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灼利落揮劍, 那鬼頃刻間就灰飛煙滅,施懷熹看著滿地飛灰,“這隻也是使鬼嗎?”
“對。”
“那就找不到什麽線索了……”施懷熹喃喃自語, 抬眼就看到辛灼直直地盯住他,忍不住一笑,露出一個虎牙尖尖,“嘿嘿, 滿意你看到的嗎?”
辛灼冷著臉,“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讓你不許再這樣衝出去的?”
施懷熹一臉無辜,“有嗎?我怎麽不記得?”
辛灼氣悶, 沒好氣地問他,“受傷沒有?”
“我覺得沒有,”施懷熹說著揚手在他麵前轉了一圈,“你給看看。”
辛灼冷哼一聲,“這次是你運氣好。”
施懷熹討好地朝他笑,“因為有你在我才這麽莽嘛, 別生氣了, 事情還沒有解決完呢。”
他們走到陳淑芬母女麵前, 陳淑芬無心去注意施懷熹的變化, 一臉急切地問:“道長,我女兒她這是怎麽了?我叫她她也不回我啊。”
女孩的魂魄渾渾噩噩,目光無神。
“隻是被迷住了。”辛灼回答。
他說著拿出符籙,在被劃開的手掌上按了按, 沾了零星血跡, 他把符籙點燃, 低喝一聲,“歸!”
那魂魄就好像有了指引,跟著燃燒著的符籙走了。
陳淑芬捂住嘴,目送著女兒離開——已經去世的人是不能輕易跟家裏人交談的。
辛灼又把陳淑芬從紙人裏拿出來,後者對他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道長們,我現在回酆都了。”
“等一等,”施懷熹叫住她,“你女兒的生辰八字是什麽?”
陳淑芬說了,她女兒的生辰八字跟他們並不同。
難道作惡的不是同一隻鬼嗎?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辛灼看了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對陳淑芬說:“我送你回去。”
他說著先遞了一張符給施懷熹,“待會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動,不要出聲。”
施懷熹把符啪唧往自己頭上一按,相當熟練,“好哦,我知道了。”
辛灼看著他的樣子,想說什麽又忍住了,他燃符點香,又折了幾個飽滿規整的元寶一同燒了,結著手印默念咒語。
不多時,一股陰風襲來,兩個戴著高帽,麵青唇白的鬼差出現,一邊拿著元寶往袖子塞一邊問,“大師找我們有什麽事嗎?”
辛灼指了指陳淑芬,“托你們把她帶回酆都。”
陳淑芬身上的偽裝已經散去了,因此兩個鬼差一眼就把她認了出來,“好哇,找了這麽多天,原來躲在這裏。多謝大師幫忙捉住了犯鬼,我們這就帶她回去!”
“等等。”辛灼叫住他們,言簡意賅地說了陳淑芬逃出來的前因後果。
鬼差聞言也說:“既然是如此,那可以酌情從輕處罰。”
陳淑芬喜不自勝,“謝謝道長!謝謝老爺!”
辛灼把剛剛發生的事情也說了,他本意是想獲取一些線索,沒想到說完後兩個鬼差咧嘴一笑,“這啊,可不是巧了嗎!”
一個鬼差拉了拉勾魂索,拉出一個鎖鏈纏身的新死老鬼來。
陳淑芬認得他,“王老四!”
這是他們小區裏出了名的獨居怪人,幾乎從不出門,晚上才能罕見地見到,跟他打招呼也不理人,總是一個人在角落裏神神叨叨的,樣子又奇怪又可怕,所以都沒有人跟他往來。
“這老鬼我們可是蹲了多時了,他對歪門邪道很有一門研究,一個多月前知道自己壽數將盡,竟然挑了陰格的魂魄,掠來補魂躲命,又貪心不足,還想長生不死,你們殺的使鬼就是他驅使來掠魂的的。是以我們一直等著他呢,終於等到他時辰到了,當場就把他勾了!”
這鬼差說著,很有為民除害的得意。
辛灼問:“他掠去的那道魂呢?”
