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瀾一覺從早上睡到太陽落山,連個身都不帶翻的,楊曉樂有好幾次偷偷爬上他的床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以確認他真的隻是睡著了而不是睡死了。

太陽落山後天很快就黑了,燕瀾睜開眼睛就聽到了鍵盤的噠噠聲,不算響但是能聽得見。

他坐起身探頭一看就看到楊曉樂正在打遊戲的背影,電腦屏幕上一片絢爛的光效。

他這一覺睡了一個白天,醒來肚子餓得他頭暈眼花,從**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

楊曉樂聽到他的動靜摘下耳機回頭看他,“默默,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燕瀾放下水杯,指了他一下,又合起雙手放在臉頰邊歪頭做了個睡覺的姿勢,意思就是你睡著的時候。

楊曉樂努了努嘴,正想戴上耳機繼續廝殺,裸眼5.0的視力卻讓他在轉眼的一瞬間看見了燕瀾露出睡衣領子的鎖骨,上麵微紅的痕跡讓楊曉樂的腦子轟然撞響了一口大鍾,電腦屏幕陷入角色死亡後的黑白了他還一臉懵。

燕瀾正想著要洗衣服,再把被扯掉的紐扣縫一下,忽然一陣風凶猛地刮到了他的麵前,來人眼神含著殺氣,抓著他肩膀的手用力得指節泛白。

楊曉樂聲音冰冷,“你讓人欺負了?”

燕瀾怔怔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楊曉樂眼睛一眯,伸出一根手指緩緩挑開他的睡衣領子,把那鎖骨上的牙印和吻痕露出來,“那這是怎麽回事?”

燕瀾臉一紅,慌忙抬手把衣領拉回去。

他這個反應讓楊曉樂震驚地瞪圓了眼睛,特別戲劇性地往後退了兩步,細長的手指顫抖地指住他,顫聲道:“我那麽美的一棵白菜……”

燕瀾低著頭,被他這個反應逗得想笑又不敢笑。

楊曉樂忽然發作,氣勢洶洶地一拍桌子,“說!老實交代!誰幹的!你昨晚不是帶孩子去了嗎?!怎麽會帶著這種痕跡回來?!我說你怎麽突然那麽能睡,原來是累著了!!”

說著楊曉樂眼睛一瞪,“等會兒!該不會說要帶孩子是騙我的吧?!”

燕瀾一臉頭疼地撓了撓眉心,拿起手機打字:沒有騙你,天天真的發燒了,我也確實留在他家裏照顧他。

楊曉樂手指指著他的鼻子,“如果你昨晚確實睡在謝家,難道你想說那個人是謝韻之?”

燕瀾低下頭,也不打字,整個就是默認的姿態。

“我X!”

楊曉樂忍不住爆了一聲粗口,眼睛直直盯著燕瀾精雕細琢的臉蛋,“我早該想到他居心不良!那天在凱斯賓我就覺得他奇怪!他對你這個美術老師有點太過關心,而且還主動提出要送你,我就……”

話到這楊曉樂忽然像意識到了什麽,生生停下了滔滔不絕的嘴皮子,眼神由驚怒轉為驚訝,“等會兒!默默你這個反應!你喜歡他?!”

燕瀾被他問得有些無措地咬了咬下嘴唇。

楊曉樂看他這反應腦子裏那口無形的大鍾又哐哐直響,震得他頭皮發麻,“我的媽呀默默,原來你也喜歡男的,還是謝韻之……”

燕瀾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手機打字:也不是喜歡男的,而且我被拒絕了。

楊曉樂看完頭發都差點豎起來了,聲音又恢複了一開始的冰冷,“什麽意思?他睡完不認了?”

燕瀾歎了一口氣,有些受不了這種不對頻,隻能把昨晚的事情大致給楊曉樂解釋了一遍,包括早上的時候謝韻之那一句我不是同性戀。

楊曉樂滿臉複雜,“所以他是酒後亂性,你是暗戀他所以半推半就?”

燕瀾讓他這句話說得心裏生出了一點難堪,低垂著眼不說話。

楊曉樂恨鐵不成鋼,“默默啊!你不能就這麽走了啊!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了,他問你要什麽補償你就該說我要你,別想甩開我,他謝韻之再厲害那也隻是一個人,默默你別那麽傻吃了虧還想著自己不吃虧!”

