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恩覺得自己眼前所有的東西都被揉成了一團,各種五光十色的色彩和形狀扭曲在一起,匯集成了眼前的一片模糊。大概過了兩秒鍾後,模糊開始消失,從視野中心開始向四周迅速消退。重新出現在孫立恩眼前的場景還和以前差不多,隻不過感覺上好像色彩更豐富了一些。

“你沒事吧?”站在孫立恩身後的袁平安及時察覺到了孫立恩狀態有些不對。“不舒服?”

“沒事沒事。”孫立恩搖了搖頭,隨便找了個理由糊弄了過去,“剛才一下沒站穩。”他用很沒誠意的搪塞之詞把袁平安的關心糊弄過去後,重新看向了躺在**的夏洪遠。

“夏洪遠,男,26歲,左髂總靜脈血栓(78.27.33),左下肢膕靜脈血栓(73.44.18),左脛前血皰(71.36.12),小腸缺血性壞死(51.08.25)腦卒中(05.34.55)。”狀態欄不一樣了,每個症狀後麵都帶了個括號。升級了?這是孫立恩的第一反應。然後,他就陷入了嚴重的困惑中。

這些數字都他娘的是什麽玩意?

孫立恩困惑了五秒鍾。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眼前的症狀上。以前沒有數字的時候,他還不是照樣看病?現在狀態欄還在,那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要不要聯係一下影像科?”袁平安眼見孫立恩好像沒事了,於是開始提出了自己的建議。“讓他們準備一下,做少先做個頭部CT看一看?”

“聯係一下,盡快安排。”靜脈血栓這種病例孫立恩已經在陳雯身上見過了。他眉頭緊皺,一邊和袁平安說著話,一邊戴上了口罩,手套和護目鏡,然後掀開了蓋在夏洪遠腿上的被子——他入院的時候渾身上下不著寸縷,這倒讓孫立恩免得再用剪刀去剪開他的褲子。

夏洪遠右側脛骨上的血皰展現在了孫立恩和袁平安麵前,兩人一起辨認了一會後對視了一眼,“這個可不像是創傷造成的。”袁平安說道,“血小板減少性紫癜?”

“沒有大麵積瘀血,可能是血管炎或者腫瘤。”孫立恩皺著眉頭答道,“做一下血常規,也查一下腫瘤標誌物。”他頓了頓,裝作一副剛剛想起來的樣子,“也不能排除血液問題,再查一下凝血時間。”孫立恩摸了摸夏洪遠的左腳,動脈的搏動有些弱。

靜脈血栓,最有可能導致這一狀態的就是高凝狀態。再加上腦卒中也很有可能是因為血栓,這一檢查很重要。“足背動脈搏動減弱,做個彩超,看看血流情況。”

袁平安去安排檢查了,而孫立恩則走到了小會議室裏。這間小會議室已經快變成了治療組的專用辦公地點,徐有容和袁平安都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從家裏帶了過來。雖然還沒辦反通過筆記本電腦直接連接醫院內網下達處方,但至少可以用來查閱資料。比起以前還是方便了不少。

“我還以為你會舍不得走呢。”徐有容朝孫立恩挑了挑眉毛,“瑞秋說胡佳的遊戲競技水平很不錯,她算是找到對手了。”

孫立恩回憶了一下瑞秋拔電源的作弊手段,很難相信雙方能算得上是“棋逢對手”。不過人家這麽說了,麵子總是要給的。“她們玩的遊戲我看不太明白,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誰在打誰……”

“這個你搞不清楚不重要,隻要搞清楚這個病人是什麽問題就行了。”徐有容回道,“怎麽樣?你也見過患者和家屬了,有什麽頭緒麽?”

“患者身上有血皰,根據家屬描述,血皰出現超過三天了。而且今天早上似乎還有胃腸道症狀。”孫立恩皺著眉頭回答道,他有些擔心其他的常規檢查可能會耽誤患者腦卒中的結果檢查速度。說完之後,他又專門出去了一趟,拉住了袁平安道,“抽血之後,馬上送影像科,做一個頭部CT,一個腹部CT……做下半身吧,順便也看一下盆腔和腿上的情況。”

安排完了檢查內容,孫立恩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小會議室,開始看起了患者入院前後的記錄。

“這個痛覺過敏,有點奇怪。”孫立恩看了好幾遍內容後,對徐有容道,“要是渾身上下穿著衣服都疼,那為什麽他還能站在塑料板上?腳上也有神經的吧?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腳上,難道他不會腳疼?痛覺敏感會隻集中在身體的其他部位?”

