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搞清楚了血管狹窄的原因,專科醫生們才能找到合適的方法來處理這個病人。不同的原因,需要搭配不同的治療方法。

患者目前隻是出現了心肌供血不足的一些征兆,但並沒有到誘發室顫的地步。他並不需要馬上進行治療以恢複心肌灌注——至少在急診的監護下,目前還不用。至於他因為代償而產生的右側循環,目前根據造影的檢查結果,問題不算太大。

“我們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麽時候會再發一次心梗。”曹嚴華醫生歎了口氣,“三支病變一般不考慮支架,就算要做手術,也得行搭橋術。這種程度的狹窄和病變,上支架用處不大而且還容易再複發。”

三支病變是對患者冠狀動脈病變的一種程度描述,同時也是決定是否采用PCI或者搭橋術的指征之一。大部分冠狀動脈性心髒病患者的冠狀動脈裏都有不同的區域會同時發生狹窄。一般來說,患者出現超過50%的狹窄就可以被認定為是冠心病。而大部分人會51%以上狹窄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增生代償。

孫立恩沒有參與到曹嚴華和袁平安的談話中,他看著**的病人狀況,挑了挑眉毛。

“王戈,男,25歲。C反應蛋白升高(1933.21.29),補體C3降低(1834.49.28),蛋白尿(1818.43.28),冠狀動脈炎(935.17.34),係統性紅斑狼瘡【非活動期】(781.39.52)”

這個……沒有自己出馬診斷的必要了吧?孫立恩在心裏嘟囔著,他有心看看袁平安現在進步到了什麽地步。雖然男性罹患SLE的概率不算太大,但在不明原因導致冠心病的結果下,基本每個醫生都會考慮到這一點並且完善相關檢查。

唯一的問題就是,袁平安什麽時候能開始懷疑這病人是自身免疫係統疾病。

孫立恩眨了眨眼,重新看回到了“係統性紅斑狼瘡”這個狀態上。SLE他見的已經不少了,不過像是這個患者一樣出現藍字寫明了疾病類型的這還是第一次。

莫非狀態欄在見到了一定數量的同一疾病後,就能直接把答案也一起給出來?孫立恩心裏有點興奮也有點期待。要是以後不用再苦苦琢磨狀態欄的提示了,這倒是能給自己省不少問題。

不過我到底看過幾個係統性紅斑狼瘡的患者來著……?孫立恩有點困惑,普通的腹瀉和感冒他也見了不少。為什麽現在就SLE有藍色提示呢?

“先完善檢查吧。”袁平安和曹嚴華溝通了一會後,正式接手了這名病人。“先讓他在搶救室裏待著,查一下傳染病五項……血常規我看看。”

已經知道了答案的時候,想要忍住不揭開老底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孫立恩在旁邊憋的有點痛苦。要不是非活動期的SLE患者一般病情進展不會過於迅速,而且患者本身的冠心病問題也不算嚴重,他早就直接說出來了。為了讓自己轉移一下注意,孫立恩決定去和這位名字天生占人便宜的王戈聊聊。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孫立恩習慣性的從自己口袋裏摸出了本子和筆,他笑著問道,“我聽醫生說,你好幾年以前就開始覺得乏力了?”

王戈躺在病**,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孫立恩,然後有些無奈地說道,“是啊。”

“那怎麽一直沒來醫院檢查過呢?”孫立恩用腳勾來一張凳子坐下,然後用盡可能溫和的口吻繼續問道,“沒時間?”

“不願意來。”王戈歎了口氣,“我怕醫院。”

這倒是個全新的理由。孫立恩有些詫異的看了一麵王戈,這小夥子身上沒有紅斑狼瘡標誌性的皮損,而且他看上去身體也挺健壯的樣子。這種健壯的青年人發現自己身體不適,不是應該比較重視麽?

“我怕醫院。”王戈似乎怕孫立恩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又強調了一遍,“來醫院萬一給我看出個大病來怎麽辦?我年紀又不大,能有什麽嚴重問題?”

