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鎮周乃是世之驍將,坐鎮偃師,當可為洛陽屏障。眼下首重之處還是先將洛陽城上下打成一片,事不宜遲,是時候該將獨孤閥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拔除了,隻要尤老婆子的唯一繼承人獨孤鳳孤身無依,屆時家中閣老必然提聯姻,將她嫁與你來尋求兩家聯合臂助.......如此徐徐圖之.......大事可期!”

王世充難得在兒子麵前吐露這麽多心機,也是費煞苦心,這王玄應聽得眼睛猛然放光,連連搓手。

獨孤閥的獨孤鳳美貌,絕不輸淑妮表妹,這一點整個洛陽城的人都知道,換做往常,那一隻小鳳凰眼睛便隻朝天上看,說要嫁給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哪裏能看得上他?

“要成大事,一個女人又算什麽?”

瞧著兒子這般作態,王世充擺了擺手,淡淡道:“罷了,你先去吧,穿個口訊給洛陽商會的會長榮老爺子,叫他可以準備了。”

“是!”

王玄應應答一聲,舉步如飛地退了出去,房內終於重歸寂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世充一直保持著臨窗而立的姿勢,忽然好像感覺到了什麽,微微側首,嘴角終於逸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撫掌輕笑:“世人皆傳影子刺客是天下第一殺手,果然名不虛傳,隻這些日,便叫獨孤閥數十位高層人物授首。”

室內某一個陰影處竟然有陰沉的聲音激蕩傳來:“獨孤峰這等廢物,殺他如反掌一般。王大人可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

這影子刺客隱匿身形的手段果然高到令人發指的,也不知究竟是什麽時候來的,王玄應好歹也是二流高手,方才竟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

王世充倒是不以為意,哈哈一笑道:“待到平了獨孤閥之後,洛陽城便是你我的天下,日後前程榮華,那還用說麽?”

影子刺客連笑聲也帶給人負麵陰沉的感覺:“可惜有龍王瓦崗軍虎視在側,王大人也是朝不保夕,連許下的前程能不能兌現都還是未知之數......”

王世充臉色陡然變得凶戾,定定地道:“所以要坐得穩洛陽,還要再殺兩個人。”

楊虛彥問:“兩個人?”

“一個便是尤老婆子,一個便是白袍龍王!”

王世充眸光深邃,冷冷道:“我已布置妥當,隻要除去這兩個人之後,剩下的獨孤閥必定崩塌,瓦崗軍也群龍無首,屆時順勢攻下滎陽城,進可圖謀中原!”

楊虛彥沉默半響,終於道:“王大人好深謀遠慮。”

王世充淡淡道:“近來江都又爆發一件大事,閣下知道麽?”

“王大人是說...”

楊虛彥人在陰影之中,攝人的目光閃了一閃。

王世充幽幽地道:“據可靠消息,宇文化及已經快要反了,以宇文閥的實力,禁軍統領獨孤盛已然先死在宇文成都手裏,禁軍被宇文化及控製,那煬帝亦難得幸免,若非如此,王某也不須急的吃下這一大塊肥肉。”

獨孤盛是隋煬帝楊廣的禁軍統領,也是獨孤閥另外一根擎天巨柱,如今獨孤閥可真沒人了,隻剩個尤楚紅苦苦支撐,小輩之中,獨孤策等人又慘遭橫死,王世充果然世之梟雄,宇文化及急著吃肉,他也要趁勢喝一口湯。

隻這幽冷一句話,便將天下大事淡然揭過,江都氣氛異常,隋煬帝手底勢力積弱,顯然將死,此時門閥首領已經通過各自的消息渠道嗅到了些苗頭,這也預示著這天下將完全的陷入到沒有秩序的局麵之中,屆時隋將不存,群雄並起逐鹿,最後鹿死誰手,還要看各家手段了。

真正暴風雨即將來臨。

楊虛彥人在陰影之中,沉寂無言,隻是一雙幽暗的眸子裏閃動著的刺目的焰光。

“挾天子而令諸侯,占住大義,再盡收了瓦崗十萬精兵悍卒,屆時大有可為!”

王世充大概有越王在手,所以話語之間洋溢出一種說不出的自信得意,楊虛彥深吸一口氣,幽然發聲:“我卻覺得有三個人該殺。”

王世充點頭微笑:“看來我與楊兄弟的想法是達成一致了,隻是我還錯漏了一位,這第三個人是誰?”