“這呢這呢,原還想著要托同事送去,現在就交予你了。”
辛灼接過裝著魂的小瓶子,又折了一些元寶燒給鬼差們,看著他們道著謝離開,這件事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現在就剩下他和施懷熹了,辛灼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向他看去,頂著符籙的青年站得筆直,一動不動,隻用那雙漂亮的眼睛巴巴地盯著他看。
又乖又呆,跟小布偶如出一轍。
他遏製住想要上手的衝動,“可以摘了。”
施懷熹這才揚手摘下符籙,又活動了一下四肢,雖然是鬼的形態,但是站久了他潛意識都覺得渾身僵硬麻木,“雖然鬼證物證都有,但我還是覺得這件事背後還有陰謀。”
辛灼也覺得事情巧得過頭了,“不著急,沿著線索找下去,遲早會發現真相的。”
施懷熹的心定了定,“這邊事情已經辦完了,我們去找家診所包紮一下你的手吧?”
他湊近了,辛灼可以看到他長長的睫羽垂著,微微顫動,莫名讓他很想揪一揪,“你傷口還蠻深的,這種傷要不要打破傷風啊?”
“不用,回去吧。”
“好哦,”施懷熹又想起一件事,把小布偶遞過去,“先讓我呆在你口袋裏……”
他看著辛灼一手受傷一手拿著其他東西,索性就自己動了手,把小布偶塞進了他的口袋裏,還擺出了一個很可愛的姿勢,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好了,我們走吧。”
辛灼默默地看著他動作,大概是彼此之間太熟悉了,哪怕施懷熹換了陌生的人身,他潛意識裏也沒有排斥避開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施懷熹到處張望,唇角一直揚著,一看就很開心,辛灼忍不住問他,“看什麽?”
施懷熹看向天空,“今晚的天空很漂亮。”
辛灼便看向天空,夜幕晴朗,連星子也沒有看見一顆,好看是好看,但也沒有特別好看。
他們已經到酒店樓下了,施懷熹說:“你上去吧,我想到處走走。”
明明是體貼的舉動,辛灼不知為何有點不爽,“你自己去?”
施懷熹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氣,聞言問,“我當然更想跟你一起去了,不過你的手沒事?”
“我上去包紮一下。”
“那我在這裏等你,你記得再帶副耳機下來,不然大晚上自言自語會嚇到別人的。”
辛灼嘖了一聲,“我這是為誰嚇人?”
施懷熹隻是笑。
辛灼快速地處理好傷口拿了耳機下樓,一眼就看到施懷熹坐在花壇上。
這個時候就可以看出他跟小布偶的時候細微的不同了。
小布偶懶洋洋,渾身好像沒骨頭一樣,雖然也確實是沒有骨頭了,無論是躺著還是坐著,都是懶懶散散的樣子,飄也能飄出被拎著飄的懶相。
但是今晚相處一段時間就可以看出來,施懷熹本人很難看出懶惰的本質,他走路的時候脊背挺直,坐著的時候也是好體態,加上身材確實好,肩薄腰窄,背影就足夠吸引人的眼球,讓人下意識好奇他長得什麽樣子,又在做什麽。
辛灼走到他麵前,看到他在……打蚊子。
施懷熹見他來了也不抬頭,專注地盯著蚊子說:“等一等,讓我再為民除害一會兒。”
辛灼等了他一會兒,眼看他還越來越上頭了,手癢癢地捏了捏口袋裏的小布偶,“我手裏可有人質。”
施懷熹連忙回神站起來,“我錯了,不該忽視你,走吧走吧。”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這座依舊很熱鬧的城市裏,多了一個看不見的訪客。
他對一切都很好奇且熱情。
蔥蔥鬱鬱的行道樹上裝著五彩斑斕的燈串,有一棵樹上的燈串放得亂七八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這棵樹有些不自信地彎著,一雙手溫柔地擁抱了它,耐心細致又悄無聲息地為它把淩亂的燈串一一打理好,它現在是最好看的一顆行道樹了;
灌木叢裏生活著橘貓一家,貓媽媽剛剛生產完不久,就被人類用三根貓條換走了三個崽,現在它帶著僅剩的一隻崽躲避著想抓住它們的人類,正好好地躲著呢,卻不知道怎麽就被抱住塞進了箱子裏,氣得喵喵大叫起來,它不會生很久的氣的,因為很快它就會擁有溫暖的窩和吃不完的貓條,還有愛著它的人類;
小孩是第一次在晚上的時候被爸爸媽媽帶來這樣熱鬧的地方,他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好奇地四處張望著,還不忘啃著糖葫蘆,吧唧吧唧啃掉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就掛不住了,很遺憾地掉到地上,他著急地要去抓,握著卡通氣球的手就鬆了。
氣球晃晃悠悠地往上飛,小孩癟了癟嘴,淚眼汪汪就要哭出聲來,飛走的氣球卻又乖乖回他手裏了,他立刻就高興了,腮邊有涼涼的觸感一瞬而過,像是被誰掐了臉蛋。
掉落的掛件被撿起來;著急的狗狗找到了主人;賣花的阿婆被溫柔地攙著坐下……
辛灼靜靜地看著施懷熹做著這些,他笑意明亮,輕快地飄來飄去,相當樂在其中。
最後,他們停在跨湖大橋的中央,施懷熹坐在護欄上看向辛灼,感慨道:“今晚好開心啊。”
辛灼倚著欄杆,“開心成這樣?”
