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父母也聽到了這句話, 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往後退,施懷熹叫住他們,“沒事,沒什麽不好說的。”

小船推開花燈,施懷熹看著四雙滿溢著關切的眼神, 捏著手裏亮黃色的小星星,“我死的那天是禮拜六……”

施懷熹很清晰地記得那一天。

他睡了一個懶懶的覺醒來, 陽光透過他的星星窗簾照耀進來,光斑鋪滿了他的床, 他窩在**跟朋友們聊了會兒天, 約好了晚上一起吃大排檔。

一直賴床來到十點多他才準備起床,起床之前的最後一件事是打開看了很多遍的綜藝,把聲音開得很大。

不然總覺得太安靜了。

疊好被子拉開窗簾, 陽光穿過一整麵落地窗照耀進來, 整個屋子都變得明亮。

他洗漱,簡單打掃了一下衛生, 給昨天剛到的花換了水。

這是名叫桔星的雛**, 亮黃色, 開得可愛又熱烈, 他很喜歡。

就這麽慢悠悠磨蹭到將近十二點,要吃午飯了。

他今天不想做飯,決定到附近的快餐店吃一頓垃圾食品。

大杯冰可樂,炸雞腿, 三層漢堡包和大份薯條, 再上一杯聖代, 是相當適合夏天的食物, 施懷熹坐在角落裏,一邊玩手機一邊吃。

前麵的座位來了客人,施懷熹看了一眼,是一對母女,母親比較瘦弱,穿著簡單的T恤,女孩兒則穿著明黃色的小裙子,紮著雙馬尾,發圈上有很可愛的星星。

他聽到她們說話。

“這個好好吃,媽媽,我明年過生日還能來這裏吃嗎?”

“不止明年,等媽媽賺到了錢,我們每個星期都過來吃。”

“也不用每個星期啦,我們可以一個月來這裏吃一次!我的病現在已經好了,不用再花媽媽的錢了,我也會好好讀書,長大後也賺錢,我們一起賺錢,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天天來這裏吃了,我還會給我們買房子,買好多好多裙子……”

小女孩嘰嘰喳喳地說著,像隻歡快的小鳥,她的聲音並不高,偶爾還跟媽媽咬耳朵,施懷熹偶爾看過去,看到的都是她的笑臉。

亮晶晶的。

讓人看了心情就很好。

於是他慢悠悠地吃著,等到她們吃完了,母親牽著女兒的手離開,他才整理了一下,也離開了。

今天的溫度很舒服,施懷熹閑適地走著,前麵不遠處就是那對母女,女孩一步一小跳,雙馬尾晃動起來,像一對可愛的耳朵。

他不自覺地笑起來,往更遠處看去,卻看見一個男人漲紅著一張臉,臉上的線條繃得猙獰,他一隻手壓在衣服內側,眼睛像是尋找獵物一樣在來往的人群裏掃視,鎖定了這對母女。

施懷熹直覺不好,他快速往前跑去,那個男人也跑過來,他的手從衣服內側伸出來,雪亮的光芒浮現,是一把水果刀!

人們驚慌地喊叫起來,母親一把抱起女兒,快步往後退去,但是那把刀越來越近,瘦弱的女人轉過身,用自己身體迎上了刀鋒。

施懷熹一把把她拽開,他的手臂被水果刀劃開,這時候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了,他幾乎是瞬間就鉗住男人握刀的手,憑著近乎野蠻的本能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攻擊,他到現在都不記得是怎麽回事,視線是搖晃的,耳邊也是嗡鳴的聲響,等清醒的時候他已經死死按住了男人。

周圍有人漸漸聚攏過來幫他,施懷熹剛鬆一口氣,底下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歇斯底裏地吼叫著扭轉身體。

施懷熹聽到了骨骼移位的聲音,緊接著他的腹部就一痛,一把軍工刀深深捅進了他的腹部——他還藏著一把刀。

他感覺全身的體溫都在急速下降,視線也模糊起來,有人扶著他,有人帶著哭腔打120,有人說你堅持住。

很奇怪的,在徹底昏迷的前一刻,他沒有覺得恐懼,也沒有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他隻是看著緊緊握著他的手,大哭著的那對母女。

他希望,下一次過生日的時候,媽媽也能穿上漂亮的裙子。

他還希望,如果真的有來世的話,那就請神明看在今生他做了這麽多好事的份上。

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吧。

施懷熹模糊了一些細節說完了這件事,“就是這樣了……”

他猛地被辛媽媽抱住,懷抱是涼涼的,辛媽媽輕輕拍著他的背,哽咽著說:“我們懷熹真棒。”

施懷熹僵了僵,有點慶幸魂魄是哭不出眼淚的,他生疏地,小心翼翼地回抱,輕聲說:“我也覺得我好棒的,救了兩條人命呢。”

“不止兩條,”路爸爸也說,“那個神經病在被控製起來前一定是能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懷熹,你救了很多人。”

辛漸冉沒說話,他說不出來話來,他隻是想著,他一定要度過這個死劫,一定要。

辛灼也沒有說話,在他講述的時候就一直握著他的手,到現在也沒有放開。

施懷熹看著這樣低沉的氛圍,“我還沒說我是怎麽遇到辛漸冉的呢,叔叔阿姨,你們想聽嗎?”

