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你來看一看!”

錢昊良邊說邊走進修複室裏,幾步就來到了向南身邊,將手中的古畫在大紅長案上小心翼翼地展開,然後指著畫芯上一處泛著綠色、如同魚鱗般皴裂的痕跡,對向南說道,

“就是這裏了,我上次用了好多種方法,結果都沒能解決這個石綠走油的問題。”

“嗯,確實是石綠走油。”

向南順著錢昊良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點了點頭。

這幅畫,是一幅紙本設色畫,一棵樹葉落盡的大柳樹上麵,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幾隻鳥兒停在枝幹上,縮頭縮腦躲避風雪,樹下還有幾隻鳥兒,在雪地裏尋找著食物充饑。

在這棵柳樹的腳下,怪石嶙峋,一株不知名的植物迎雪而立,幾朵殷紅的花兒在一片雪白的世界裏,顯得格外惹眼……

向南又看了看一旁的題識,原來,這是明代著名畫家林良的《雪柳寒禽》圖。

林良,字以善,廣州府南海縣扶南堡人,他是粵省繪畫史上第一個進入主流性行列的畫家,其人繪畫取材,大多為雄健壯闊或天趣盎然的自然物象,筆法簡練而準確,寫意而形具。

林良不僅是明代院體花鳥畫的代表人物,同時也是明代水墨寫意畫派的開創者,在明代院體畫中獨樹一幟,對後世畫壇,包括宮廷畫家、職業畫家、文人畫家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向南腦子裏正想著林良的事,一旁的錢昊良見他盯著這幅畫看了半天沒什麽反應,便伸手輕輕推了推他,低聲問道:“哎,向南,這古畫上的石綠走油,到底怎麽搞?”

“按照之前的辦法來唄。”

向南一下子回過神來,轉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石綠走油問題的難點,其實就在於用化學清洗劑清洗畫芯時,容易將畫作上的顏料也一同清理掉,你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不就什麽難題都沒有了嗎?”

“我之前也是按照你論文上說的方法處理的,可是沒用。”

錢昊良一臉無奈,攤了攤雙手,說道,“那你說怎麽辦?要不你來試試?”

“如果處理不掉,那也可能是清洗劑沒用對。”

向南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我來試試看吧。”

說著,向南就伸出手來,將襯衫的兩隻袖子卷了起來,然後對錢昊良說道,“錢大哥,你幫忙拿一下膠礬水和塑料薄膜,再拿點清洗劑過來。”

他當初為了修複《千裏江山圖》,曾經在這間修複室裏工作過好幾個月,對這裏也算是比較熟悉,不過,畢竟過去兩三年時間了,沒準這裏的一些擺設或物品放置的地方進行了變動也說不定。

與其自己一個人外人在這裏四處翻找,還不如讓錢昊良自己取來更好一點。

過了沒一會兒,錢昊良就分了幾次,將向南需要的膠礬水、塑料薄膜,以及幾種化學清洗劑給拿了過來,除此之外,他還端來了一盆熱水,幾條幹淨的白毛巾。

“東西還挺齊全的。”

向南朝錢昊良笑了一下,從背後的牆上取下一支排筆來,蘸了蘸膠礬水,然後輕輕地在這幅《雪柳寒禽》圖上刷了一遍又一遍。

在之前,向南也曾經為雷氏教育集團的老總雷一笑修複過一次古畫,那幅古畫是清朝王爺允禧的《繡穀高秋》設色絹本立軸圖,畫芯上麵也是一片泛綠,並且畫麵上一層層如同魚鱗般翹起。

當時向南所采用的方法,就是用膠礬水刷了幾遍,先將畫芯上原本的顏料固定住,以防清洗時脫落,緊接著,再用兩片和畫芯差不多大小的塑料薄膜,將畫芯的正反麵覆蓋起來,然後用添加了化學清洗劑的熱水,一遍一遍淋洗畫芯上石綠走油的部位。

如今,當向南再次處理石綠走油的古畫時,自然也是用這相同的步驟。

錢昊良就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向南不緊不慢地操作著,前麵的步驟跟他之前操作的沒什麽兩樣,實際上也不可能有什麽不一樣,畢竟向南都已經將石綠走油的處理方法寫成了論文,發表在論文期刊上去了,而錢昊良也是照著論文上的步驟來的。

可當錢昊良看到後麵時,忍不住驚訝起來了,向南一遍又一遍地用熱水淋洗畫芯,每淋洗一次,還用白毛巾將畫芯上滲出來的髒水洗收幹淨……

論文上可不是這麽寫的!

向南用熱水每淋洗了一遍畫芯,再用白毛巾將髒水吸收之後,畫麵上的顏色就變得鮮亮一分,之前因為石綠走油而顯得有些泛綠的畫麵,也漸漸清晰起來。

如是再三,畫芯上石綠走油的問題很快就徹底解決了。

看到向南用白毛巾將畫芯上擠出來的髒水吸掉,又將正反兩麵的塑料薄膜取出之後,錢昊良就再也忍不住了,連忙趁機問道:

“向南,我之前的操作跟你差不多啊,怎麽你就可以處理掉石綠走油的問題,我就處理不掉?”

向南一邊收拾著畫芯,一邊扭頭看了他一眼,笑著問道:“每個步驟都一樣嗎?可你也看到了啊,我就是這麽操作的。”

“有一點不一樣。”

錢昊良想了想,皺著眉頭小聲嘀咕起來,“之前你論文裏寫的是,將畫芯正反兩麵用塑料薄膜覆蓋之後,再用添加了化學清洗劑的熱水淋洗……你沒說要淋洗很多遍,而且你也看到了,這幅古畫是紙本畫作,原本就有些脆弱,我主要是擔心用熱水淋洗多次以後,會將畫芯給泡爛了。”

“塑料薄膜的作用,不就是為了防止熱水淋洗時將畫芯給泡爛的嗎?”

向南抬手指了指放在一邊的塑料薄膜,解釋道,“石綠走油的問題,其實不難解決,隻是之前大家都沒找對方法而已。”

“我就不信了,都是一樣的操作,為什麽你能處理石綠走油,我就處理不了?”

錢昊良不信邪的勁兒又上來了,他二話不說,又轉身朝庫房那邊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向南,你在這兒先坐一會兒,我去庫房找找還有沒有石綠走油的古畫,今天我還非得處理成功一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