“當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壞事不被發現,還不用披著那塊大紅布,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那樣傻兮兮的,每次我披紅布的時候,你跟辛漸冉都偷偷笑我……”施懷熹可是相當在意自己形象的,當布偶也要當最靚的那隻,披著大紅布可太黑曆史了。
“不過,”他絮絮叨叨說完,伸出手輕輕點了點辛灼口袋裏的小布偶,揚起臉衝辛灼笑,“我也很喜歡待在這裏。”
辛灼有一瞬間覺得,今晚的星星應該都躲進這雙眼睛裏了。
不然怎麽會這麽璀璨?
空氣靜默一瞬,辛灼揪了揪小布偶,“你之後還想進來?”
“為什麽不想?”施懷熹驚訝反問,“以後出來的時候我就用人身,在家裏還是布偶,叔叔阿姨畢竟沒見過鬼,雖然我長得這麽好看,但是萬一嚇到他們也不好,而且布偶吃東西看起來也好看一點,我才不想你們一桌子都看著我吸飯,我還有那麽多好看的衣服要穿呢……”他猛地一頓,“你不會是想著讓我之後都不變布偶吧?”
辛灼輕哼一聲,並不應答。
“怎麽可以這樣?我不變布偶那我怎麽睡在飄窗上?”
“一樓有客房。”
“那我原來的窩呢?”
“可以賣掉或者送人。”
“你好無情。”
“哦,既然覺得我無情,那你肯定也不願意呆在口袋裏了。”
他說著就要被口袋裏的小布偶拿出來,施懷熹連忙阻止:“英雄住手!快放下我!”
“報酬呢?”
施懷熹已經反應過來這家夥就是逗自己呢,憋憋屈屈地說:“欠條欠條。”
“這次你就欠我很多了,原來是迫不得已,現在是你自己主動要征用我的飄窗,口袋,以及部分情況下的一半床。”
“倒也沒有一半吧……是是是,一半就一半,欠得多就欠得多。你不當道士也會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能把合作對象薅得毛都不剩還相當理直氣壯那種,一看就很適合走出國門。
辛灼欣然接受這個評價,把小布偶重新塞好,路過的小孩看到,當即眼睛放光,“我想要,哥哥,你把它賣給我好不好?”
辛灼麵無表情地看向他,唇角一抿就凶巴巴,“這是我的,不賣,也不送。”
他說著轉身就走,施懷熹跟在他身後笑得開心極了,故作苦惱地說:“哎,我怎麽就這麽受歡迎?”
“這麽受歡迎就可以賣個好價錢了,把你掛上去拍賣。”辛灼冷著臉回他。
一人一鬼嘴上互有往來地到了酒店房間。
一到房間施懷熹就自覺變成了小布偶,他扭著身子感受了一下,比之前用起來更隨心了,如果說之前好像是穿著布偶裝活動的話,現在更像是變成了一隻小布偶,就像原本就是他的身體一樣。
這是件毋庸置疑的好事,施懷熹很是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小鐮刀,今天小鐮刀可立了大功了,於是又哼哧哼哧賣力地給它擦拭了一遍,辛灼拿著睡衣路過,照例拍了一張照,然後很是壞心地揪走了小布偶的手帕,用它把小布偶的腦袋蒙住,施懷熹把手帕拽下來,衛生間的門已經關上了,他又好氣又好笑,“辛灼,你小學幾年級!”