辛媽媽路爸爸都說想,他們圍著施懷熹坐著,辛媽媽握著他的另一隻手,路爸爸靠著辛媽媽,握著她的手。

“你們一定想不到,我居然是在辛漸冉的身體裏醒過來的……”

接著在這個寧靜的夜晚,施懷熹把他跟辛漸冉相遇,帶著他去若虛觀,碰到辛灼,辛灼答應下來幫他們,所有所有他們經曆的事情,他都慢慢地說給了辛家父母聽,辛漸冉也在一邊補充細節。

辛漸冉覺得施懷熹有一種很奇妙的能力。

他可以在不知不覺間,就可以讓身邊的人擁有「麵對」的勇氣。

讓傅蕭麵對他的過往。

讓他麵對,並且說出他的恐懼和逃避,不再為此感到羞恥。

等到他們都到家了,辛灼把其餘三個人都還魂之後,帶著施懷熹回了房間。

從施懷熹開始講述到現在,他沒有說一句話。

到現在他們的手還是牽著的,五指相扣,嚴絲合縫地交疊在一起,施懷熹晃了晃手,立刻被更用力地扣住,他輕聲問:“你怎麽啦?”

辛灼垂著頭,聲音沙啞得厲害,“我在想,我為什麽不在你身邊?”

他沒有辦法接受施懷熹這樣死去,也無法讓自己產生「施懷熹要是沒有救人就好了」這樣的念頭,他知道這是對他的褻瀆。

他隻能想,為什麽他沒有在他身邊?

他在的話,施懷熹就不會出事。

他幾近魔怔一般地轉著這個念頭,甚至開始怨恨自己。

他聽到施懷熹笑了,聲音卻是哽咽的,“你今晚是不是就想我哭給你看啊……”

辛灼一下手忙腳亂起來,緊張地看著他,“我沒有!”

“其實我……”那雙好看的眼睛裏有著辛灼看不懂的情緒,像是藏在迷霧裏的星星,辛灼不由得緊張起來,“怎麽了?”

麵前的青年搖搖頭,揚著臉對他笑,“可以抱一下嗎?”

辛灼終於鬆開手,輕輕抱住了他,像是抱住了一團雲,一片霧,一顆墜落在他懷裏的星星。

星星在他耳邊說,“謝謝你,辛灼。”

“謝我什麽?”

施懷熹的下巴剛好可以抵著他的肩頭,聞言他下意識蹭了蹭,聲音又輕又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辛灼輕輕嗯了一聲。

一切情緒都平靜下來,辛灼回到身體裏去洗漱,施懷熹變回小布偶開始今日份的修煉。

他想快點快點活過來。

睡覺的時候,施懷熹自覺窩進了辛灼的頸窩,彎彎身子挪挪腳,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然後拍了拍人形抱枕的脖子,“晚安辛灼。”

辛灼用手攏住他,“晚安。”

施懷熹又做夢了。

他夢到了靈棲觀,這是很有名的一座道館,建在山上,有足足一千零八十個台階,從寺廟門口一直蔓延下去。

他順著台階往下望,在香客裏看到了熟悉的一對母女。

她們在三跪九叩。

施懷熹想到她們身邊去,卻發現他動不了。

他看著她們靜默虔誠地一步一步跪叩上來,終於到了寺廟門口。

緊接著畫麵一轉,穿著道服的老者遞給她們一塊小小的排位,施懷熹看到,上麵寫的是他的名字。

“好生供奉,多行善事,你們結的善果越多,他的機緣就越深,且寬心,這位小友的因果在他界。”

施懷熹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些。

聲音和畫麵都漸漸隱去,他像是渾身都浸泡在溫水裏,帶著滿身的輕鬆和暖意,睡得更深了。

辛灼已經是第五次驚醒了,他的手又一次把頸窩裏的小布偶摸索了一遍,判斷出他還是蜷縮著,睡成一顆小胖球才鬆了一口氣。

他今晚有一種潛意識的恐懼,好像枕邊這一隻會在他睡著的時候,消失在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這個念頭隻是想一想,就讓他心裏一空。

他撫摸著軟乎乎的小布偶,不強迫自己睡了,隻是靜靜地出著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布偶哼哼唧唧地挨著他脖頸磨蹭,辛灼感覺得到他手和腳動來動去,蹭得他癢癢的。

等他不動了,辛灼摩挲著勾勒出他現在的樣子——

這家夥現在正把自己攤開了睡。

一會兒睡成球一會兒睡著餅,不知道之後會換成什麽姿勢。

好可愛。

他喜歡的施懷熹,好可愛。

作者有話說:

這章寫得想哭,不是難過的哭,就是覺得,我們施施好棒,他值得一切美好。

再慶祝一下灼兒開竅啦!

來個可愛的jpg;

睡成球jpg;

睡成餅餅jpg;

第二更要晚一點,十點之前,我一早就喝了酒酒,犯困了一個上午,下次不能在早上喝了。

晚上見,發出一個超級無敵大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