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鄭芝龍發了脾氣,鄭芝豹也不禁發了狠,大聲道:“大哥放心,想那楊峰再厲害也沒有三頭六臂,咱們兄弟縱橫海上那麽多年怕過誰來,這次那楊峰不來便罷,若是來了咱們非得讓他知道咱們兄弟的厲害!”

“對……三當家說得對,那楊峰縱然是再厲害不過能在陸上稱雄,咱們可不是什麽小角色,數千條戰船和數萬弟兄也不是白給的,縱然是打不過咱們也可以退到小琉球去,難不成那楊峰還能插上翅膀追過來不成?”

“鄭興兄弟說得對,咱們不怕那楊峰!”

看著大廳裏的眾人異口同聲的說著狠話,鄭芝龍的心裏卻跟明鏡似地,這些人雖然口口聲聲的說不怕楊峰,但從話裏話外就可以聽得出來,這些人心裏其實早就有了從海上逃走的想法了。

想到這裏,鄭芝龍的心裏就是一陣窩火。這些人怎麽就不明白,他們雖然在小琉球(台灣)的笨港(今北港)有了一座基地,但小琉球是什麽地方,那裏雖然經過幾年的經營有了一定的規模,但依舊是遍布生番,而且荷蘭人和西班牙人也在那裏設立了基地和港口,他們想要在那裏安心發展又談何容易?更何況小琉球即便發展得再好又怎比得上大明的富饒,他好不容易打下了福州,又怎麽甘心拱手交出去?

一想到這裏,鄭芝龍的臉色漸漸的黑了下來,原本白皙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看到鄭芝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大廳裏原本嘈雜的聲音慢慢靜了下來,不少人都麵帶忐忑之色的看向了鄭芝龍。

別看鄭芝龍年紀輕輕,但他做事卻很有一套,對外心狠手辣,對自己的兄弟卻又異常的大方,很會拉攏人,所以才能在李旦死後短短兩年時間裏將李旦的勢力全部接收過來,而且眾人也都很服他。現在看到鄭芝龍發怒,眾人心裏不禁有些發慌。

良久,鄭芝龍才冷哼了一聲:“大夥都說說,咱們費了那麽大的勁東奔西走,又是騷擾福建又是遠攻廣東,費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打下福州,為的是什麽?”

眾人沉默了片刻,最後一名個子矮小身材卻異常健碩的年輕人才低聲道:“頭領你說過,為的是讓咱們兄弟在岸上有個窩!”

“你們還記得啊!”鄭芝龍冷笑道,“我還以為你們都忘了呢。”

他又反問道:“咱們做海賊的,最大的心願是什麽?”

不等眾人回答他便答道:“咱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在岸上有個窩,能娶好幾個婆娘生下一大堆的小崽子,好傳承香火。可咱們若是整天都泡在海上能娶上婆娘嗎?你們或許有人說咱們在小琉球有個基地,大可在那裏安家。

可你們別忘了,小琉球畢竟太小,而且荷蘭人和西班牙人都在那裏建立了基地,一個不小心咱們安頓在那裏的基業就會被毀掉。而且你們別忘了,若是咱們被人從大明趕出去,咱們今後想要再重新打過來就要比今天難上十倍百倍,你們明白嗎?”

鄭芝龍的聲音在大廳裏回**著,眾人的麵色也漸漸沉重起來。雖然他們都自詡為刀頭舔血的好漢,但人都是群居的動物,自然想有個安定的家,而這個“家”自然沒有比放在寬闊富饒的大明更好的了,這才是鄭芝龍他們為什麽花費了大半年的時間也要在福建打下一塊地盤的原因之一。

鄭芝龍沒有理會眾人的臉色,繼續道:“咱們先前東奔西跑的,圖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能打下一塊地盤?現在有地盤了,你們怎麽就慫了呢?”