小鐮刀被很用心地擦好了,施懷熹還專門給這位有功之臣蓋上了小被子,然後自己睡在了它的旁邊。
辛灼走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床頭櫃上鼓著兩個小包包,一個是施懷熹,另外一個是施懷熹的小鐮刀。
他無言了一陣,“你今晚睡這裏?”
“不然,”施懷熹小心翼翼地往外一指,“我出去?”
看著辛灼麵色立刻冷下來施懷熹趕緊解釋,“不是我想要出去,我是想你要不要習慣一下?”
畢竟他剛剛在辛灼麵前變人,總歸還是跟之前有一點差別的。
“我確實要習慣一下,”辛灼環顧一下床,拎起小布偶,“所以你今晚睡枕頭旁邊。”
“等等等。”手裏的小布偶掙紮起來。
“不想睡這裏?”
“不是,”施懷熹攤開四肢,“給吹吹先。”
今晚跟鬼互搏了一番,施懷熹嫌棄自己身上髒。
辛灼想了想也理解,拿了吹風機很是細致地吹了吹,然後施懷熹又換了一身小衣服——剛好就是白襯衫和背帶短褲。
辛灼看著勾了勾他的背帶,施懷熹拍開他搗亂的手指,在枕頭邊躺好,想著辛搗蛋鬼給他提供了吹吹服務,於是還是輕聲說:“晚安。”
辛灼關掉燈,“晚安。”
房間裏一片靜謐,連鍾都是無聲走著的。
時針慢慢爬了兩圈之後,辛灼睜開眼。
明亮的月光灑進房間,讓他可以看到睡前姿勢還相當規矩老實的小布偶現在已經抱著枕頭一角睡成了球。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輕輕伸手把他抱進了被子裏。
他已經習慣好了。
小布偶沒一會兒就開始自發地調整姿勢,無比熟練地窩進了他的肩頸。
說起來確實很奇妙,就算是已經見過施懷熹人類的形態。
辛灼還是覺得他無比可愛,親密到這樣的程度也一點都不介意。
也不會生出什麽奇怪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可愛的威力嗎?
明明長相跟可愛也搭不上邊,沒有表情的時候眉眼冷淡,尤其是那雙眼睛,不笑的時候像是冰冷的華麗寶石,看起來很不好接近,但是一笑起來,眼睛裏就像是落滿了星星,彎起來的弧度跟眼尾銜著,像花瓣一樣,嘴唇也揚起來,唇珠嘟嘟的,還有虎牙。
這麽想一想,也不是不可愛……
辛灼隨意地發散著思維,手指在小布偶背上輕輕摩挲著,很快又重新睡著了。
程聽就完全就沒有他們這樣好的睡眠質量了,地下室裏他歇斯底裏咒罵著麵前的厲鬼,“差一點!差一點我們就被發現了!叫你不要把使鬼吃得太過分!腦子都被你吃沒了!要不要我早就想好退路用王老四當替死鬼,你就等著被抓到酆都受盡酷刑永世不得超生吧!”
那厲鬼怯懦著,“您別生氣,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程聽忽然笑了,語氣驟然變得低柔,“保證有什麽用?你吃到了苦頭,知道了後果才真的會沒有下次。”
“不……主人不要,我知道錯了!”
程聽從脖子上勾出一個小小的人偶,又咬破自己的中指,殷紅的血被隨意塗抹到人偶上,厲鬼頓時如同被剮心挖肉,發出可怖的嘶吼,在地上不斷掙紮,“主人!主人……”
程聽在他的乞憐聲中長舒了一口氣,他接著拿出裝著時溪魂魄的玻璃瓶,好像能在濃稠血水了窺見他的容顏,滿目癡迷,“對不起時溪,讓你難受了,你再等等我,就剩兩個月了,兩個月之後我們就可以見麵了,我好想見你……”
一個小時後,他看著爛肉一樣癱在地上的厲鬼,“再去找魂魄來,如果你還是打草驚蛇了,我就剁掉你一半的魂魄。”
“是。”
辛灼今天完全是自然蘇醒的,沒睜眼他就能感知到天光已經大亮,至少到八點了。
他睜開眼睛,眼前就啪唧掉下一隻小布偶,施懷熹趴在他的臉上按著他的鼻子相當有精神地說:“早上好辛灼!”