燕瀾是真沒覺得自己吃虧,他其實挺舒服來著……雖然回來的時候遭罪了點。

“不行!”楊曉樂又拍了一下桌子,“我非得找謝韻之好好說道說道不可,再不濟物質上的補償也得要有。”

燕瀾搖了搖頭。

楊曉樂氣得胸口發悶,起身走到燕瀾身邊,把乖乖坐在凳子上的人摟到懷裏,“我的默默,我的白菜,你別搖頭啊!你隻要點一下頭我馬上殺去Venus總部去給你要個說法。”

燕瀾好笑地拍了拍楊曉樂的後背,還是搖頭。

楊曉樂重重歎了一口氣,“真是便宜了謝韻之那小子了。”

燕瀾神色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第二天中午燕瀾的銀行卡就收到了兼職的工資,是全部課時的錢,燕瀾把最後一個課時的錢打了回去,然後和楊曉樂出門去吃了以前不舍得吃的壽喜燒,還給楊曉樂買了新口紅和新裙子,自己也買了兩身新衣服。

開學在即,美院原本冷冷清清的校園慢慢多了些拖著行李箱返校的學生。

美院研究生和本科生開學時間差不多,外地的都習慣早點搭車返校,本地的則是要到開學的前一天才肯回來。

燕瀾這兩天一直在看書,能不出門盡量不出門,假期快結束了楊曉樂也和他一樣,窩在宿舍裏打遊戲沒再女裝跑出去玩。

不過他們對外麵的世界不感興趣也不代表著校園裏不熱鬧,比如每年這個時候的大一新生報道,美院的各個校門都會有誌願者的身影。

楊曉樂大二的時候還會好奇一下今年的新生裏有沒有大帥哥,再好奇一下有沒有院花的競爭者出現,到了大三他就不感興趣了,因為美院根本不缺長得好看的人,他宿舍裏就有個大美人,審美已經被提高到了看到能當明星的神顏也最多挑一下眉頭的程度。

但今年有點不太一樣。

在越來越熱鬧的校園裏,美院的論壇上也出現了一個被反複提起的名字,林見星,還有一張食堂偷拍的照片。

楊曉樂蹲著電腦前,一臉琢磨地看著屏幕上被他放大放大再放大的圖片,“默默,你過來看。”

燕瀾放下手裏的畫筆走到他身邊。

“你看這小子,叫做林見星,是今年新生裏最靚的那一個,動畫專業的。”

燕瀾看著電腦屏幕上氣質介乎於男人與男孩之間的人,五官俊朗,確實長得很帥,但看完他不解地用手指在楊曉樂的後背上畫了個問號。

楊曉樂仰起臉看他,“你有沒有考慮過換個人喜歡?”

燕瀾一臉疑惑地歪頭。

楊曉樂轉過身看著他,“也不一定是這個,我隻是拿他來舉個例子。你的條件很好,完全可以找到一個和你一樣盤正條順又優秀的人,我代表我個人,堅決不同意你在謝韻之這棵樹上吊死,俗話說的好,走出失戀的最好辦法就是開啟下一段感情。”

燕瀾讓他說得一臉迷糊,回去抓起手機打字:可是我這也不算是失戀。

楊曉樂一臉凶狠地磨著後槽牙,“我知道,正好你也別再想他了,也別喜歡他,換個人喜歡,找個更適合你的,愛你的,讓他後悔去吧。”

燕瀾一臉哭笑不得,低頭打字:他又不喜歡我,能後悔什麽?

楊曉樂伸手一把搶過他的手機,“他愛後悔不後悔,那都跟咱們沒關係,我就想你能高興點開心點,你這麽好,完全值得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人,就是那種凡事把你放在第一位,心裏眼裏全都裝著你的人。”

燕瀾對他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兩手一攤。

楊曉樂就把手機還給他,燕瀾接過開始打字:哪裏會有那麽好的事?

“怎麽沒有?你可以從現在就開始找,談一段水到渠成的戀愛,而最首要的條件就是,忘了謝韻之。”

燕瀾聽完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沒見有什麽反應,連神色都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幾天後,大一新生開始了為期半個月的軍訓,美院原本寧靜的校園裏隨處可見穿著迷彩服,排列方陣的學生,而燕瀾新學期的課程也隨之開始了。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照著原有的節奏進行,有些事和人就仿佛從未發生過,也從未曾存在過一般,風過無痕。

燕瀾新學期換了新的教室,下樓走個一百米就能看到幾個籃球場,經常能看到大一的新生被教官領著做隊列練習。

燕瀾和楊曉樂每天都會從籃球場路過兩次,楊曉樂就跟帥哥雷達一樣,掃一眼就發現了新任院草林見星也在隊伍裏。

“果然靚仔。”

燕瀾不太關心,連腦袋都懶得轉一下,但架不住楊曉樂喜歡看熱鬧,有一回看見方陣沒在做隊列練習,而是打起了5v5的籃球賽,興奮地拉起燕瀾就去湊熱鬧圍觀。

林見星剛一入學就因為出眾的顏值而大受關注,帥氣的少年人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是校園的一道風景線,很多大二大三的學生看見了都忍不住駐足圍觀。

