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開海禁了!”

這個消息猶如閃電一般在福建迅速傳播開來,不單是福建的官府,就連福建的百姓也被這個消息給驚呆了。

華夏有句老話,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作為一個臨海的省份,福建的百姓們卻沒有從大海中獲取到什麽好處,反而因為一份荒唐的禁海令而被迫將雙足禁錮在了大陸上,眼睜睜的看著富饒的大海而餓肚子。

當然了,朝廷的禁海令也要看對誰了。對於普通百姓而言禁海令自然是一道枷鎖將他們牢牢的囚禁在了陸地上,但對於那些士紳和海商來說禁海令無疑就是一紙空文,茫茫的大海有那麽多的財富,你居然不讓我下海那可能嗎?

俗話說得好,再好的法令條文也要人來執行,在糖衣炮彈的攻擊下,無數的朝廷官員倒了下來,那些海商們幾乎就是以半公開的名義揚帆出海,這些人一個個自然是賺得盆滿缽滿。

現在禁海令解除了,普通的百姓漁民自然是歡欣鼓舞,他們再也不用冒著生命危險偷偷摸摸的出海打漁了,朝廷也不再禁止他們出海,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按理說,朝廷解除了海禁是件大好事,大家都應該高興才是,但對於那些海商們來說解除海禁無疑就是一個晴天霹靂。

為什麽?

原因很簡單,以前朝廷禁海,他們便可以借助禁海的名義買通官府嚴禁老百姓出海捕魚、做買賣,將海上的生意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手裏,畢竟後世有句話說得好,什麽生意最賺錢,當然是壟斷最賺錢了。

但是現在朝廷解除了禁海,那麽以往他們可以盡情揮舞,看誰不順眼就打誰的大棒沒了,這樣一來大家就同處在了一道起跑線上。以往被他們牢牢摁在地上的普通百姓和那些小商販們一下就翻了身,眼看著一夜之間自己就要冒出來無數個競爭對手,那些大海商們一下就傻了眼。

“巡撫大人,朝廷怎麽就突然下了這道旨意,事先我們可是一點消息也沒收到啊!”

巡撫衙門的前堂裏,一身常服的夏大言端坐在首座上,在他的下麵則是四五名或是中年或是年邁的男子,一名年約五旬身穿淡藍色絲綢長衫的中年男子麵帶苦笑的看著他。

夏大言端著茶杯,用茶蓋緩緩的撥了撥漂浮在上麵的茶葉,慢慢的喝了一口後這才將茶杯放在桌上麵含笑道:“韓會長,朝廷一下就開放了海禁這不是好事麽,從此以後韓會長你們盡可大大方方的出海做生意,再也不用擔心來自官府的為難和刁難,你們還有什麽可愁的?”

韓會長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後變成了苦澀。他心裏雖然有一肚子的媽賣批要說,但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身後一名長得很是富態的中年男子賠笑道:“巡撫大人,草民等自然也知道朝廷開了海禁也是心係百姓,隻是我大明已經執行海禁數百年,一旦貿然開禁,海外之物便會大量湧入我福建乃至大明地區,如此一來勢必會導致貨物價錢下跌,如此一來我福建一帶的貨物行情必然陷入混亂,韓會長身為福建商會的會長也是憂心忡忡,所以便聯絡了我等前來麵見巡撫大人想要討要個主意。”

“討要主意?”夏大言聞言後不禁曬然一笑,掃了這些人一眼淡淡地說道:“韓會長,今天既然你們幾位來到這裏,那麽本官也有幾句話要跟你們說一聲。陛下開海禁的旨意已下,是不可能會改變的。既然你們說擔心開海禁後擔心海外之物大量湧入我大明導致貨物價格下跌,本官這裏倒是有個主意,你們可願聽一下?”

韓會長等人相視一眼,有些無奈的說:“請巡撫大人示下!”

夏大言手捋胡須道:“如今福建匪患四起,鄭芝龍這個匪首更是率領亂匪攻城掠地禍害我大明百姓。如今朝廷已然派出江寧伯率領數萬朝廷大軍抵達福建,不日便要討伐亂匪,想那大軍駐紮在此,所需要的糧草輜重便是一個龐大的數目,爾等回頭可求見那江寧伯,將為大軍提供糧草的差使接下來,如此一來爾等即賺了銀子,江寧伯的大軍又可省去販運糧草的辛苦,豈不美哉?”

