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張春君和向南起床之後,便繼續回到修複室裏,修複那件還未完成的青銅羊觥。

張春君在前一天已經銼好了焊口,接下來就可以焊接了。

由於青銅器的年代、種類、性質、殘破和腐蝕情況不同,焊接的難易也不同,所以在焊接過程中采取的方法、措施也是多種多樣的。

作為文物焊接,主要應用的還是“錫焊法”。

錫焊法所需溫度對焊件的影響比較小,對青銅器保養來說,這無疑是它最大的優點。缺點是焊接強度小,不能承擔過重的物質或物體,不耐壓力和衝擊力,在較大外力作用下容易脫焊。

不過,這一缺點對於文物而言並不存在,因為青銅器無論是在博物館裏還是在收藏家手中,都會受到細心嗬護,受外界的影響比較小,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受到外力作用。

而且,這件青銅羊觥屬於小件文物,錫焊法反而是最合適的。

張春君取來電烙鐵插電加熱,然後開始將斷裂的羊角和羊腿一點一點小心地焊接起來。

這個過程對於老專家的他而言,並不複雜,做得很熟練。

而向南則仍然坐在一旁,用鏨刀在素麵銅片上鏨刻紋飾。

他將鏨刀刀刃緊貼素麵銅片的表麵,對準紋飾描線進行捶擊,隨鏨刀進展,逐漸形成紋形,當所有的紋飾描線被雕刻一遍,形成陽紋圖象後,再用細鋼銼將紋飾兩側卷起的毛刺給銼平。

花紋的雕刻是青銅器修複技術中最難的一種技術,不僅十分耗時間,也很需要耐心,所幸的是,向南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一遍一遍地雕刻著紋飾,素麵銅片上的紋飾也漸漸清晰了起來,逐漸朝著原器物上的紋飾靠攏。

“這小子,速度還蠻快的嘛,就是不知道雕刻的質量怎麽樣?”

張春君速度很快,已經完成了羊角和羊腿的焊接,此刻正將青銅羊觥整個地放進蒸餾水中,洗刷焊口上殘留的焊劑等物質。

他回頭看了一眼向南,看到補塊上的紋飾已經呈現出繁複、古樸的韻味,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了一句,“看來,我還是先將變形的蓋子矯正過來好了,等他雕刻完了,再一起做後麵的工序。”

打定主意後,張春君回過頭來,將洗刷幹淨的青銅羊觥從蒸餾水中取出來,放到一旁不再管它,等它自行晾幹,轉過頭來拿起已經變形嚴重的青銅蓋子仔細地看了起來。

這件青銅羊觥脊背上的青銅蓋子並不厚,胎壁很薄,有著類似鍋蓋一樣的弧形。

這蓋子似乎是重物砸中了一般,隆起的部位往下凹了一塊,而邊緣處又像是被頂了一下,凸出來了一塊,想要將它恢複成原狀並沒有那麽容易。

捶打整形法顯然是不行的,這種方法隻適用於銅質延展性好,韌性強的青銅器,這件青銅羊觥是商朝晚期的文物,至今已有將近3000年的曆史,延展性和韌性肯定談不上好。

模壓法也隻適用於韌性好的青銅器,自然也不行。

工具整形法倒是可行,它是根據青銅器變形的程度及部位,利用不同的工具、夾具,采用支撐、頂壓、撬、扳、扭及焊接等方法進行矯正。

隻是用什麽工具呢?

此時,向南已經將銅片補塊上的紋飾鏨刻完畢,他拿著細銼刀將紋飾上鋒利的毛刺細細地銼平,然後再用磨炭一點一點地將它磨得光滑圓潤之後,這才有時間轉過頭來看張春君這邊的情況。

張春君此時已經想到辦法了,他不知道從哪個地方找來了兩個長方形的木塊,用兩個長螺紋釘從兩頭將木塊連在一起,做成了一個夾具,然後又分別在兩個木塊的中間穿孔,將一個個螺紋釘擰進去。

隨後,張春君將變了形的青銅蓋子側著放進夾具當中,擰動木塊上的螺紋釘,將凹進去的部位一點一點頂出來,又將凸出來的部位一點一點頂回去。

這一過程說起來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卻很慢。

因為青銅蓋子胎壁很薄,再加上蓋子的銅質老化嚴重,柔韌性很差,因此這一操作需要非常小心,而且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很容易將青銅蓋子頂出裂痕來,給文物造成二次損傷。

那樣的話,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用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張春君出了一頭汗,這才將青銅蓋子完美地複原了過來。

他回頭看到向南歇下來了,便開口問道:“補塊鏨刻完了?”

見向南點了點頭,他便將放在工作台一旁的補塊拿過來看了看。

單獨看補塊,紋飾的確雕刻得很精美,但究竟做得好不好,還是要配補到原器物身上,看補塊上的紋飾是否和原器物身上的紋飾風格相一致,能否和原器物身上的紋飾斷口完美銜接,這才是衡量配補補塊質量的唯一的標準。

張春君伸手將青銅羊觥取了過來,將補塊往羊觥臀部缺損的部位上貼了上去,然後腦袋往後仰了仰,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

缺損部位是帶有弧形的,可補塊卻是平板,感覺還是看不大出來。

“我先把補塊焊上去再看看。”

張春君對向南說了一聲,也不管向南什麽意見,將銅片先放到剛剛做到的夾具上做出弧形來,然後用點焊的方法,將補塊配補到青銅羊觥缺損的部位。

嚴絲合縫!

張春君這一下眼睛都瞪大了,他當然知道青銅器配補的難度有多大,光是在素麵銅片上鏨刻花紋,就是青銅器修複技術裏難度最大的一項技術,更別提配補補片上的紋飾,還要能和原器物身上的紋飾完美銜接。

哪怕是資深修複師,在做這一塊工作時,都經常頭疼不已,重複返工那都是很正常的事。

可向南居然隻做了一次,不僅補片紋飾精美繁複,不亞於模具澆鑄,竟然還能做到和原器物上的紋飾完美銜接,就連補片也能做到和缺損部位嚴絲合縫。

這真是一個剛剛接觸青銅器修複沒多久的人能做到的嗎?

他是怎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