籃球場外圍了至少兩圈的人,這讓球場上的人仿佛打了雞血一樣,漂亮的三分球和蓋帽引得周圍喝彩聲不斷。

燕瀾對體育競技並不感冒,他就想去吃飯,但楊曉樂拉著他不放他也沒法走,隻能跟著一起看了。

看著看著他就意識到了球場上有不少視線頻頻落在他的身上,那是一種好奇和打量,想來可能是從論壇上知道了他是誰,但讓燕瀾感到意外的是,他和那個林見星對視了。

穿著迷彩T恤的少年一腦袋汗,一邊喝水一邊往他所在的位置看,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目光,像是不怕被人知道他在看燕瀾。

很快那些一直在注意著他的人就循著他的視線發現了站在籃球場邊的燕瀾,包括那些圍觀的學生,一時間各種師兄好的打招呼聲此起彼伏。

這些年燕瀾也算是把自己活成了美院的吉祥物,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象征,連續五年蟬聯美院院花,在美人雲集的美院,院花地位安如泰山。

不過他本人對此頭銜感到非常嫌棄,也覺得很無聊,但無奈有人不嫌無聊,總是用他紅底的證件照和新生裏樣貌最拔尖的做對比搞投票,幫他得罪人。

不會有人高興自己的臉被拿去和別人做比較的,所以此時對上了林見星的眼神,燕瀾下意識地認為對方是不爽他,於是輕輕拉了拉楊曉樂,示意他別看了快走吧。

楊曉樂也注意到了林見星的眼神,心裏奇怪,走出老遠了還在疑惑,“他幹嘛這麽看著你?想打架?”

這個疑問到了晚上就有答案。

因為楊曉樂被導師叫走了,燕瀾晚飯是自己一個人吃的,為了避開軍訓的新生,他特意在正常晚飯時間後的半小時去食堂,隨便找了個窗口點碗牛肉麵。

他剛坐下準備吃,忽然一個人影坐在了他麵前的位置,是林見星。

燕瀾不解地輕蹙眉頭,不明白為什麽食堂了那麽多空位,這個人偏偏要坐在自己麵前。

林見星看了他一眼就匆匆落下視線,為難地撓了撓頭,“那個……師兄好,我來是想問一下,師兄認不認識郭一帆?就是隔壁體院摔跤專業的大三生。”

燕瀾緩緩搖頭,聽都沒聽過。

林見星表情更顯為難,“他是我表哥,你可能是不知道他叫什麽,他就是那個暑假被你一腳踢到那什麽的那個人。”

燕瀾聞言一怔。

林見星慌忙擺手,“師兄別誤會!我不是要幫他報仇,就是他暑假的時候沒少找我罵你,所以我特別好奇你是個什麽樣的人。”

燕瀾聞言垂下眼,忽然感覺這個林見星好像有點缺心眼。

林見星從兜裏掏出一罐蜂蜜茶推給燕瀾,“其實我本來沒想跟師兄搭話的,就是今天在籃球場的時候師兄好像有點誤會我了,我不想被人誤會,我對師兄沒有敵意的,師兄別怕。”

燕瀾看了看那罐蜂蜜茶,又看了看麵前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林見星頓時如釋重負,起身就走,“那我走了,不打擾師兄吃飯了。”

燕瀾沒太在意,但有得是人在意,比如楊曉樂。

林見星在食堂找他說話的那一幕上了論壇熱帖,楊曉樂看見的第一時間就抓著燕瀾問什麽情況。

燕瀾就把事情都寫給他看。

楊曉樂看完嘿了一聲,眼睛驟然一亮,剛想說什麽,燕瀾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叮咚一聲。

燕瀾輕輕推開身前的人拿起來一看,是一條短信,來自謝韻之的私人號碼。

[燕老師,冒昧打擾,不知道明天下午三點是否方便聊一聊,關於天天。]

燕瀾盯著那則短信看了半天,回複[明天下午三點我有課,要四點後才有時間。]

[那就四點半森林咖啡見?]

[好。]

燕瀾去見謝韻之的事情沒有被楊曉樂知道,他找了個借口獨自出校門,到了森林咖啡就發現了停在路邊的賓利,那顯然是謝韻之的車,他已經先到了。

進門後他下意識地往上次坐過的座位看去,就見謝韻之正看著他。

燕瀾心裏有過片刻的猶豫和不自然,但很快便朝他走去,坐在他對麵的座位上。

這是自那天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麵,一種難以形容的尷尬遊走在兩人之間,燕瀾始終低垂著眼沒有看他,謝韻之沉默他也幹坐著,好像在比賽看誰先忍不住。

幾分鍾後,謝韻之很輕地歎了一口氣,“天天很想你,我給他找新的美術老師他很不滿意,一定要你教他。”

燕瀾眼底劃過一抹很淺的晦暗,過了一會兒才比劃起手語:他還是個孩子,一開始會不習慣,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謝韻之看得眉頭微蹙,視線落在燕瀾飽滿的唇形上,“舊的合同結束了可以簽新的合同,時間和薪酬可以重新定。”

燕瀾神色未變,眼皮微掀,終於是與他對視了: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