那名長相富態的男子一聽,不禁麵色一動開始沉吟起來:“咦……這個生意倒是可以做喲,隻是價格方麵……”

富態男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韓會長給打斷了,隻見他朝夏大言拱手道:“巡撫大人,此事畢竟事關重大,請容我等商議一下後再給您回複。”

夏大言點了點頭,如此也是正理,那爾等便回去商議一下吧,不過時間不等人,爾等還需盡快回複本官。

韓會長連連點頭:“是是……大人說的對,我等最遲明日便給大人一個回複,不會讓大人久等的。”

“如此就好!”夏大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之色,端起了手中茶杯輕輕吹了口氣,站在夏大言身邊的一名仆役見狀後高聲喊了聲:“送客!”

韓會長等人見狀也站了起來向夏大言告辭。

等到他們幾人出了巡撫衙門,那名長相福泰的中年男子問道:“韓會長,適才夏巡撫的提議多好啊!江寧伯數萬大軍駐紮福建,美日所需的糧草輜重便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咱們為何不將江寧軍所需的糧草輜重給包下來,如此一來對我等也是個不小的補貼嘛。”

“你們知道什麽!”

韓會長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你們隻看到給江寧軍運送糧草輜重可以賺銀子,卻忘了江寧軍來福建是幹嘛的。你們別忘了,他們是來剿滅鄭芝龍這些賊寇的,你們昨兒個沒聽說嗎,江寧伯已經任命盧總督為新任的福建水師提督,總共要耗子三百萬打造一支全新的福建水師,若是讓江寧伯將福建水師建成,哪還有我等的活路?”

“咦……這也是啊!”

眾人聽到這裏心裏這才猛然一驚,他們這些海商為這些年為什麽能自由的穿梭在大明與南洋、扶桑之間,賺取大量的金錢?還不是因為他們買通了官府,加之大明水師如同虛設,他們才能夠自由的縱橫海上,如果福建水師真的創建起來,他們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頭了。

一想到這裏,眾人這才慌了起來。富態男子急著說道:“韓會長,那咱們怎麽辦?我可是聽說了,這位江寧伯可不是什麽善茬,聽聞他在遼東的時候就把建奴殺得血流成河,甚至還鑄了好幾座京觀。回到朝中後,他又力主對咱們商賈進行收稅,若是真讓他在咱們福建站穩了腳跟,咱們的好日子可就要到頭了!”

“你們現在才知道啊!”韓會長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狠狠瞪了福泰男子一眼,最後沉吟了好一會才咬著牙道:“無論如何,咱們也不能讓海禁解除掉。既然咱們不能明著反對,但卻可以暗地裏給他們下絆子。你們都聽著,回去後咱們就這樣做……”

不提眾人商議著如何給楊峰下絆子,楊峰要重建福建水師的消息傳出來後,立刻就要潛伏在廈門的探子將消息傳遞了出去。

在福州馬尾的一座頗為氣派的大宅子裏,一群身穿著短衫和寬鬆的褲衩,赤著腳的漢子正圍著一張桌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其中坐在首座的是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這名年輕人皮膚白皙容貌俊秀,身上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袍,頭上戴著方巾,任是誰第一眼看到他都要讚一聲好一名俊俏的後生。

這名俊俏的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縱橫福建、廣東兩省的海匪鄭芝龍。

鄭芝龍年幼不喜讀書,喜好拳腳棍棒,年少之時便帶著弟弟鄭芝虎、鄭芝豹追隨日本平戶島的華僑大海盜商人李旦門下,初時擔任翻譯等工作,逐漸成為李旦的得力助手,深得李旦信任,並被李旦收為義子。

幾年前,李旦死後,他在小琉球(台灣)的產業和事業都了歸鄭芝龍所有,為鄭芝龍合並當時台灣既有的其他漢人武裝勢力(主要在今雲林北港地區),及從大陸招收新的勢力到台,創造了條件。