徐有容沉吟了片刻答道,“我倒覺得……關鍵可能並不在於接觸。”

痛覺敏感的類型有很多種,絕大多數患者都會因為不同類型的感受而發作。有些人無法耐受觸壓,有些人受不了毛刷的碰觸,有些人則會因為熱或者冷而覺得疼痛不已。而這些耐受差異,也在提醒著醫生們,患者所患疾病有所不同。

“你是說……溫度?”孫立恩馬上跟上了徐有容的判斷,“他之所以把衣服都脫了,是因為溫度讓他產生了痛覺過敏?”

“有可能。”徐有容答道,“痛覺過敏一般會自行緩解,很少有持續性的。而他在醫院裏醒過來的時候仍然在疼——我們為了讓他從體溫過低中恢複過來,實際是上了加熱手段的。”

“所以,一開始我覺得可能是灼口綜合征或者紅斑性肢痛症。”袁平安也走了進來,並且毫不顧忌的加入到了兩人的談話中,“但問題是,他是感覺疼痛,而不是灼熱。所以排除灼口綜合征。而且他的四肢沒有陣發性的紅腫熱痛——把衣服全脫光,說明疼痛並不是來自於肢端,而是全身性的。彩超結果提示有膕靜脈血栓,左側髂總的血流看的不是很清楚,不過也有流速緩慢。”

“我還是認為應該聯係一下疼痛科。”徐有容沒搭理袁平安,而是對孫立恩認真道,“疼痛科接觸這種患者應該比急診見的更多,至少可以讓他們來給出一些意見。”

“幹脆把神內和皮膚科也叫一下會診吧。”袁平安坐在桌子後麵歎了口氣,“柳教授不在醫院,他正在從學院那邊往這裏趕。”

孫立恩琢磨了一下,卻不敢隨便上抗凝治療——腦卒中分為出血性和缺血性兩種。如果是缺血性,抗凝溶栓治療倒是對路,但萬一是出血,抗凝治療會直接要了夏洪遠的命。“先不急上抗凝,等凝血和影像檢查結果出來再說,至於會診,也等結果出來再叫——咱們雖然是大急診,但也不能把其他科室當成輔助科室用。連一點用來診斷的資料都沒有就叫會診,不太合適。”

……

……

……

“全主動脈CTA?”影像科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準備,結果等夏洪遠送到的時候,孫立恩卻提出了增加檢查的要求。這讓影像科的醫生稍微有些為難。“處方上沒開啊。”

“我現在讓人去補,你們先做吧。”孫立恩也有些無奈,誰能想到影像科準備的速度這麽快,他連讓袁平安增加檢查項目的時間都沒有。“這個患者情況比較特殊,麻煩你們了。”

影像科的醫生撓了撓頭,倒也沒再說什麽。隻是顯影劑需要調配,同時也得等顯影劑注入患者身體後才能起效。“我現在就讓人準備,不過CTA得放到後麵再做。”

孫立恩點了點頭,和一起跟來的徐有容交接了一下,又急匆匆的趕到了檢驗科去催結果——反正沒其他的事情幹,來騷擾一下史岩權當紓解壓力也不錯。

“哥,別催了。”史岩果然很給麵子的表現出了不厭其煩的表情。“血常規倒是快得很,凝血時間你催我有什麽用?樣本不用比對的啊?!”

“我著急救人,你手腳利索點!”孫立恩明知做凝血時間實驗的不是史岩,催起來自然是毫無壓力——反正也不用擔心他忙中出錯,“都幹了這麽長時間了,怎麽還笨手笨腳的呢?”

史岩罵了兩句粗口,然後把血常規的檢測結果扔在了孫立恩臉上。“你要沒事就先看報告,少來我這裏催命!”說完轉頭就進了實驗室。

血常規結果問題不大,孫立恩最擔心的血小板數量還在正常範圍區間。而白細胞的指數也還算正常,看上去似乎沒有感染的跡象。

不像是感染,血小板數量正常。孫立恩搓起了自己的下巴,狀態欄的提示其實很直接。夏洪遠的腹痛應該是小腸壞死的結果,這也許提示了他的腦卒中是缺血性的,也就是所謂的腦梗死,這和左髂總靜脈血栓,以及左下肢膕靜脈血栓也能對得上。而如果證實了腦梗死,那痛覺敏感也可以得到解釋——腦部損傷的確會導致痛覺敏感。

但問題在於,血小板數量正常的情況下,哪兒來的這麽多血栓?光狀態欄就提示了兩個下肢靜脈血栓,而腦梗死說明腦血管裏至少也有一個小血栓。可下肢靜脈的血液運行路線決定了深靜脈血栓必然先進入心髒,然後被泵到肺部進行氣體交換。如果有血栓,夏洪遠應該會先出現肺梗塞才對。

這些血栓是怎麽跳過肺部,直接進入大腦的?

孫立恩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把這個問題先放到了一旁。他還有更重要的問題亟待解決——那些跟在狀態後麵的數字,到底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