,他也有本事打著滾落下來。

大概還是要上了,葉明看了一眼身邊有些畏手畏腳的人。

“那就去看看吧。”

葉明大步的走出了人群。

人心是複雜的,在前一秒還有些猶豫的人這個時候紛紛開口了。

“要不我上?”“我可一戰。”

這些話多是包含利益的,葉明是葉家的家主,說起來比他們中很多人都精貴得多,而且葉桐那種性格,方宏波是不會讓葉明去死的,所以大家都覺得方宏波看出了一些什麽。

“安靜的看著。”郭溫書蓋棺定論,就算看出了什麽,下場也不是簡單的事情,沒有本事下去也隻是死罷了,前麵的爭奪是最殘酷的,到了後麵才是這些畏手畏腳的人的舞台。

張陵看向了場中,見過葉桐出了半劍之後就一直像看看葉家的其他人是什麽樣,這個時候總算有了機會。

擔心,張陵是沒有的,因為張陵在葉明上場的時候就看過了葉天歌,那是一種無所謂的表情,那是一種強大的相信。

而且張陵和葉明是不熟的,若是葉明被殘忍的殺死,張陵會有些不舒服,但是隻要葉明還活著,心中那縷感慨的餘韻才是橫在張陵心上的東西。

陽光下,一扇門若隱若現。

葉明默默前行,一直前行,地上的塵土被他踩了過去,然後是地上的紅,就這樣麽踩了過去,就像沒有看到一樣。

鬼魂張牙舞爪,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門,這種不撞南牆終不回的樣子大概是被逼的,但還是有些惹人發笑,就像小醜,挑梁的小醜。

門終於被撞開,張陵看不到葉明的表情,就像其他人看不到場中他的表情一樣,張陵隻看到葉明穿過了門,依稀間一縷金光披在葉明的身上,似有神將降世,抬手間拍飛了鬼魂。

鬼魂奮力的掙紮,攜著看上去就讓人不舒服的黑色陰氣不斷的衝擊著葉明。

然而是無用的,差距甚至能用肉眼看見。

葉明勝,最後揮手間打散了鬼魂踩了過去。

人群的氣勢似乎又揚起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