鄭芝龍也是個有魄力的人,他接收了李旦的產業和事業後,很快就聚攏了一大批手下幹起了海盜的勾當,隨著實力的增加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今年更是公然對抗起了大明朝廷。由於大明水師早已名存實亡,鄭芝龍縱橫海上可謂是全無對手,最後膽大包天的他竟然糾集了上萬人襲擾起了福建和廣東。

由於福建、廣東等地沿海等地衛所幾乎全部糜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鄭芝龍率領賊寇在廣東和福建縱橫馳騁,前些日子鄭芝龍更是率領賊寇攻下了福州,到了這個時候夏大言等人才意識到事情再也遮掩不住,這才上報了朝廷。

鄭芝龍看著桌上的兄弟們喝得有了三分醉意後這才輕輕拍了拍手掌,聽到掌聲後熟悉鄭芝龍脾氣的眾人立馬停下了筷子看向了自家的老大,隻聽鄭芝龍朗聲道:“兄弟們,今兒個我將眾兄弟召集起來一是為何和諸位兄弟喝酒敘舊,二是為了向眾兄弟通報一下剛收到的一則消息。”

眾人沒有說話,依舊靜靜的看著鄭芝龍。

鄭芝龍隻是說了一句話:“朝廷派了大軍來剿滅我們了。”

聽到這裏眾人麵麵相窺了一會,隨即爆發出了一身哄堂大笑。

一名相貌粗豪的漢子忍不住笑道:“大哥,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感情就是這麽一件芝麻綠豆大的事啊?”

鄭芝龍暗自搖了搖頭:“你們不想知道朝廷派來的是什麽人嗎?”

粗豪的漢子用手一抹嘴角的酒跡,大笑道:“我不管朝廷派來的是什麽人,我隻知道如今的朝廷就象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長時間了。”

“阿豹,你這個性子要改一改了。”鄭芝龍指著粗豪的漢子無奈的搖頭道:“你要是知道了朝廷派來的人恐怕就不會這麽說了。”

說話的粗豪漢子正是鄭芝龍的五弟鄭芝豹,看到鄭芝龍說得鄭重,他不禁好奇的問:“大哥,這次朝廷派誰來了?”

鄭芝龍淡淡地說道:“朝廷派來的人,他們的名字叫楊峰。”

“楊峰?”

鄭芝豹思索了一會,有些疑惑的說:“這個名字挺耳熟的,好像在哪聽過。”

眾海匪們也思索了起來,良久一個人突然叫道:“我知道了,這個楊峰不就是最近才被朝廷封為江寧伯的那個楊峰吧?”

“正是他!”鄭芝龍冷笑道:“看來你們對外頭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啊。”

“哪能呢大哥!”

鄭芝豹也醒悟了過來,一拍大腿道:“我記起來了,這個楊峰不就是前些日子在遼東大破建奴的那個人麽,聽說這可是個狠茬子,他在遼東可是殺了好幾萬的建奴,最後還把建奴的腦袋都鑄成了京觀,這事整個大明都傳遍了!”

“你知道就好!”

鄭芝龍正色道:“消息上說,楊峰已經於幾日前來到了福建,大軍正在休整,過幾日便會向咱們開來,打算收複福州,諸位兄弟你們怎麽看待這事啊?”

“這個嘛……”

眾海匪們全都不複剛才的囂張,俗話說人的名樹的影,楊峰的名聲全都是他用血淋淋的人頭和屍體堆出來的,尤其是他喜好鑄京觀這個嗜好更是被東林黨人四處宣揚弄得天下皆知。

東林黨這麽做的後果有好處也有壞處,壞處就是楊峰在士林和不明真相的百姓眼中的名聲變得很壞,而好處就是像現在這種場合了,任憑再凶悍的歹徒悍匪一聽到楊峰的名字也不禁全部變色,即便是鄭芝豹這個平日裏凶悍的角色得知這次統兵前來的人是楊峰後也不複剛才的囂張。

鄭芝龍看著全都安靜下來的眾人,白皙俊俏的臉沉了下來:“怎麽……都怕了麽,剛才不是笑得挺開心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