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

張春君的疑問,注定是得不到答案了。更何況,他也不好意思去問這種問題。因此,他隻能不動聲色地讚了向南一句,然後繼續轉過頭去做接下來的工序。

最複雜的幾道工序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輕鬆了起來。

青銅羊觥缺失部分補完之後,配補部位和焊接部位會有不平整的地方,張春君用原子灰刮平,然後用砂紙打磨圓潤。

填補打磨這一工藝算不上複雜,但也很需要耐心,這一步驟需要重複多次,直到修複的地方平整如未修複的部分一樣。

配補部位和焊接部位打磨平整之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上色做舊,這是青銅器修複的最後一步,也是比較難的一步,調色的準確與否直接關係到修複的質量。

一般來說,一件作品要由淺到深多次上色,重複疊加,逐步接近原器的顏色。

張春君填補打磨之後,稍稍歇了一口氣,就從工具箱中取來蟲漆膠片乙醇溶液和礦物顏料,就準備開始上色。

向南看到這裏,就明白了過來。

張春君是打算用蟲漆膠片乙醇溶液作黏合劑,再加入礦物顏料,由淺到深逐步調整,使顏色逐步接近原器物的顏色。

這一道工序,跟古書畫修複中全色原理,以及古陶瓷修複中的作色原理其實是相通的,隻是使用的材料不一樣罷了。明白了這一點,下次等到他自己來操作時,就要容易得多了。

他在一旁一邊看,一邊在腦子裏思考著,將張春君此時修複青銅器的手法、技巧與自己記憶中的兩相比較,漸漸地有了些明悟。

在張春君和向南在修複室裏修複青銅羊觥的過程中,馬玉川已經悄悄在門口看了好幾次了,見他們還在專注地工作著,自然不敢打擾,隻是心中有些疑惑:

“這件青銅羊觥又不可能那麽快就修複好,老張何必這麽趕時間?竟然連吃午飯都給忘了。”

搖了搖頭,他正準備回去讓人將飯菜再熱一熱,忽然聽到修複室裏傳來了張春君有些爽朗的笑聲:

“哈哈,忙活了這麽久,總算是將這件青銅羊觥修複完了,向南,還是多虧了你啊,要是我一個人來修複,起碼還要一兩天才行。”

向南說道:“張老師您太謙虛了。”

“咱倆不說客套話。”張春君笑著說道,“來來來,你再好好看一看,有沒有什麽錯漏的地方。”

張春君和向南兩個人在裏麵說笑著,馬玉川站在外麵已經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這就修複好了?向南還幫了大忙?他不是跟著老張學習青銅器修複嗎?”

馬玉川正站在門口發愣,手裏拿著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一下子把他給驚醒過來了,他拿起來一看,是張春君打來的。

他連忙摁掉電話,推開修複室的門,走了進去。

“正想給你打電話呢,沒想到你已經過來了。”

張春君一改平日裏的冷麵形象,臉上帶著笑意,對馬玉川說道,“這件青銅羊觥我們已經修複好了,你過來看看修複的效果怎麽樣。”

“嗯,好。”

馬玉川此時也顧不得其他了,上前幾步,從工作台上拿起那件青銅羊觥,借著窗外的光線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過了將近有半個小時,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感歎道:

“老張,你真的是薑越老越辣了,要不是我早知道這件青銅羊觥原先是殘損的,我都要懷疑它從來就沒壞過了。反正,我是看不出任何破綻來的,估計隻能用X光機拍個片子,才能看出修複痕跡了。”

“你這算是誇我嗎?”

張春君此時心情極好,他笑著說道,“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要不是向南幫忙給配補的補片鏨刻紋飾,我最起碼還要一兩天才能修複它。”

向南站在一旁微笑不語,這時候說什麽都不對,太謙虛了反而會顯得虛偽,幹脆什麽都不說好了。

“剛剛我在門口就聽見了。”

馬玉川抬起左手輕輕拍了拍右手上捧著的青銅羊觥,笑著說道,“這件青銅器修複得一絲痕跡也看不出來,我都不知道那一塊是屬於小向修複的。”

“羊觥臀部那一塊有過殘損,是向南給補片鏨刻的紋飾。”

張春君抬手指了指馬玉川手中的青銅羊觥,一臉讚歎地說道,“你再仔細看看,羊觥臀部這一塊紋飾嚴絲合縫,肉眼幾乎看不出來這是用鏨刀鏨刻出來的,最讓我佩服的是,向南隻做了一次就做好了,就算換作是我,多多少少也要來回更改幾次。”

“那我得好好再看一看。”

馬玉川聽了這話,吃了一驚,他原以為張春君之前說這些話,隻是客套而已,向南不過是初學青銅器修複技藝,能有多高超的修複技術?

可聽張春君這話裏的意思,向南在青銅器修複上,還真的有點厲害?

盯著羊觥配補部位的那一塊,馬玉川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由衷地讚歎了一聲:“確實是神乎其技,鏨刻出來的紋飾,就跟用模具翻鑄出來的一樣,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看走眼了,真的看走眼了。

原以為這向南是初學青銅器修複,誰知道他是深藏不露!

幸好自己沒有怠慢了他,要不然現在豈不是要後悔莫及?

“馬先生謬讚了,謬讚了。”

向南強忍住捏一把汗的念頭,不得不出來說一句,再讓他們吹捧下去,鐵牛都要給吹上天了。

幸好,馬玉川還沒忘記張春君和向南兩個人都還沒來得及吃午飯,將這件已經修複好的青銅羊觥小心翼翼地放進盒子裏以後,便將張春君和向南兩人帶到樓下,然後讓人將熱好的菜和酒端上來。

他堅持著要和張春君、向南兩個人喝一杯酒。

張春君原本是不怎麽喝酒的,不過今天高興,倒也沒掃了馬玉川的興。

向南自然也陪著喝了一杯酒。

吃過午飯之後,張春君和向南兩個人也沒再多留,讓馬玉川安排了一輛車子,便直接回魔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