這時,鄭芝龍的二弟鄭芝虎說話了:“大哥,你的苦心咱們兄弟都明白,你是想讓兄弟們能有個安定的窩。但是大明朝廷可是有數百萬大軍的,咱們即便是今天能擊敗這個,明天能擊敗那個,可朝廷的大軍實在是太多了,咱們要打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鄭芝虎的話也是不少人心裏所想的,雖然大明帝國如今已經開始衰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看鄭芝龍他們號稱有數萬兄弟,可真正能打陸戰的人也不過一萬多,真要惹怒了大明朝廷,惹得朝廷不顧一切跟他們死磕,鄭芝龍他們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過的。

“沒想到我們家的二弟也會動腦子了!”鄭芝龍突然笑了起來,他的二弟鄭芝虎一向以悍勇著稱,沒想到今天卻是給了他一個意外。

鄭芝龍膚色白皙長相俊美,這麽一笑後剛才帶給眾人的壓力頓時消散一空,不少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有些後怕的感覺。

沉吟了一會後鄭芝龍才說道:“其實我又何嚐不知大明勢大,尤其是我聽聞當今的皇上重用江寧伯楊峰,又讓那個江寧伯開設了一個什麽叫大明皇家商行的東西,經常都從海外歐巴羅那裏販來無數的好東西,每年賺的銀子簡直海了去了。最近在京城重建了京營,頗有一番中興之主的氣概,不過咱們也不是全然無還手之力,大家說說咱們最大的優勢在哪?”

“這還用說,當然是咱們的戰船啦!”眾人齊聲喊了起來。

“對,就是咱們的戰船!”鄭芝龍讚賞的說:“咱們最大的又是就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朝廷水師早已糜爛不堪,根本對咱們構不成任何威脅,這才是咱們最大的依仗所在。先前朝廷雖然對咱們提出了招安,但那時候他們開出的條件實在是太差,所以我才沒有理會他們,等我咱們再打幾個漂亮的勝仗,引起朝廷的震驚後,咱們在朝廷心裏的地位便會更高,等到了那個時候條件自然便任由咱們來開,咱們兄弟每個人都混個將軍來當當,豈不快哉!”

鄭芝龍的一番話說得眾人全都熱血沸騰,別看他們平日裏總是把大明朝廷貶得很低,但那不過是一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態罷了,大明朝廷的正統地位幾百年來早就深入人心,若有機會當上大明的將軍他們哪裏會拒絕。

“啪!”

鄭芝虎一排桌子站了起來大聲道:“大哥你就說吧,讓咱們兄弟怎麽做?是不是隻要能幹掉那個什麽江寧伯咱們兄弟就都能當上將軍?”

“幹掉江寧伯?”鄭芝龍失笑著搖了搖頭,“江寧伯若是這麽好幹掉,那些滿人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呢。江寧伯不是要收複福州麽,咱們就給他們一個驚喜好了……”

廈門江寧軍大營的大帳內,江寧軍眾將齊聚。

楊峰看著站在麵前的眾將,笑道:“諸位,咱們來到廈門已有七八日,大夥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眾將轟堂大笑,紛紛出言道,“啟稟伯爺,末將等早已修正完畢,就等著伯爺下令了。”

“那就好!”楊峰點點頭,“咱們來福建可不是看熱鬧的,既然歇息夠了那就辦正事了。”

說到這裏,楊峰的神情開始變得肅然起來,隻聽他沉聲道:“現在本伯命令!”

“嘩啦!”

原本坐在楊峰兩旁下首的眾將唰的站了起來,雙手垂直樹立目視前方。

“耿秉義!”

耿秉義身子站得筆直,大聲道:“末將在!”

“你率領步一營、炮一營以及騎兵二營前出莆田,前往福州。抵達福州後先對福州之敵進行攻擊,若能攻擊攻下福州最好,若不能攻下福州也不要著急,派人報與本伯得知,明白嗎?”

“末將遵命!”耿秉義大聲應了一聲。

“黃繼業!”

“莫將在!”

楊峰看了看黃繼業,這才說道:“一營進攻福州,莆田便成了一營的後方,為確保一營的安全,你率領二營進駐莆田,務必要確保一營後方的安全。”

黃繼業大聲道:“末將遵命!”

沒被念到名字的褚茂光有些不甘心的站了出來問道:“伯爺,那末將呢,難道就留在廈門看熱鬧不成?”

楊峰搖頭道:“廈門乃是福建重鎮,最近盧光彪正要在廈門重建水師,必須留下重兵防守,否則鄭芝龍若是坐著他的船隊從海上帶著大軍來攻打廈門,咱們拿什麽來抵擋?”