辛灼捏了捏他,由他趴著,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半了。
他揪著施懷熹坐起身,“早飯要吃什麽?吃完我們就回道觀。”
施懷熹叫了份腸粉,到的時候打開先拍了一張照發出去,見辛灼看過來,向他解釋,“發給辛漸冉的。”
“在跟他聊天?”
“從出門開始,我們就一直在聊天,分享一下彼此的生活,他對我們這次經曆的事情可好奇了,讓我一回去就跟他講。”
辛灼戳他,“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當他的監護人?”
“我怕他一個人在家裏無聊,”他對給辛灼順毛已經駕輕就熟,“換了你我也一樣這樣做。”
辛灼哼一聲,開始吃早餐。
上午十點多他們才出發,施懷熹昨晚睡得香噴噴,現在就一點不困,在車廂裏到處晃悠,最後有點無聊地趴在方向盤上建議,“辛灼,之後放點零食和書在車上吧。”
辛灼看他一眼,“不玩遊戲?”
“不太想玩……我去找辛漸冉聊聊天,我都忘記告訴他我現在可以變人了。”
“等一等,”辛灼忽然警覺,“他知道你長什麽樣子?”
“知道啊,我是後來才變成布偶的嘛。”
辛灼默了默,“不許告訴他。”
施懷熹飄到他肩膀上,語氣有些戲謔,“哦?為什麽啊?”
辛灼冷著臉不回答,施懷熹也不追根究底,隻是得意哼哼,“答應你也可以,報酬呢?”
辛灼也學他的回答,“欠著。”
“那我也是你的債主了。”
翻身做債主的感覺還真不錯,他坐到副駕駛劃開手機,去跟辛漸冉聊天了。
辛灼的心神卻有點亂。
很早之前,辛灼就意識到自己太在意施懷熹了,準確地說,是在意自己在他心裏的地位,這種情緒簡直就像是幼兒園小朋友看到了喜歡的小同學,想跟他天下第一好。
又幼稚又不可遏製。
在嫌棄了自己一段時間之後辛灼發現這種情緒沒有得到任何改善,就自己剖析了一下。
原因大概就是他從小到大,沒有過一個親密的朋友,小時候在道士堆裏長大,長大後又忙著鑽研道術捉鬼還要兼顧學業,根本就找不到有共同語言的人,跟家裏人的關係也不好,自己的脾氣也不好。
在施懷熹出現之後,他好像才擁有了正常的社交。
辛灼內心對施懷熹其實有著很別扭的感謝,當然這種小情緒他是絕對不會告訴施懷熹的。
他確實覺得在他們最初的關係裏,是施懷熹沒有對他的壞脾氣表現出抗拒和排斥,而是接納和包容,這才讓他們的關係順利發展到了現在。
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互相鬥嘴玩鬧,一起打遊戲,出去驅鬼也一起,幾乎所有的時光裏,都有了施懷熹的影子,他的臥室裏放著施懷熹的窩;書架上有他想看的書;書桌的櫃子裏,珍藏著施懷熹給他畫的獎狀。
才過了一個多月,他都有點忘了沒有施懷熹之前,他是怎麽打發時間的了。
他越來越喜歡跟施懷熹待在一起,他把施懷熹視為重要的存在,當然想要他在他心裏的份量也是一樣的。
他就是想跟施懷熹天下第一好。
辛灼昨晚從鬼差手裏收到殘魂之後就告訴了好酒子,後者表示徒弟真讓他省心,等著他們過來再開始儀式。
他們到的時候差不多到了中午,去空山殿一看,好酒子依舊酣睡著,陳父則在正堂吃著齋飯,神情比之前輕鬆很多,見辛灼進來,陳父趕緊打招呼,“道長你回來了。”
辛灼點點頭,故技重施把好酒子叫醒,把他帶到了陳行水麵前,“快招魂。”
好酒子嘟囔,“這麽簡單的事情你做就行了,幹嘛吵醒為師?”
