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超引導下的肝組織活檢其實沒有什麽難度。就像羅哥說的一樣,病人不會怕疼,不會亂喊。也就不會有肌肉緊繃和不自覺的身體移動。簡直不要太方便。

“對,繼續往下一公分。”羅哥指揮著孫立恩移動著取樣針,“沒錯沒錯,就這個速度,慢慢下針,你離肝還遠著呢……”

孫立恩看著B超屏幕,一邊慢慢下針,一邊看著旁邊的小護士把呼吸機撤下來,將鄭筱萸嘴裏露出的喉管連接上按壓式氣球。

“好……停!”羅哥一聲令下,孫立恩立馬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聽我指令啊。”羅哥看向捏氣球的小護士,在得到了“準備完成”的眼神後,他又看向了孫立恩,“不要緊張,我叫你紮的時候就動手。”

“三,二,一……”羅哥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B超的監視屏裏,孫立恩手裏的取樣針正好接觸在鄭筱萸的肝包膜上,位置不錯。“憋氣!”

小護士跟隨著羅哥的口令,使勁一擠手裏的氣球,然後死死攥住不再撒手。而羅哥的第二個口令也來了,“紮他娘的!”

孫立恩快速下針,扣動采集扳機,再紮,再扣動扳機。同樣的動作快速重複了四次後,羅哥才滿意道,“可以了,恢複呼吸。”

呼吸機被重新接了回去。孫立恩從鄭筱萸腹部穩定抽出了取樣針。采集的樣本按照規定,放進了自帶福爾馬林的小瓶內。

“好了,上彈力帶。”孫立恩和羅哥一起搞定了剩下的善後工作。而護士則被他指揮著直接去了檢驗科。“姐,和檢驗科的人說一聲。急診,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出結果。”

“你放心吧。”被叫姐的護士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咱們走急診加急通道,檢測這個事兒他們不敢拖。”

等待檢驗結果,對病人和家屬來說是一種折磨。對醫生來說,這段時間同樣也不輕鬆。

魏金水被重新推回了急診室。為他承保的保險公司答應出於人道主義考慮,提前墊付他的導管治療費用。孫立恩和劉副主任同時鬆了一口氣。這也就意味著,可能考驗人性的情景不會發生——保險公司直接和醫院進行對接,反而避免了家長經受考驗的過程。

林蘭的手術已經進行了五個多小時。這對她來說其實是個好消息。神經外科的手術並不怎麽複雜,打開顱骨釋放顱內壓力,清除淤血並且燒灼部分血管止血,滿打滿算不過三個小時的工作量。而延長的手術時間,意味著她的皮瓣組織比想象中的情況更好——如果很糟糕的話,骨外科的木匠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截肢而不是重植皮膚並且嚐試對股骨進行複位。畢竟一條接回去的腿,遠沒有一個人的生命重要。

但與此同時,林蘭的身體循環係統,也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她是重傷員,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而且腦部還有血腫,剛剛被掀開了頭蓋骨,她的腹部有積血,雖然出血量不算特別大,但仍然有危險。

如何在手術過程中,平衡患者的生命指征和手術效果,這是考驗一個醫生的最大難題。

“手術室說正在打鋼釘,他們能在半個小時內縫皮。”劉堂春掛掉了電話,微笑著拍了拍孫立恩的肩膀,“不出意外的話,半個小時後她會被送到ICU裏去。”劉堂春笑的很溫和,“查房的工作從明天開始,記得早點來上班。”

“姐……您找我有事兒?”孫立恩被門口站著的梁保安叫了出去。他一頭霧水看著搶救室外站成一排的十來個年輕男人,領頭的,則是鄭筱萸的老婆。

中年婦女擦幹淨了臉上的化妝品,拽著孫立恩的袖子低聲道,“你不是說叫我把其他……那啥叫過來麽。”

孫立恩咽了口口水,用眼神掃視了一遍在門口排排站的眾多年輕男人,“這些都是?”

“這一批是跟我時間比較久的。”中年婦女輕輕咳了一下,壓低聲音問道,“那個王八蛋……得的不是艾滋吧?”

“不是不是。”孫立恩連連搖頭,然後低聲道,“現在還不好確定。不過這個事兒……我也就跟姐你說了啊。”

中年婦女用小紅蘿卜似的手指撩起了擋住耳朵的發絲,“小兄弟你說,我肯定不告訴其他人。”

“應該是梅毒。”孫立恩裝作觀察四周的樣子,實際上則是在看中年婦女的表情。確定她對自己說的話堅信不疑後,孫立恩才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能夠影響到肝髒的梅毒……那得是病了很多年。”孫立恩壓低聲音問道,“他……以前是不是得過這個病?”

中年婦女想了想,“他十幾年前全國各地跑,後來回來之後,有大半年沒跟我有過夫妻生活。說是閃了腰……”

“您還是去做一下檢查吧。”孫立恩看著那些站成一排的年輕男人,歎了口氣。“我給您安排一下醫生,您二十分鍾之後帶著他們去皮膚科找蔣倫醫生就行。”

如果鄭筱萸確實是在十幾年前罹患過梅毒,而且一直沒有治好。那麽麵前這個中年婦女很可能也是患病超過十年的梅毒晚期患者。和十幾個年輕男人保持不正當關係,說不定也是梅毒性腦病的症狀之一。

“謝謝你啊小夥子。”中年婦女和孫立恩握了握手,在鬆手的最後一瞬,卻用小拇指刮了刮孫立恩的掌心。然後仿佛導遊帶隊一樣,領著這一批年輕男人走出了搶救大廳。

到底是因為鄭筱萸出軌在先,才導致梅毒感染了自己的妻子,以至於如今頭頂草原。又或者是他被自己作風不正的妻子傳染了梅毒呢?孫立恩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看到十幾個年輕男人排隊的瞬間,他甚至忘了自己還能通過狀態欄來確定一下鄭夫人是不是也有梅毒。

城裏人,果然是會玩的。

“大夫!”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搶救室裏響了起來,“大夫!”

孫立恩順著聲音轉頭一看,是沈輕眉正俯在女兒床邊。她一臉焦急的大喊著,“救命啊!”

孫立恩拔腿就跑,一路衝到床邊,扭頭就去看心肺監控儀,“怎麽了?”

心跳血壓全都在正常範圍。他有些困惑的去看沈輕眉,卻在陳雯的胸口,看到了幾個沁出的血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