楊虛彥冷冷道:“此時不當說,有高手來了!”

王世充停聲靜聽,王府之中,果然有喧鬧聲傳來。

這個時候洛陽城裏,當得起高手之稱的人絕沒有幾個,白袍龍王沉醉溫柔鄉衣帶漸寬,在王世充看來已經是塚中枯骨,而楊虛彥便在自己身側,那一個魔氣漸露的老鬼暫且不說,剩下夠膽氣直入洛陽尚書王府的也隻有一個人了。

“尤楚紅!”

王世充眼角直跳,眼睛微微眯著,目縫中綻放出虎狼之光,定定地道:“好,尤老婆子來的好,倒是省的找上門去!”

過得半響,一身甲胄的王玄恕飛步入室,慌道:“爹,獨孤閥的人來了數千之眾,怎麽辦。”

他絲毫沒有感覺到屋內有楊虛彥的存在,王世充虛按了按手,平靜問道:“府中那一位現在如何?”

那一位自然便是白袍龍王了,這個時候他仍有餘心關注是蘇留的狀態,可見他心機城府深沉若斯!

王玄恕垂首道:“那一位一步都沒有踏出玉珠閣,日夜風流,看來是樂不思蜀了。”

王世充冷笑道:“好,先布置好一千神射手,等收拾完眼前這攤子,就去抽了那白袍龍王的龍筋,扒掉他的龍皮!”

此時,王府之前已經全是黑壓壓的士卒,各個手裏明槍銳刀,不時有激呼疾響傳來。

獨孤閥勢力雄厚,並不是說說而已,閥裏便蓄養了無數家兵,加上越王宮裏侍衛,也有數千之眾。

這些人一個個粗通拳腳,衣甲鮮明,戰鬥力比之尋常軍隊精銳,也不遜色多少,尤楚紅敢領著這些人直入王府,想來是存了玉石俱焚的慘烈心思。

忽地府前的廣場上傳來了一聲蘊含無限憤怒的吼嘯:“王世充,給老身死來!”

聲音跟天上炸雷也似,王府的空氣好似凝固住一般,這個老太太爆發出來的殺機簡直如怒潮驚濤,直接將這鬥室淹沒,王世充便沉溺其中,額前青筋暴突,一字一字地吐出:“你,敢,殺,我?”

......

玉珠樓便是董淑妮的香閨。

也是洛陽城不知道多少公子俠少的夢想憧憬之地。

蘇留站在玉珠閣上,臨窗下眺。

風中站著個嬌俏婀娜的少女。

一身修身勁裝,越顯得身材修長婀娜,青絲紮一個高挑馬尾,在風裏一跳一跳,額前偶爾有幾絲亂發舞動,更添了幾分淒迷之美。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獨孤鳳仰著頭,眼眶通紅,卻故作平靜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幾位叔父被人暗殺?“

蘇留坦誠道:“知道。“

獨孤鳳微微垂首,嬌~軀一震,這個往日裏活潑元氣的少女,此時竟然看起來有些黯淡失落。

蘇留看在眼裏,心裏了然,無論是哪個少女家裏遭受了這樣的打擊,隻怕都還要不堪。

“外麵都傳言是白袍龍王動的手,我不信。“

獨孤鳳幽幽地說了一句。

蘇留歎息一聲,道:“那外麵一定還說我與王世充達成了某種協議,甚至做了他的乘龍快婿,獨孤閥就是擋在路前唯一的攔路石......“

“他們說的好像沒有錯…“

獨孤鳳恍然看著玉珠樓。

樓內香風陣陣,董淑妮腳步輕盈地從房內出了來,臻首倚在蘇留的肩側,臉上的陽光明媚的笑意與獨孤鳳恰呈現鮮明的對比。

蘇留好像看著遠方天穹,連一句話也沒有說,獨孤鳳貝齒咬著下唇,幾乎咬出了血痕,黯然道:“原來世間並無英雄......“

她聳了聳肩膀,心裏忽然有些沉重,那一襲洛水河畔淵峙亭凝與曼青院裏睥睨無敵的身影好像玻璃一樣碎裂,忽然也有些想哭,但是努力的咬緊了牙才忍住情緒沒有崩潰。

“此世隻有走狗,何來英雄?”