“你比我快,”頓了頓,他說,“我還沒吃午飯。”
聽到徒兒還沒吃午飯,好酒子妥協了,他咬破了中指,將中指摁在陳行水的額頭上,他甚至還是醉醺醺的,身上的道袍也皺巴巴,但莫名就肅穆了,施懷熹聽著他念著和辛灼那天一樣的咒語,腔調很奇妙,“慧元江邊玩,金剛列兩邊,千裏魂靈在,急急入竅來。”
他話音剛落,辛灼手上的小瓶子應聲而裂。
躺在**直直地睜著眼睛的陳行水猛地閉上眼,數種表情在他臉上交替出現,陳父看得大氣都不敢喘,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兒子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向他,那雙眼睛裏終於不再是麻木和呆滯,變得有了光彩,“爸……”
“誒,”他哽咽地握緊了兒子的手,“爸爸在這裏,爸爸在這裏……”
他緩了好一會兒,和辛灼一起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
最後辛灼問他,“被拘魂這期間你有記憶嗎?”
“我就是覺得……”陳行水緊緊皺著眉,“很悶,很難受,變得越來越虛弱,昏沉,但是我聽到了罵人的聲音,應該跟我們年紀差不多大,很生氣地說滾,不要你救……”
其實那何止是生氣,簡直就是暴怒,宛如驚雷一般,把已經昏沉的他都震醒了,這才得以聽清楚這一句話。
這句話無根無由,在場的人都摸不著頭腦,但是在場的小布偶卻得到了重要的信息!
他確定了,陳行水的魂就是被程聽弄走的,他想給白月光補魂。
這應該就是他穿書改變了辛漸冉命運產生的蝴蝶效應。
他記得很清楚,在辛漸冉跟他確定關係同居之後,程聽就布置了陣法,把辛漸冉的精氣神作為白月光的養分讓他穩固魂魄。
沒有辛漸冉之後,他就要再另想辦法了。
但是他做的這一切都是被白月光排斥的,白月光根本就不想這樣被複活,也就導致白月光在辛漸冉的身體裏蘇醒之後相當厭惡程聽,三番五次地想要逃走,可勁紮程聽的心,這正是因為這樣,程聽才會想起辛漸冉是多麽順從他愛慕他。
以至於後麵程聽把白月光的魂魄重新拿了出來,但是施懷熹已經不記得是被程聽惱羞成怒地毀了還是放回了他的身體裏……
身體!
施懷熹想起來了,白月光他根本就沒死啊,他出車禍之後是成了植物人在醫院住著。
他得想辦法找過去看一看,也許會有什麽新的發現。
如果可以在那裏能找到程聽的痕跡,他就有辦法可以讓程聽露出馬腳。
施懷熹沉思的時候,好酒子已經找了小道童讓他帶著陳行水父子去別的地方休息了,他們會在這裏住一段時間,在這期間,陳行水會慢慢恢複如初。
辛灼也要帶著施懷熹去吃午飯了,然而施懷熹從他口袋裏飄出來,說:“我想跟觀主說會兒話,你在外麵等我一會兒。”
辛灼捏了捏他,“知道了。”
施懷熹先是變成人跟好酒子正式地道了謝,之後問他,“觀主,像這種拘魂普通人有什麽辦法應對嗎?”
好酒子喝了一口酒,“普通人自然是沒有辦法應對,這種事情擾亂陰陽秩序,老道我會告知城隍,讓他譴陰差在各地巡查。”
施懷熹放下心來。
出來的時候他對辛灼感慨,“你師父真的好厲害,還能給城隍傳消息。”
辛灼捏他的手,不樂意聽到他說別人厲害,“我以後會比他更厲害。”
施懷熹不知為何腦補出一個醉醺醺的長胡子辛灼老頭,笑得樂不可支,也不敢把這個形象說給辛灼聽,一路鬧著去吃了午飯。
今天陽光好,溫度也適宜,趁著有空閑,辛灼打算把閣樓整理一下,把書攤在陽光下麵曬一曬。
施懷熹上次參觀還沒來閣樓呢,順著陽台的樓梯飄上去,就能看到閣樓了,當場就讚歎出聲。
三角閣樓的牆麵兩麵全都裝了玻璃窗,光線相當明亮,陽光毫無保留地盈滿這個空間,剩下的一麵貼著牆的形狀擺放著三角書架,書塞得滿滿當當,除了書架之外,正中間從橫梁頂吊下來一個木製的秋千,再過去就是對著玻璃窗擺放的桌椅。
施懷熹覺得再加一張床就完美了,下雨天在這裏睡覺一定很舒服。
他在秋千上晃**了一會兒,看到辛灼拿出布之後就去幫忙拎著一角,把這塊很大的布在地上鋪平,就可以把書直接放到地上來了。
因為他能飄,所以他做起這件事情來比辛灼還要得心應手,等再拿起一本的時候,辛灼看到這本書已經泛舊發黃,一看就很有年代感,他小心翼翼地拿著,書卻自己散開了,迎麵就是畫在書頁上的一個火柴人,拎著酒葫蘆,神態醉醺醺,一看就是好酒子。
辛灼看他停在地上就湊過去看,看到這副畫的時候第一感覺竟然是陌生,“這是我小時候用的書……”
施懷熹看著他的畫,有看到他把所有有「口」字的部分塗黑,感慨,“果然天下學生一個樣,你時不時還會用鉛筆塗書縫,給書裏的人畫衣服和發型?”