“又是從海上來攻!”

眾將隻覺得一陣頭疼,耿秉義不禁有些頭疼的說:“末將怎麽覺得在福建打仗那麽頭疼,一會防這一會防那的,簡直要把人累死啊。”

看著有些迷糊的眾將,楊峰不禁暗歎一聲,大明對於大海的認知還是太淺薄了,自古以來華夏曆朝曆代的統治者們就認為華夏地大物博,東西也是應有盡有,而大海則是充滿了狂風暴雨太過凶險,所以他們總是習慣了龜縮在大陸上,不敢抬頭去認識外麵的世界。

再加上一群既得利益集團的推波助瀾,所以大明自建國以來便一直奉行禁海的策略,縱然又鄭和下西洋的輝煌,那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現在他們碰上從海上打過來的敵人,變得手足無措是很自然的事情。

“你們啊,對於大海的認識還是太少了,看來接下來本伯要給你們講一講大海上麵到底有什麽?”

覺得有必要給手下的將領們普及一下地理知識的楊峰從身後掏出了一副大地圖,開始給這些人惡補起了知識……

天啟六年十月十二日,耿秉義率領著馬步騎以及炮兵、輜重等共一萬五千大軍浩浩****的朝福州進發,他的任務就是將被鄭芝龍集團占據的福州給奪回來,和耿秉義同行的還有黃振業的步二營,他的任務則是駐紮莆田,不讓人抄了耿秉義的後路。

楊峰則是坐鎮廈門,順便督促盧光彪抓緊時間打造戰船重建水師,因為楊峰很清楚,想要消滅鄭芝龍集團光靠陸軍是不行的。

鄭芝龍是什麽人?人家可是縱橫大明、扶桑和南洋三地的大海盜,即使在陸地上吃了敗仗,人家隻要往大海裏一躥,楊峰也奈何他不得。

正因為如此,楊峰給耿秉義的命令才是奪回福州,而不是消滅鄭芝龍。

不過隨著重建水師的工作開始組建,新的問題出現了。

“什麽,咱們會造船的工匠太少,沒法同時建造多艘大福船?”

楊峰驚訝的看著盧光彪,有些不可置信的問:“福建可是水師之鄉啊,怎麽可能找不到會造船的工匠?”

盧光彪苦笑道:“伯爺,非是卑職無能,而是朝廷的水師荒廢已久。由於沒有船造,經曆了幾代後工匠們造船的手藝也差不多失傳了,如今會造船的老工匠實在是太少了。若是有圖紙還好,咱們好歹還能照著圖紙造船,可自從劉大人將寶船圖紙以及三寶太監下西洋的資料全都付之一炬後,咱們就連圖紙也沒了,現在想要造船實在是太難了。”

盧光彪說的劉大人就是劉大夏,這位就是曆經了弘治、正德等朝的名人,號稱剛正不阿。在士林中的名聲那是非常厲害的,隻是傳聞這位劉大夏也是一個堅定的禁海鬥士,對於大海有一種發自骨子裏的厭惡,後世傳聞中就是他把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船隻“寶船”的建造圖紙給燒了,就連鄭和下西洋的所有資料也全都付之一炬,這也讓後世無數人為之捶胸頓足和惋惜。

對於這件傳聞楊峰原本是嗤之以鼻的,因為他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這麽愚蠢的人。可現在竟然親自聽到這個時代的人說起這件事,這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什麽?原來的傳聞竟然是真的?劉大夏真的將三寶太監和寶船的圖紙全都燒了?”

“可不是麽。”盧光彪苦笑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那已經是弘治年間的事了,都過去上百年了,提他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咱們還是商量一下如何盡快造船的事情吧。”

楊峰突然問道:“不對啊,若是工匠都不會造船,那些大海商們的船又是誰建造的?他們的工匠又是從哪來的?”

盧光彪不假思索的說:“當然是他們自己的工匠了。”

楊峰問:“那我們不可以雇傭那些海商的工匠替咱們幹活嗎?”

“這也是下官納悶的事。”盧光彪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下官也曾去詢問過,但不知是怎麽回事,那些海商們全都拒絕了下官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