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辛漸冉,“我對你沒惡意,既然你回到你身體裏了,那就沒我什麽事了,我走了。”

說著他就頂著辛漸冉戒備又恐懼的麵容從他身邊飄了過去。

真的能飄起來,還挺好玩。

他飄到門邊,頓了頓,還是說:“你也盡快離開這裏吧。”

“為什麽?”

“呃……”施懷熹試探性地劇透,但這個念頭起來之後,果然就說不出口了。

冥冥之中有種規則的力量在阻擋著他,於是他想了想說:“這裏的符陣全部被破壞了,待著這裏不安全……不是我幹的,”他繼續扯謊,“你也知道自己的體質很吸引髒東西的,你待在屋子裏不出去,程聽卻是每天都要外出的,那些髒東西就可以附在程聽身上進來破壞符咒。”

辛漸冉聽著臉色變了變,記憶裏,程聽確實有好幾次不對勁的情況。

“你這樣的體質,不如去先找家佛寺或者道觀待著吧,讓他們想想辦法,附近就有家若虛觀。”

辛漸冉沉聲問:“你到底是誰?這麽了解我。”

施懷熹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已經盡力了,之後故事的發展就看主角受自己了,如果他真的去了若虛觀,或許可以換回一線生機。

不過那也不關他的事了,他打開門,往外走了幾步,再抬腳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好像觸碰到一個無形的屏障,沒辦法往前半步。

他回頭問辛漸冉,“程聽在外麵也布了什麽陣嗎?”

辛漸冉皺眉搖頭,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

施懷熹察覺到那個屏障忽然消失了,但是往前走了幾步,屏障又出現了。

看著他又停下,辛漸冉戒備地往後退去,卻發現門口的鬼像是被他拉住了一樣,跟著他一起往後退。

一人一鬼麵麵相覷,施懷熹滄桑地歎出一口氣,“不是吧?”

還能帶綁定的?

問題來了。

眼前隻有兩條死路了,是留在這裏等程聽一來把他滅了,還是帶著主角受去若虛觀被道士超度?

那還是被超度吧,好歹有個投胎的機會。

也當做份好鬼好事,送佛送到西。

他倚在門邊,對辛漸冉說:“你也看到了,我們不知道為什麽綁在一起了,不過我也要去若虛觀,就順路一起走吧。”

辛漸冉緊緊地握住手機,麵色沉鬱極了,他當然不想跟這個來曆不明的鬼待在一起,誰知道他到底有什麽企圖,但是他也不敢任由他待在這裏,程聽一般早上八點多的時候會過來,萬一這鬼不懼日光,程聽就危險了。

他本想偷偷給程聽發消息讓他帶著大師過來,但是手機被那鬼影響,沒有一點信號。

施懷熹當然知道他的顧慮,但也知道他的選擇會是什麽。

果然,沒過多久,辛漸冉妥協,“我跟你走。”

施懷熹點點沙發上的背包,“走吧,行李我都收拾好了。”

辛漸冉沉默地背起背包,施懷熹知道他害怕,率先跨出房門,跟辛漸冉拉開了一段距離。

辛漸冉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門,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麽,也不知道踏出的這一步對他本該注定的命運軌跡造成了什麽樣的偏移。

他隻是飽含恐慌畏懼以及厭惡戒備走出了這扇門。

走廊的聲控燈亮了。

是暖黃色的。

這個別墅區環境清幽,綠化也很好,所以蚊子也很多。

施懷熹已經在小區門口化身蚊子殺手了,看著蚊子紛紛揚揚地死去,他深覺自己為全人類做出了貢獻。

辛漸冉心情很是複雜,他是相當吸引蚊蟲的體質,這還是第一次沒有被蚊子咬,竟然油然生出一種詭異的感激。

施懷熹殺得上頭的時候的,網約車到了。

辛漸冉看了一眼時間。

五點四十四。

車廂裏冷氣開得很足,辛漸冉一坐進去就打了個寒噤,還沒等他有什麽反應,施懷熹也坐了進來,對上辛漸冉戒備的神情,他反問,“幹嘛?你不會想你在車裏坐,我在車外被你拉著飄吧?”

辛漸冉還真是這樣想的,但是此刻這種想法莫名有了點罪惡感,他深呼吸了一下,縮到角落裏,施懷熹也貼在另一側,中間隔開了不小的距離。

辛漸冉抗拒與人交流,司機也是個話很少的,車上隻有機器女聲播報導航的聲音,時間還很早,道路並不擁擠,再加上目的地在郊區,車子行駛得很快。

不到半個小時就走了一半的路程,這時候周圍已經沒什麽建築物了,兩側都是樹,把熹微天光擋得七七八八。

施懷熹看著窗外,覺得這些樹長得張牙舞爪,讓人不太舒服。

辛漸冉卻無心關注那些樹,他隻覺得冷,後悔沒有提前穿一件外套,冷氣十足十地傾瀉在他身上,他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凍僵了,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是身邊這隻鬼的陰氣太重嗎?

他想打字遞過去詢問一下,司機的聲音卻幽幽響起,“兩位這麽早打車去道觀,是不是撞到什麽不好的東西了?”