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他,辛灼默然,他確實這麽做過,又聽施懷熹繼續說:“我也這麽做過,我還會轉書呢!”
“你以為我不會?”
辛灼當場就轉給他看了,肌肉記憶幾乎就是永恒的,哪怕很多年都沒做過這種事,轉起來還是得心應手。
“我還會轉筆!”
“我也會。”
“那你肯定不會寫編程。”
“那你也不會畫符籙。”
莫名其妙地兩個人開始幼稚唧唧地開始攀比,攀比完之後發現誰也贏不了誰就開始比誰拿的書多,唰唰唰就把一櫃子的書都曬好了。
施懷熹驕傲宣布,“我贏了!”
雖然贏了也沒什麽獎勵,但贏了就是開心。
他啪唧一下躺在書上麵,“我要睡午覺了。”
說完這句話沒一會兒他就睡著了,睡眠質量相當讓人羨慕。
辛灼戳了戳他,又輕聲說了一句,“施懷熹是豬。”
確實睡著了。
他盤腿坐到一邊,照例哢嚓拍了張照片,然後慢慢翻看著自己小時候用的書。
有上課上得無聊時畫的塗鴉,畫著好酒子,畫著火柴鬼,還畫著相當有童趣的連環畫。
辛灼看得入神,翻到下一頁。
畫得是一家四口的火柴人。
爸爸牽著媽媽,媽媽牽著他,他牽著哥哥,大家都笑得很開心。
辛灼看了會兒,拿起筆在他的火柴人身邊,畫了一隻火柴小布偶。
曬書在擺放書一通弄完已經是晚上了,辛灼打算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回家,他洗完澡出來,施懷熹已經在陽台的搖椅上搖了好一會兒了,現在正坐在欄杆上看著遠處的山穀,還用上了從他房間裏順來的望遠鏡。
辛灼站到他旁邊,“你看什麽呢?”
“我在看螢火蟲,你來得正好。”
他說著放下望遠鏡坐到辛灼手上,下一順,小布偶倒在辛灼手掌裏,施懷熹活動了一下身體對他說,“我要去山穀看螢火蟲,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就你去?”
施懷熹打量了一下辛漸冉,“這已經晚上了,又是夏天,蟲子又多,說不定還有蛇呢,你可以去嗎?”
“有什麽不可以?”
他說著,撕了個精致的小紙人,又坐到搖椅上,把小布偶放到旁邊,往額頭按了一張符,閉上眼睛念念有詞。
沒過一會兒,小紙人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飄到施懷熹肩上,“走吧。”
施懷熹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活人變成小紙人,“辛灼你好厲害,不過這樣沒事嗎?”
“不長時間離魂就沒事。”
“長時間是多長啊?”
“一天。”
施懷熹放下心來,有人陪著當更好,興衝衝地宣布,“出發!”
