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懷熹是被戳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抱住那根作亂的手指,頭頂上是青年涼涼的聲線,“再睡下去,就看不到日出了。”

施懷熹嘟嘟囔囔,“那我們趕緊過去看。”

還在迷糊呢,辛灼把他從口袋裏拎上來。

萬頃雲海卷著朝霞迎麵而來。

施懷熹永遠為天空的美歎服。

朝霞像是仙子的彩衣,亮橙卷著淺紫,灰藍淡粉盤旋在一起,一同跌進雲海裏玩鬧,慢慢地,有金色的光穿透雲海,加入了這場遊戲,它幾乎染就了半邊天空,這些顏色交織在一起,像是無與倫比的油畫。

初陽緩緩升到這副油畫上。

光芒萬丈,卻又極溫柔。

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等太陽完全升上來了,人群才漸漸散去,辛灼戳了戳口袋裏有點呆呆的小布偶,“好看嗎?”

“好喜歡。”

“若虛觀也能看到日出,到時候帶你去看。”

“好哦。”

另一邊,辛漸冉把日出的照片發給了程聽,附上說明——跟家裏人一起來爬山野餐看日出。

他想了想,又打字:程聽,我覺得我變得越來越好了。

像是在慢慢變成一個完整的人,以前他每一次無助的時候,都會想到程聽,希望程聽來救他,遮住他的眼睛,把他放在安全屋了,看不到聽不到就可以欺騙自己一切都好。

而現在,他很少會想起程聽,腦子裏想得最多的是符籙,是練功的姿勢,是評估自己現在的實力,還有工作,以及越來越近的死劫。

暫時的分開是為了更好的重逢,而且在看到爸爸媽媽相處甚至是辛灼施懷熹相處的時候,他也意識到了,他跟程聽之間存在一些問題。

他們相處起來並不像是情侶。

大概是因為他曾經對他太過依賴,太過依賴,索取大於付出,就導致雙方的地位其實並不平等。

他會努力去修正他們的關係的。

回家之後辛家父母跟孩子們吃了早點之後就出發去上班了,辛漸冉則在房間裏待了一陣,施懷熹有事找他,在門縫裏聽到了「程聽」兩個字。

他一下警醒了,在門外晃悠著,等辛漸冉掛掉電話之後他才飄了進去,“程聽的電話?”

辛漸冉坐在飄窗上,點了點頭,“他想見見我。”

看來這是有危機感了。

“你想見他嗎?”

“我能見他嗎?”

這就是想了,施懷熹拍拍他,“我去問問辛灼。”

“辛灼辛灼辛灼!”

辛灼正躺在沙發上看書,就看到小布偶炮彈一樣衝過來,直接撞進他懷裏,辛灼把他拎起來,“什麽事的?”

施懷熹聲音壓得很低,“程聽要約辛漸冉見麵!”

“他們分開也快一個月了,這不是很正常?”

施懷熹噎了噎,“但……但是”他嚐試了幾次還是沒有辦法說出一星半點的真相,隻能泄氣地說:“我不喜歡程聽。”

“嗯,我知道,但是辛漸冉喜歡他。”

“你覺得我能跟著一起過去嗎?”

“情侶見麵,為什麽要帶電燈泡?”

“你說得對,那你支援點什麽吧。”

辛灼捏他,“這麽擔心?”

“畢竟是他一個人出去,萬一碰到不幹淨的東西,而且程聽在我這裏還有嫌疑呢。”

辛灼坐起身,看著他為辛漸冉這麽操心不太高興,“肩膀酸。”

施懷熹頓了頓,福臨心至地飄到他身後,兩隻手很賣力地按著,“客人,這個力度你還滿意嗎?”

“再用點力。”

施懷熹於是賣力按著,視線無意識地在他肩頸間掃來掃去,在發尾看到了一顆小小的痣,還是紅色。

他伸手按了按,跟辛灼說明:“你知道你這裏有顆紅色的痣嗎?”

“我要是能把頭拿下來大概就知道了。”

施懷熹笑著按了按他的痣,接著評價,“還挺可愛的。”

辛灼忽然不自在了起來,被按住的地方開始發燙,他有些匆忙地把小布偶揪了下來,“行了,叫辛漸冉過來。”

辛漸冉接過辛灼遞來的符,聽著他說:“把這個戴在身上,鬼怪不能近身,五帝錢也絕對不要摘下來,再把桃木劍帶上。”

辛漸冉:“你知道我是去吃飯的吧?”

“知道,吃飯的時間約在中午十二點半,晚上七點之前要回家。”

施懷熹也接著說:“有任何事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們。”

辛漸冉失笑,“隻是去吃個飯,怎麽這麽緊張?”

