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鄧才的心結

張陵對於宋家發生的事毫不知情,不過就算知道也隻會變得更加謹慎一些,張陵和宋家之間雖沒有化不開的仇怨,卻也不是一代兩代人能忘記的。

宋家放不下麵子,當初唐秋生沒有一點妥協,壓得宋家中老年一代抬不起頭,據坊間流言,宋家某位大人物至死都不能忘懷,死前魔怔一樣的大喊:“唐賊不死,我怎麽能安心?”

張陵則是死倔,事關唐秋生,就更不可能妥協了,要是宋家不來找麻煩,張陵還不一定會找宋家的麻煩,畢竟當初唐秋生被逼退非宋家一家之力,而是大勢沒有站在唐秋生的身後,那事情唐秋生和宋家到底是誰吃虧還兩說。

隻是宋家既然已經表明了態度,也來找了麻煩,張陵少不了要和宋家發生一些火花了。

不過這一些都是後事,張陵也不著急去糾纏。

回到A市之後的張陵總算是少有的過上了兩天清閑的日子。

客棧裏沒出什麽大事,鄧才和小葉子也已經習慣了客棧的輪換,張陵也就安安心心的當了一個甩手掌櫃。

若要說這一次回來有什麽不順心的地方,大概就是小葉子的改變了。

小葉子又變回了以前的樣子,除了看守客棧的時間,其他時候找不到,也說不上話,對誰都一副冷若寒霜的樣子。

這可苦了鄧才,鄧才的確算是一個有天賦的鬼魂,在祥福短短時日已經有了不小的進步,隻是這進步的速度也越發的慢了。

畢竟這年頭靠天賦吃飯的人大多也不會有什麽大成就。

有了天賦還需有一個名師來引導,以前鄧才時不時還可以請教一下葉子姐,但是現在,別說請教,連偶爾交班時的見麵都是一種煎熬,根本就很難在小葉子的氣勢之下說出話來。

這讓鄧才越發的鬱鬱了,深怕做錯了什麽事就被葉子姐給教訓一頓。

於是張陵的回歸,鄧才很是開心,就像一個找到組織的孩子。

對於鄧才突然變得粘人,張陵是有些不解的,大概是因為以前便習慣了小葉子冷若冰霜的樣子,雖然有些不喜,但適應得很快,且張陵也實在是沒有入職經曆,不太明白新職員麵對老員工時可能產生的敬畏,所以張陵也無法明白鄧才對小葉子的戰戰兢兢。

不過粘人就粘人吧,鄧才又不是基佬,張陵也沒什麽好擔心的,還能幫張陵打發一些無聊的時光,隻是鄧才一開始拿出來的問題實在讓張陵有些憂慮,鬼魂的修煉張陵是不懂的。

後來鄧才好似也看出了這點,於是不再提修煉的事,轉為與張陵說一些客棧中發生的趣事,這讓張陵有些尷尬又有些欣慰,他雖然沒有當黑心老板的想法,卻不知不覺中就成了一個黑心老板。

每天工作十二小時,還沒有員工福利,這是一件有些丟臉的事情。

於是這幾日張陵考慮得最多的大抵就是是否再往祥福裏招一個“人”了,隻是翻來覆去卻也沒有什麽合適的人選,雖說客棧對於棧主找員工這事沒有什麽強製要求,祥福曆代也沒有傳下什麽規矩,是人也好,是鬼也罷,隻要客棧主開心了,這事也就定了,隻是話雖這麽說,但客棧畢竟不是普通公司,招人不淑是會有大麻煩的,所以這事也不能潦草的決定,深思熟慮是少不了的,於是張陵在心中刪選了幾遍,也沒有一個定數,認識的人少,認識的鬼也少,實在是難找一個合適的。

說起來鄧才當初也是沾了祥福客棧三位老人的光,唐秋生帶著王叔和於姨守客棧,張陵不自覺的生出了一絲模仿的心思。

小葉子算是於姨的傳人,而王叔也卻沒留下多少東西,不過張陵卻知道王叔這人生前嗜賭,且是一個千術高手,所以當鄧才初來客棧提出對賭一局隻是才對鄧才起了心思,好在這些時日下來,鄧才也沒有惹出什麽無法收拾的爛攤子,張陵也就任由鄧才留在客棧了。