蘇留看她微微搖晃的身軀,淡淡道:“近來天氣轉涼,前日見尤前輩似乎抱恙未愈,不知道有沒有好些。“

一語如起驚雷!

獨孤鳳本來便是天賦聰慧,領悟能力極強,加上在這個關鍵時節,也不容得獨孤鳳不多想,正要問什麽,王府前邊一陣吼嘯將她的精神全都吸引了過去......

董淑妮看著獨孤鳳幾個起落消失在亭台樓榭之中,美眸光芒一閃,吃吃笑道:“龍王真是個壞人,有了淑妮還不夠麽,又去招惹小鳳凰兒,看人家的的老祖宗打上門來了。”

空中遠遠的也有一聲鷹戾傳來,蘇留看著天穹上幾乎變成了一個黑點的飛鷹,露出了極淡的笑意。

笑意醇厚,卻有幾分邪氣,叫董淑妮芳心竟有幾分沉醉。

蘇留俯身抬著董淑妮尖俏下頷,眸中紫氣氤氳,呢喃道:“還真是一隻討人喜歡的花瓶呢......”

..........

遝遝遝!

整齊又沉重的步伐在王府外邊不住響起,兩方的布置都瞬間落位妥當。

王世充被眾星拱月的圍在人中,與尤楚紅為代表的獨孤閥勢力相對而立。

“我乃王子手下首席先鋒將邢漠飛,奉命來助王大人平叛!”

氣氛劍拔弩張之際,一個作異族打扮的精悍猛漢闊步走到人前,甕聲喝道。

這人身高起碼七尺近半,雙手各抬了一柄巨斧,每一柄起碼都有五六十斤重,嘴角懸著獰笑,毫不掩飾冰冷殺機。

“哎,小王來得倒是遲了些,差點誤了大事,王大人勿要見怪!”

一陣腳步聲疾響,伏騫也領著他的吐穀渾勇士們也轉了出來,相比他們聲勢極盛,榮風祥一方可就寥寥數人。

“王子來的正好,榮老板,久違了。”

王世充對兩人打過招呼,眯起一對小眼,假笑道:“老夫人不在閣內將養身子,卻怎麽到我王府來了?”

他眼角餘光一直打量場上形勢,此時的情形頗為微妙,楊虛彥陰冷隱匿,尤楚紅雌威猶存,伏騫目光精光爍爍,榮風祥也便是妖道辟塵麵無表情。

幾人象征了不同的勢力,也是各有心思。

楊虛彥自然是獨身一人,隱在暗處,尤楚紅卻是代表了沒落的獨孤閥,伏騫是王世充請來的貴客強援,至於最後一位高手,則是妖道辟塵化身的榮風祥,這本是極隱秘的事情,隻是洛陽局勢有機可乘,他也浮出水麵,此人又是魔門之中成名已久的高手,跟陰後祝玉妍與魔帥趙德言等人是齊名同級的高手,極引人注目。

轟!轟!

王府之中,不住地有鐵靴與地麵摩擦的清響傳來,一員甲胄披身的驍將疾步入內,稟報道:“王大人,全部安排妥當,隻等大人下令!”

“好!”

王世充陰冷一笑,叫人不寒而栗,他城府深沉,加上洛陽基本是他的主場,事先早調起數千精銳將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以有心算無心,無論如何,他都已立於不敗之地。

伏騫撫掌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王大人,聽說那一位大出風頭的龍王爺也在你府中,不知今日會不會來參上一手?”

此人雖是胡人出身,但是心機武功都是當世第一流的角色,在場高手甚眾,但是也沒有比那一日曼青院裏的白袍龍王給他帶來的震撼更深,是以事情便先問個清楚。

王世充微微一笑,朝著後院玉珠閣的方向深深地瞧了一眼,平靜道;“王子不要多慮,今日是我洛陽城內之事,料想龍王會給王某幾分薄麵。”

“難道白袍龍王真做了王世充的乘龍快婿,這叫瓦崗與洛陽勢力並在一起,那還了得?“

眾人心裏驚疑不定,各人都有消息渠道,自然都知道白袍龍王自獨孤閥出來之後,便入了王府,至今沒有半點聲息傳來。

場麵一寂,忽地傳來了一聲清脆的玉石之響,眾人的視線忍不住全都凝聚在了這個微微佝僂著背的老婦身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