施懷熹拍拍他,“這可是你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門,雖然是白天,但我還是有點擔心。”

辛漸冉笑著點頭,“我知道,會注意的。”

辛漸冉跟程聽約好的時間是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半。

他十一點半出門,路上經過下班高峰期,在十二點十幾分的時候到了餐廳。

這是附近非常出名的情侶餐廳,以前辛漸冉跟程聽提過,以後有機會想來這裏跟他一起吃一次。

他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窗邊的程聽。

“程聽。”

程聽第一眼差點沒有認出來向他走來的這個人是辛漸冉。

才不到一個月,他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穿著綠色印西瓜的T恤和休閑褲,頭發比之前短,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晰眉眼,他本來就長得精致,而現在眉眼間的鬱氣全都消散了,看起來又精神又漂亮,餐廳裏很多人都在看他。

辛漸冉在對麵落座,對上程聽的眼神愣了愣,“怎麽了?”

就連聲音也變了,完全沒有了之前的低弱。

程聽的心沉了沉,他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覺得你變了很多。”

辛漸冉也笑,他從前很少笑,偶爾笑起來也是陰鬱的,從來沒有過這麽明亮的笑意,眉眼彎彎,眼眸晶亮,很輕快地說:“我也覺得。”

程聽莫名不敢多看,把菜單遞了過去,“先點菜吧。”

辛漸冉接過,手腕上用紅繩串著五帝錢相當引人注意,程聽的臉色都變了變,辛漸冉察覺到說:“我弟弟給我的,驅邪效果很好。”

豈止是很好,有這串五帝錢在,程聽的手都不敢碰上去,他是人身鬼魂,就算逃得過大師的眼睛,但對上五帝錢,就無處遁形了。若虛觀不過是個小有名氣的道觀,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好東西?

他有些忌憚了。

這一頓飯吃得程聽覺得越來越不妙,辛漸冉並不瞞著他,把自己的日常和想法都告訴了程聽,程聽聽到他想要鍛煉出自保和保護他人時,實在沒忍住咬了咬牙。

辛家是有什麽魔力,才一個月,就把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明明不久之前,辛漸冉還是任他在掌心搓圓搓扁,隨意掌控,被鬼怪籠罩監視對他都沒有半分懷疑。

吃完飯之後,程聽其實是想回去思考對策的,但是辛漸冉很珍惜這次見麵,於是問他,“要不要去附近逛逛?”

程聽當然要順著他,“好啊。”

辛漸冉很自然地牽住他的手,卻被猛地甩開,“怎麽了?”

程聽強撐著露出一個笑,“剛剛在走神,嚇了一跳。”

手掌相貼手指相交的那一刻,滾燙的灼痛傳來,像是握住了一團火,程聽咬著牙握住辛漸冉的手,還要強撐著讓自己語氣不露破綻,“想去哪兒?”

辛漸冉沒在意這個小插曲,“附近有個公園,我們買個冰淇淋過去逛逛吧。”

“好啊。”

一路上,程聽借著各種動作來短暫地讓被灼燒的手得到暫時的休憩,他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的不對勁——辛漸冉有陰陽眼,要是被他看出什麽就前功盡棄了。

這樣苦苦撐到三點多,剛好一個電話打進來,程聽趕緊鬆開他的手,順勢說:“公司出了點事情,我要回去了。”

“好,下次你能帶我去你公司嗎?我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程聽當然不想帶他去,辛漸冉這麽引人注意,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和他們的關係,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但他表麵上當然是百依百順的,“好啊,我先叫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要耽誤了你的事,你回公司吧。”

程聽笑了笑,“叫個車能花多長時間?”

網約車很快就來了,辛漸冉拉開車門坐進去,程聽向他揮了揮手,說下次見。

辛漸冉摩挲著手指,不是錯覺也不是他過於敏感,他確實察覺得出來,程聽迫不及待地,想要放開他的手。

另一邊,施懷熹問辛漸冉,“觀主的回信還沒來嗎?”

辛灼把他掉了一邊的背帶提上去,想到前幾天這家夥說要給師父傳信,坐在飄窗上趴著寫了整整一個下午,不知道在說什麽,“我師父是個酒鬼,光顧著喝酒忘了也不一定,我直接帶你去道觀。”

施懷熹想了想,“那晚點,等辛漸冉回來,他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去道觀。”

辛灼捏他的手,“我沒記錯的話,辛漸冉已經成年很久……”

正說著,一隻黃色的小胖紙鳥就飛了進來,比辛漸冉托辛灼送出去的那隻還要胖,小胖鳥直接飛到了施懷熹懷裏,施懷熹兩手都抱不住,趕緊把它放了下來,“辛灼辛灼,來幫我打開一下。”

辛灼拿出手機,“報酬呢,這次不給你欠。”

施懷熹很善解人意,“那給你拍張照吧。”

“就這樣?”

施懷熹吐槽,“你現在就一副很想拍照的樣子。”

他說著還相當自覺地抱起小紙鳥擺了個姿勢,“拍吧拍吧,我理解的,畢竟我這麽可愛。”

辛灼聽得牙根癢癢,揚了揚眉,一手打開攝像頭,另一隻手很壞心地把他戳倒在地。

小布偶和小紙鳥啪唧往後倒。

相機抓拍到小布偶頂著小紙鳥坐起來的樣子。

笨笨的,但確實非常非常可愛。

作者有話說:

可愛(超大聲)!!

隻有程聽在痛的世界達成了!

程聽:我的手,燒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