鬼魂的速度很快,施懷熹裹著小紙人一路飄著,很快就到了山穀。
山穀裏很熱鬧。
各種昆蟲的鳴叫聲不絕於耳,此起彼伏,像是一起譜寫著錯落的樂章,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樹木生長在一起,不知明的野花也在湊熱鬧,一顆巨大的樹的樹根都**出來,長滿了苔蘚和蘑菇,一隻青蛙正輕快地路過。
灌木叢裏穿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月光的招搖下,施懷熹定睛看去,對辛灼說:“是兔子。”
還是隻灰色皮毛的肥兔子,看來山穀的夥食不錯。
本來是要來看螢火蟲的,但是走著走著,心也慢慢地靜了下來。
他端詳著樹木的紋理和身高,猜想著它們的年齡;輕輕地繞過開得正好的不知名的花朵;忍著笑把不小心掛在樹杈上的辛灼摘下來。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小小聲地說著話,走到了溪流旁。
茂盛的草叢裏流瀉著光芒。
哪怕現在是魂魄的形態,施懷熹也下意識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做下,“在這裏。”
他對辛灼小聲說。
辛灼從他肩上飄了下去,紙手揪著草晃著,送了施懷熹滿懷的流螢。
施懷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螢火蟲,碧瑩瑩的的光點像是流動的星河,它們潛意識裏好像意識到這裏有一個生物存在,隻在他周邊縈繞。
施懷熹也擔心自己伸出去碰它們會對它們不好,就乖乖地抱著膝蓋認真看起來,還要跟辛灼說:“我覺得它們都很喜歡我。”
辛灼輕哼一聲要說什麽,忽然感覺自己手被碰了碰,他看過去,身邊也聚集起了一堆螢火蟲,這些家夥大概是把他當成食物了,簇擁著把他頂了起來,小紙片兒本來就輕,辛灼竟然被它們頂著飛了起來。
施懷熹發出毫不掩飾的笑聲,遺憾為什麽沒有帶手機過來拍下這個黑曆史。
黑曆史這種東西,互相擁有才是最好的。
辛灼在施懷熹看熱鬧的笑聲裏掙了掙,那些螢火蟲對他相當執著,一個接一個壓上來,他一時之間居然都不好脫身,眼看著就要被帶進草叢裏當成儲備糧了,施懷熹才一邊笑一邊把他揪出來。
“好看嗎?”辛灼飄到他麵前質問。
就算是辛灼本體冷著臉質問他他都不害怕,更何況還是個可可愛愛的小紙人,施懷熹看著小紙人就理解為什麽辛灼總喜歡對他揪來捏去。
他也想。
他捏著小紙人的手,笑著道歉,又哄了幾句才把人順毛了。
他躺下來,茂盛的樹木你挨著我我擠著你,隻留出一塊小小的空間供月光傾瀉進來。
從這裏望出去,夜空星河像是倒轉的湖泊。
身邊是流螢環繞,耳邊是昆蟲樂章。
施懷熹輕聲說:“等之後有空,我們再來一次吧,帶上辛漸冉。”
辛灼輕哼一聲。
施懷熹知道他答應了。
作者有話說:
看看這個字數!快誇我!【叉腰】
慧元江邊玩,金剛列兩邊,千裏魂靈在,急急入竅來——源自百度,招魂的咒語給第二個預收打下廣告——《魔王陛下請求摸角》,最近腦洞都是西幻的,癱jpg;
唐奈重生了,重生回很多年前他還在惡魔學校讀書的時候。
這一次他一定會保護好身邊所有的人,當一個更好的魔王。
所以他也決定不計前嫌地保護他的宿敵——盧卡斯。
這是他命運般的宿敵,從出生起他們就針鋒相對,非常看不慣對方,卯足了勁要把對方比下去,小的時候比誰的魔角和蝠翼更帥氣,讀書的時候比誰的成績更優秀,都成了魔王之後就比誰的政績更多。
誰能想到他們之後會握手言和一起並肩作戰呢?
顧念著這個交情,唐奈努力遏製著蠢蠢欲動的勝負欲,讓自己不理會盧卡斯的挑釁,在他考第一的時候會恭喜他,盧卡斯遇到困難了他也會幫一下。
幾次三番下來,後者放言,“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跟我做朋友嗎?做夢!”
然後第二天就把媽媽做的美味點心扔到了他的桌子上,“我媽非讓我給你的!”
唐奈:行吧。
盧卡斯重生了,他發現他跟宿敵變成好朋友了。
然後又發現,宿敵也是重生的。
盧卡斯默默對比了一下宿敵前後的態度,心虛但厚顏無恥地選擇隱瞞他繼續享受未重生盧卡斯的待遇,幸好魔神有眼,讓他沒享受多久就喜聞樂見地掉馬了。
對上唐奈憤怒的神情,盧卡斯手足無措地想起唐奈曾經表示過很喜歡他的魔角。
於是他慌張地低下頭,毫不抗拒地把魔角遞上去,“給你摸角,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後來盧卡斯也這麽幹,通常會說:“給你摸角,我今晚睡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