辛漸冉自然不想回話,回過神來卻悚然一驚,他下意識看向施懷熹,後者挑挑眉,有些興味。

“是啊,”施懷熹說:“撞鬼了,去道觀驅個邪,避避禍。”

“那你們算是找對地方了,若虛觀的道士們都是有本事的,隻是啊……”他的聲音越來越粘膩陰冷,在昏暗的光下緩慢回頭,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揚起的唇角都裂到耳根,“這輩子,你們是到不了那兒了。”

辛漸冉心都要停跳了,他看著這個明顯是鬼的司機的脖子像是蜿蜒的蛇一樣伸到後座,寫滿貪婪和陰毒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從你開始吃起吧……”

辛漸冉想躲開,身體卻像是被凍在原地不能動彈,那張猙獰的血盆大口近在眼前,他下意識閉上眼,內心一片絕望。

卻聽到了厲鬼的痛呼,“你是什麽……啊!”

他睜開眼睛,循聲望去,剛剛在他麵前猙獰著的鬼的長脖子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摜來摜去,詭異的長脖子像是跟軟麵條,好像下一秒就要斷了,那鬼扭著脖子不斷掙紮慘叫,“放開我,好燙!好燙!”

辛漸冉怔怔地看向自己身邊的那隻鬼,他的表情嫌棄裏帶著新奇,眼眸半闔,烏黑的長睫垂落著,又顯得有些興趣缺缺,像是貓在玩弄自己不喜歡的獵物。

施懷熹確實覺得挺……無趣的。

本來看到這隻鬼露出猙獰麵目之後他還慌了慌,鼓起勇氣上手之後才發現這好像是一場單方麵的毆打,這隻鬼有點太菜了,他出一隻手就能把他摁住。

當人的時候他都沒打過這麽輕鬆的架,就是這鬼血肉模糊,實在是看得挺犯惡心。

施懷熹揚手把這顆哀嚎的腦袋摁進駕駛座,眼不見為淨,很有禮貌詢問:“現在能好好開車嗎?我們趕時間。”

“我開車我開車!求你放手……”

施懷熹也不樂意一直掐著他,聞言鬆開手,“再整理一下儀容。”

司機鬼抽抽噎噎地把自己收拾出了人樣,他知道這次踢到鐵板了,一絲垂涎都不敢露出來,隻想盡快把這尊煞神送走,把車開得都要飛起來,一路風馳電掣,六點二十就把送到了目的地……附近的小樹林裏。

“我隻能送到這裏了,我們這種鬼怪不能靠若虛觀太近的。”司機鬼回答得戰戰兢兢。

“這樣啊……”施懷熹對辛漸冉使了個眼色,後者抱著背包先下了車,施懷熹則故技重施,摜住鬼的脖子硬生生從駕駛座拔了下來。

那鬼嚇得身形都小了一圈,“你要幹什麽?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也是實在太餓了,我第一次害人,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施懷熹懶得搭理他,他有種玄妙的感覺,聞到這鬼身上深重的血腥氣就知道他已經作惡很多次了,“辛漸冉,不是想親自動手嗎?過來。”

辛漸冉此時已經從背包裏找出那塊被剪下來的床墊了,他拿著這塊東西,心如擂鼓。

在車上的時候,施懷熹打字告知他這鬼是惡鬼,又問他想不想親手解決掉這隻鬼。

車廂的頂燈昏暗,但是那雙望過來的眼睛隻這一點光就流光溢彩,盈著興致和鼓勵,想要把注視的人吸進去。

辛漸冉當即就不假思索地回了個想,如今回想起來隻覺得當時大腦空白又亢奮,簡直像是被蠱惑了一樣。

他覺得現在也還在被蠱惑著,要不然他怎麽會如此堅定地走向那隻讓他懼怕無比的鬼?他仍舊恐懼著,但是驟然而起的憤怒卻把恐懼壓了下去。

他想,憑什麽?

憑什麽這些鬼都敢死死地纏住他不放,把他當著一隻敗犬,一個慫貨一樣玩弄著,而他也如同廢物,一見他們便涕泗橫流,滿心滿眼隻想著逃開,隻想著被放過。

他恨,恨這些鬼怪,也怨恨無能的自己。

憤怒灼燒著他的理智和恐懼。

辛漸冉覺得自己的魂魄飄**出來了,冷眼看著自己的肉身走過去,展開那張被折疊起來的床墊,蓋到了那張可怖可憎的鬼臉上。

淒厲的嘶吼聲響起,不消片刻那還在拚命掙紮的鬼就變成了一地灰白的粉末,又過了一會兒,連粉末也消失不見了。

連那輛車也在鬼灰飛煙滅之後變成了一個慘白的紙紮車。

施懷熹誇獎,“幹得漂亮。”

辛漸冉怔怔地,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拿起那張床墊,貼在上麵的符也消失了,看來是發揮完用處了。

辛漸冉沉浸在自己居然真的弄死了一隻鬼的複雜心態裏,很是珍惜地把那張床墊折了起來,決定之後裱起來作為紀念。

施懷熹很理解他的行為,見他小心地把床墊收了起來才對他說:“走吧。”

辛漸冉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閑庭信步般走向讓鬼怪聞之色變的道觀,忍不住還是問他,“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附在我的身上?”

施懷熹已經可以感覺到那種來自道觀的壓迫感,他聞言回答:“我也不知道,你也別糾結這個問題,就當是我們有緣吧。”

辛漸冉一時無言,他們走出了這片小樹林,再往前就是道觀了。

他聽到身邊鬼的聲音,“我好像隻能送你到這裏了。”

辛漸冉連忙看向他,大亮的天光下,他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唇上的血色也消失不見了,他臉上卻帶著笑:“來都來了,你一定要進去找大師給你看看。”

辛漸冉有些心慌,“你……”

道館傳來鍾聲,這鍾聲像是穿透人的身體一般,辛漸冉隻覺得心口一暖,連日的疲憊和壓抑都舒緩了不少。

而身邊這個鬼,在嫋嫋的餘音裏,漸漸消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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