孫立恩的腦海裏頓時充滿了罵人的衝動。

他好不容易才克製住了自己的衝動,然後繼續和顏悅色的問道,“那你這次怎麽稍微一不舒服就來醫院了呢?”

醫生的工作是治病救人。而幫助患者樹立正確的健康觀也是治病救人的重要一環。

“我女朋友逼我來的。”王戈顯得有些不耐煩,“我已經在這裏躺了一個小時了,差不多了吧?我還有事兒呢。”

“不管你有什麽事情,最好都停一停。”孫立恩歎了口氣,他指著王戈被捆起來的腿說道,“你這腿上為什麽綁的這麽結實……理由你知道麽?”

在王戈回答之前,孫立恩首先給出了答案,“你剛剛做了一場心髒冠狀動脈造影,造影的結果顯示,你心髒上有三條血管的狹窄度到了99%。”

“然後呢?”王戈臉上仍然是一臉的無所謂,“又沒堵上!”

孫立恩差點被這一句話噎出心梗。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戈,“哥們,平時沒少混論壇吧?”

“冠狀動脈就是給你心髒提供氧氣和養分的主要通道。”孫立恩對麵前這位疑似NGA論壇出身的國家一級抬杠運動員科普道,“你現在用手把自己嘴捂上,鼻子捏死。然後使勁吸氣——能吸到一點點空氣進來那種。這就是99%堵塞的感覺。你的心髒還和你不一樣,你躺在**可以一動不動。它還得不停的跳動來保證你活著。你一邊跑跑跳跳,一邊捂住口鼻試試?過不了幾秒鍾你就受不了了。”

王戈看上去似乎被說服了——至少說服了一部分。他還是想抬個杠,“那就把狹窄的地方打開嘛。”

“你是三支病變,不是一支。”孫立恩把造影的照片拿出來給王戈看了看,“這就意味著單純使用支架價格會非常昂貴。三個狹窄,最少要用三根支架。一根國產支架大概一兩萬塊,三個支架加之後的CCU監護,大概得收你個十幾二十萬。就算這樣,也不能保證你以後就不複發。”

“你們這是搶錢!我要報警!”王戈頓時激動了起來,他掙紮了兩下,卻發現自己被結結實實的捆在**。

“我勸你別掙紮,也別太激動。”孫立恩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如果因為掙紮導致你突然室顫,那就得馬上給你做支架——這十幾二十萬你肯定得拿出來。”

蠻不講理的人會在盡可能多的地方展現自己蠻橫的態度。但唯獨在錢的麵前表現得非常謙恭。王戈馬上停止了掙紮,不過依然瞪著孫立恩怒道,“你們領導呢?叫他過來,我要投訴你!”

“投訴科在二樓,而且工作人員不接受辦公室外投訴。如果你想要投訴的話,就好好聽我說話。這樣在省下一大筆錢的同時,你還有機會自己走到二樓去投訴。”孫立恩把本子往旁邊一扔,聲色俱厲道,“五年前開始乏力的時候,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身上其他什麽地方不舒服?”

“我……”王戈被孫立恩突然的態度變化弄的一愣,然後老老實實回答道,“我覺得有些眼睛幹。”

“有沒有關節腫脹,口幹,低燒?”孫立恩繼續追問道,他實在是不想繼續拖下去了。這種病人……還是趕緊治好了讓他趕緊滾蛋比較好。

“有。”王戈點了點頭,然後一臉震驚道,“你偷窺我?”

……孫立恩用盡全身力氣握住了拳頭,然後耗盡了自己所有的自製力才沒讓自己朝著對方臉上來一下。他扭頭對一旁的袁平安道,“袁醫生,聽見了吧?”

袁平安點了點頭,“聽見了,我再讓人查一下他的風濕標誌物。”

“還有,讓患者家屬過來吧。”孫立恩背對著王戈,倒是不用再掩飾自己一臉的厭惡了,“我覺得直接和家屬溝通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