所以此時,張陵雖有招人的打算,但是心中卻是慎之又慎的,在張陵的心中合適的人選大概隻有兩個,第一者是肖鋒,隻是肖鋒終究姓肖,這是一個繞不開的問題,雖說張陵若是去要人,肖家也不會不給,但肖鋒的態度卻有些不好說了,回A市之後,肖鋒明顯變得急躁了許多,好似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飛回肖家,如果不是張陵擔心肖鋒被卷進之後可能發生的“禍”事強行穩住了肖鋒,此刻肖鋒隻怕早已經歡天喜地的衝回了肖家。

至於第二人就是劉丹了,劉丹自身體質的問題,能進客棧也是一個好的歸宿,隻是一想到一個花季少女在客棧孤零零的終老這事,張陵就有些不忍,於是想了又想,張陵還是放棄了。

不是有人說過生如夏花之絢爛麽?劉丹此時的人生還是要多些精彩才好,等到真的到了要求存的那一刻,張陵再考慮這個問題也不遲。

隻是這樣的概率實在有些小了。

張陵應下來的為劉丹的弟弟找一個師父一事,張陵已經安排妥當,或者說段家已經安排妥當。

張陵本身不大認識靈異界的人士,畢竟張陵的身份放在古代就是一方封疆大吏,土皇帝一樣的人物,就算放下身段也少有結交江湖術士的機會,於是隻能找段瑩這一個機器貓了,欠一個人情是欠,欠一堆人情也是欠,張陵可還記著自己答應了段瑩了一件事。

隻是這一次機器貓意外的沒有在線,也不知是因為在天門沒能保下段輝受了懲罰還是受了刺激閉關了,張陵覺得大概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高,畢竟她是段瑩。

不過段瑩不在線卻也沒有什麽大影響,畢竟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而且不在線也不是斷線,段瑩還是安排了一個信得過的人守在電話前接下了張陵的委托。

說起來劉丹弟弟的拜師禮就在前幾日,段家的人還專門傳來了消息問張陵要不要去看看,不過最後張陵還是拒絕了,這是他和劉丹的交情,和劉丹的弟弟是沒什麽關係的,張陵朋友少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不過劉丹弟弟托段家人傳來了感謝,說是一定會學好,保護好姐姐倒是讓張陵稍微高看了劉丹的弟弟一些。

這一日,張陵早早的便起了床,今天他會出門一趟,畢竟難得的周末,總要多陪陪楊月琪。

隻是張陵沒有著急著出房間,先是在房間裏畫了些符,既是存了避開小葉子的心思,算是為之後將要到來的盛宴做些準備。

直到九點張陵才出了房門,朝九晚九是現在鄧才和小葉子定下的交接班的時間,而小葉子是負責的守夜的,以後會不會發生變化張陵也不清楚,不過短時間是變不了的,畢竟夜裏可能出事的幾率遠遠大於白日。

張陵在後院裏梳洗一番之後來到了大堂。

“棧主,今天起得很早嘛。”已經坐在櫃台裏的鄧才起身打了一個招呼。

其實守客棧是一項挺輕鬆的活計,畢竟隻要不是有鬼魂故意鬧事,也不會沾染上什麽塵埃,不用打掃,且鬼魂其實大多比想象中還要吝嗇,舍不得在客棧有什麽消費,若不是因為不進客棧連陰陽之隙的地界都走不出去的話,這些鬼魂大多怕是連客棧也不願意進的。

不過想想也是,事關來生,福緣就這麽丁點,又怎麽舍得亂花?

“等會要出門。”張陵這個時候也到不著急走,畢竟和楊月琪約在下午,還有一些時間,早上沒什麽好逛的地方。

“棧主,前兩天有一個家夥很有趣,要不我和你說說?”

鄧才看到張陵隨意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眼睛一亮,從櫃台中竄到了張陵的身邊坐了下來。

“行吧。”張陵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這情況這兩天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張陵都已經有些習慣了。

“前天來了一個鬼魂,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進門就坐在大門處哭嚎了起來,哭得那叫一個慘,我就對他問他哭什麽,他說心裏苦,比吃了黃蓮還要苦,不得不哭,我就納悶了,苦和哭有什麽聯係?這世上誰還沒有點苦事?難道每一個人都要像他心裏苦就哭?於是便不怎麽想搭理那鬼,誰知那鬼哭上了癮,一哭就是半個時辰不見停,要是放在古時都能把那長城哭塌,一個漢子哭成這樣,初看之下還有些意思,可是看久了就有些沒意思了。”說到這裏,鄧才像是想起了什麽小心的看了一眼了張陵,畢竟這事雖然有趣,說到底卻是鄧才失職了,畢竟客棧開門做生意,哪有讓人堵在門口哭的道理。

