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恩在袁平安心中的神奇地位從首都之夜開始就在穩步上升中。如果說一開始隻是“好奇”和“認可”,那麽到楊建強的病例時,這份“認可”就變成了“震驚”。袁平安那一晚上查閱了幾百篇文獻,才從中找到了符合楊建強症狀的病例報道,並且以此大膽鎖定了致病原因。而孫立恩僅僅依靠和家屬再次交流溝通,就領先自己超過五個小時得到了答案。這簡直讓袁平安幾乎失去了在同協建立起來的信心——我是同協畢業的醫生,難道我不應該比寧遠醫學院五年製的本科醫生更厲害?

而震驚持續的時間長了,感覺就會漸漸演化。一開始的自我懷疑被袁平安慢慢化解,但對孫立恩的震驚就演變成了崇拜甚至盲目信任。而這種崇拜,在戰浩被確診為鉛中毒後達到了新的高度。在現在的袁平安眼中,孫立恩幾乎成了“正確”的代名詞。而這種認可,以前都是屬於同協王牌科室高年資主治或者以上級別醫生身上的。

高年資主治醫生,那自然是住院醫生的上級醫師。袁平安在同協急診裏任職住總,但也是住院醫生中的一員。按照同協的習慣,住院醫生升職到主治醫生以前,必須經過半年到一年的住總階段。一周中得有六天住在醫院裏,隨時隨地準備投入工作。雖然在第四中心醫院還沒有完全搞定職稱,不過袁平安實際上是被當成主治醫生在用的。

當一個病人的情況麻煩到袁平安都心裏沒譜的時候,他下意識就建議去尋求上級醫生的幫助——比如孫立恩。

“疼痛問題?”孫立恩接到電話的時候一臉懵逼,“誰有疼痛問題?咱們之前收的病人?”孫立恩的第一反應,是收治的病人情況產生了變化,比如陳雯或者楊建強。畢竟他們的大腦受到了實質損害,因為大腦受損而產生了無法被鎮痛藥物所處理的疼痛,這是有可能的。

“不是,是一個剛剛送到醫院的患者。”袁平安答道,“男性,26歲,有明顯的疼痛過敏現象。但是沒有使用阿片類藥物的紀錄,尿檢也全都是陰性。”

“26歲?”不知怎麽的,孫立恩忽然想到了那個手上掛著兩個魚鉤的大號巨嬰,以及那個跺腳嘶吼的中年婦女,這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因為什麽進的醫院?”

“自行打電話求助後被120送來的。”袁平安回答道,“他說從早上開始,渾身上下的皮膚就不敢碰,一碰就疼。到中午前後病情加重,他甚至不敢穿衣服。隻能站在一塊塑料板上,渾身上下什麽都不能穿。等120趕到現場的時候,這人已經被凍暈過去了。”

還好還好,不是那個巨嬰。孫立恩頓時鬆了口氣,然後皺起了眉頭,“這個病人醒了?”如果對方沒有蘇醒,那袁平安是絕對不可能問出“從來沒有使用阿片類藥物紀錄”的。

“剛剛醒了大概兩分鍾左右,”袁平安歎了口氣,“我在他再次疼暈過去之前,問到了藥物使用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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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袁平安仍然會覺得身上仿佛有蟲子在爬似的。這個患者比他還小幾歲,但那張因為劇烈疼痛而扭曲變形的臉,卻讓他看上去十分衰老——仿佛已經五六十歲了似的。袁平安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疼到了極點之後是會啞掉的。患者張大了嘴,嘴裏卻隻能發出“吼吼”的聲音。要不是因為血壓和心率快速上升,袁平安還真不一定能意識到,這是被劇烈疼痛折磨下的反應。

在反應過來後,袁平安迅速做出了反應——他給患者使用了一支鹽酸曲馬多,然後抓緊時間問起了病情。

但這一支鹽酸曲馬多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麽效果。患者的血壓一路飆升到了185/120mm Hg,為了保護他的血管,袁平安被迫又用了50mg硝普鈉,和50ml的5%葡萄糖溶液一起加入微型泵中泵入。控製血壓似乎改善了一些患者的情況,他能勉強說話了,“我沒有吸過毒,救救我!”

說出這句話後,患者就暈了過去。隻留下了眉頭緊皺的袁平安,以及同樣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患者的徐有容。

“他現在血壓多少?”孫立恩在聽到“血壓下降後能勉強說話”之後,頓時察覺到了一絲異樣。雖然血壓上升確實容易導致頭疼,肢體末端感覺發麻之類的感覺異常,但降低血壓並不會馬上消除這些問題。硝普鈉的止痛效果比鹽酸曲馬多還好,這一點本身就是疑點所在。

“現在是160/95。”袁平安對於患者的情況掌握的相當準確,他馬上報出了數值,“微型泵的輸出量控製在每小時2ml,需要調整用量麽?”

孫立恩哪裏知道具體用量多少才合適,他琢磨了一下後道,“患者血壓進行控製後,疼痛馬上就得到了控製,這是個疑點。家屬到了沒有?”

“還沒有,正在聯係。”袁平安也覺得這一點有些問題,但他更傾向於這是曲馬多生效較慢導致的結果。“徐醫生也拿不太準這個患者的問題,需要請柳院長來麽?”

周軍開會離開了急診科,現在在急診主持工作的是宋院長。而請院長來會診明顯有些“過分”,畢竟這個患者的情況似乎還不算特別緊急。

“請吧。”孫立恩也沒想出更好的辦法,“你們馬上去請柳院長過來看看,我現在就回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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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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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去吧。”得知孫立恩要馬上趕回醫院,胡佳倒是表現的很體貼。“今天晚上還回來麽?”

“院裏那麽多大佬在,我就是去露個臉。”孫立恩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胡佳的腦袋。她還有三天就得離開了,自己卻不能陪滿每一分鍾,這讓孫立恩心裏也不太舒服。“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胡佳笑著抱了抱孫立恩,把腦袋埋在他的胸口道,“既然要去,那就安下心來好好做。”她從孫立恩的懷裏抬起頭,認真的看著自己的男朋友道,“你想盡辦法拯救生命的樣子才是最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