張陵感受到鄧才小心的目光,也不在意,現在張陵已經完全明白了祥福客棧的特殊性,攬客上門對祥福客棧來說是不存在的,而且客棧間也不會評選什麽最佳服務十佳客棧的名頭,愛住不住。

鄧才看張陵沒有反感才又小心翼翼的說了下來,不過在心底卻是好好的責備了自己一番,這兩日和張陵的相處有些隨意了,都說伴君如伴虎,張陵可是比君王還要恐怖的存在,君王最多也就是讓你這輩子死,張陵卻能影響到一個人的下輩子。

“於是我衝上去劈頭蓋臉的就給他了一頓訓,誰知不說還好,一說那人哭得更厲害了,哭到情深處以頭搶地爾,我心想這也不是個辦法,於是把他打出了客棧,誰知他不一會又死皮賴臉的爬了回來,隻是這一次總算沒有再哭,接下來,我總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那漢子原本是一個賭徒。”

聞弦歌而知其意,張陵聽到這裏大概就知道鄧才想要說什麽了,不過張陵沒有打斷,仍由鄧才說了下去。

“賭,十有九輸,那人能換錢的都換錢了,若不是老婆跑了,估計老婆都能被他賣了,好不容易以死相逼,又從父母手中勒索出一筆錢財,想著翻身,結果還是打了水漂,本以為人生到了這個時候也就到頭,誰知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漢子的父親有買彩票的習慣,恰好那一日彩票開獎正是他父親常買的號碼,漢子這個時候想著總算是翻身了,歡天喜地的衝回了家中,可誰知因為他以死相逼,漢子的父親染上了心病,直接病倒在了家中,說彩票沒買成,漢子空歡喜一場,結果漢子就這麽活生生的在家中被一口氣給梗死了,隻是漢子在彌留之際知道了一件事,讓他十分不甘心,因為彩票沒買成其實是家裏人騙他的,漢子家境不差,父母都是國家的事務員,平日裏也有退休金的補助,再加上漢子的父親早就成了彩票店的常客,所以買彩票也隻是一個電話的事情,隻是漢子的家人怕漢子知道這事更加的不成器,故意瞞住了漢子,其實兩老口早已經在暗中計劃著怎麽幫漢子還債最好了,最後卻成了這麽個結局,漢子死了,兩老口沒有別的子嗣,漢子也沒有留下個孫兒,棧主啊,你說這究竟是賭的錯還是兩老口的錯?”

“無他,不勞而獲心思之錯,人啊,還是踏踏實實的好。”張陵表情嚴肅的說了一句,他知道鄧才是不甘心的,越是了解福運的作用鄧才就越是不甘心。

鄧才這一輩子也沒做什麽壞事,沒有主動害過什麽人,雖說鄧才有私心,但是初衷也是好的,一個孤兒院能改變許多可憐孩子的人生,可偏偏鄧才出於好心,卻遭遇了最糟糕的結果,自己死了,若不是張陵幫了一把還要在死後受刑,最喜歡的小彩也死了,還死得如此痛苦,如果鄧才不去賭,他大概不會死,也拿不出醫治小彩的錢,小彩雖說還是會死,卻不會死得如此痛苦,所以鄧才不甘心,也無法甘心。

其實當初張陵送走小彩鄧才能很快看開也是因為小彩最後實在是太苦了,鄧才不忍心小彩再受那些夢魘的折磨。

所以鄧才思前想後,終究還是借著這個機會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賭到底何錯之有?

“所謂賭具,初出之時都是為了娛樂於人,可世間有太多的人變成了賭具的奴隸,骰子牌九本無錯,人卻因私利讓它染血,無論一個人出於什麽樣的心思去賭,你贏一局很可能就讓其他人失去未來,你輸一局很可能讓自己失去未來,世間因果藕斷絲連,賭乃深淵,入之必亡。孤兒院真的就沒救了嗎?讓出那塊地,換一個地方,樂心孤兒院也還是樂心孤兒院,人不變就不會有太多的改變,且這世間有惡人,自然也有好人,轉機未必會沒有,你自恃本事走了最不該走的一條路,親手讓骰子牌九上的血色深重的幾分,小彩之事,卻與你無關,隻算是機緣巧合發生的悲劇,你卻是實打實的錯了。”

張陵說話間動用了兩分客棧的力量,讓話語直入鄧才心扉,不過能不能解開鄧才的心結張陵卻是說不準了。

說完張陵就起身離開了客棧,鄧才再次抬頭時,隻餘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