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陳天養惱怒的,不光是“孫立恩可能躲在經濟艙裏沒來幫忙”這一點而已,事實上,最讓陳天養不爽的,是孫立恩居然沒站出來救人。好歹你也是個急救醫生,哪怕你擔心在院外施加有創搶救可能會惹上麻煩,至少也幫忙處理一下其他傷者吧?我都做好環甲膜切開了你還躲著不出來?

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專業的急救醫生,哪怕隻是個規培的小菜鳥,也能頂的上大半個普外科醫學專家。陳天養實在是想不明白,孫立恩到底在躲個什麽勁。天塌下來還有他陳天養扛著呢。

站在機艙門口的周軍也很詫異,不知道哪兒來的一個白胖子正插著腰怒罵孫立恩。這白胖子看上去渾身濕透,仿佛剛剛穿著衣服衝了個澡似的。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很生氣的樣子。

“您是哪位?”周軍這人護犢子的性格繼承了劉堂春的特色——我手下的醫生我可以罵,但是絕對輪不到一個陌生人大喊大叫。他走上前來皺著眉頭問道,“你找孫立恩有什麽事情麽?”

“我找他有什麽事兒?”陳天養使勁揮了揮手,手上的汗水直接甩在了周軍的白大褂上。“老子在飛機上搶救傷者忙活成了這個鬼樣子,他一個急診科醫生居然不知道出來幫幫忙的?這他娘的什麽醫德?”

“他真的在飛機上?”周軍頓時緊張了起來,他朝著已經離開飛機的人群裏仔細看了看,“我沒看見他啊,他還在飛機上?”

“你沒看見他?”陳天養也糊塗了,“那你喊的哪門子孫立恩?”

“你不是也在叉腰罵人麽?”周軍翻了個白眼,“罵一個根本不在飛機上的人看戲,你可真有本事。”

陳天養和周軍的第一次會麵,火藥味很濃厚。

……

……

……

“阿嚏!”孫立恩毫無征兆的打了大個噴嚏。聲音之大,甚至引來了旁邊空乘的關心。“先生,需要給您拿一條毛毯麽?”

“不用了,謝謝。”孫立恩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朝著空乘笑了笑。一旁的胡佳笑著問道,“怎麽啦,有人罵你?”

“說不定還真的有人在罵我呢。”孫立恩苦笑著答道,“就是不知道我又得罪了誰。”他揉了揉還在發癢的鼻子,“好家夥,我感覺自己鼻子裏好像被人捅了一根棉簽似的。”

孫立恩和胡佳乘坐的飛機已經結束了爬升,開始轉入穩定的巡航階段。國內航空公司開始逐步施行機上WIFI熱點了,這對孫立恩來說還真是個新鮮的體驗。他用手機掛著滬航飛機上奇慢無比的熱點,試圖刷新一下手機上的網頁,看看那班緊急備降在寧遠的飛機情況怎麽樣了。

“我好像忘了和姑姑說航班號了。”胡佳要了一杯氣泡酒,眯著眼睛喝了兩口,然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沒和胡靜匯報行程。“立恩,你幫我給姑姑發個微信唄?”

孫立恩沒加過胡靜的微信,不過這倒不影響他和護士長大人取得聯係。急診科有好幾個內部微信群,胡靜護士長永遠是發言最有力量的那個人。平時一群“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小護士們在群裏聊八卦的時候,就有很大幾率引出胡護士長笑眯眯的警告。“上班時間用微信聊天,你們是不打算要這個月的績效了是麽?”

天底下的醫院裏,每個科室裏最可怕的人一定是護士長。而練過鉛球,能一隻手提倆冬瓜的護士長則是所有護士長裏說話最有分量的那個。

畢竟誰都不想被護士長拎著脖領子扔出二十米去對吧?

忍受著緩慢的網速,孫立恩終於在醫療群裏找到了胡靜的頭像,然後發了個好友申請過去,申請內容是“胡姨,我和胡佳上飛機了。大概兩個半小時後落地。”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個字。

“說不定等會咱們落地的時候,還能搭上院裏的車回去呢。”孫立恩向胡佳說明了一下之前有航班緊急備降的事情。然後歎了口氣,“院裏派了十輛車過去……但願傷者的情況都不算太嚴重。”

……

……

……

傷者的情況很嚴重。

其他人都還好說,尤其是在經濟艙裏的乘客,大部分都是皮外傷。雖然看上去血刺啦胡的很嚇人,但實際上大家的情況都還算穩定。

漂浮在天上的時候,不少乘客直接就被附近的乘客拽了下來。有那麽幾個沒被拽回來的也直接摔在了身下的乘客腦袋上。雖然造成了更多人的頭部血腫,但畢竟有個緩衝,他們沒受太嚴重的傷。

傷的最嚴重的,就是那位臉色蒼白的商務艙男乘客了。

“心率145,血壓108/170,血氧飽和度93%。”作為傷勢最重的乘客,商務艙裏的這位男士受到了最高級別的照顧。周軍和胡靜兩個人帶著另外兩名主治醫生正在緊張的搶救中。

這名傷者其他的傷勢都好說,哪怕喉部**問題都不算太大。畢竟已經有了更穩妥的切開和插管,在呼吸機的幫助下,他的血氧飽和度正在緩慢回升。但不斷從氣管裏往外湧出的粉紅色泡沫,卻正在提示著周軍,這個患者可能有急性肺水腫的症狀。

“靜脈推注,呋塞米20毫克,把擔架床斜起來,讓他腿朝下躺著!”周軍下達了醫囑,然後拽過了一旁的機場工作人員,“這個病患情況很危險,必須馬上送院。讓警車給我們開路!”他用最快的語速說完了這些話,然後一把抓住了陳天養的手,“你和我們一輛車,馬上去醫院!”

根據周軍的判斷,這名傷者目前處於典型間質性肺水腫期。根據心肺監護儀的度數判斷,他可能是由於高血壓從而導致的急性左心衰,然後引發了急性肺水腫。但舒張壓110毫米汞柱,收縮壓170毫米汞柱的水平僅僅算得上是二期高血壓。可能會引發左心室肥厚,以及一些其他器官受損。但總體來說,患者應該還處在代償期,不會有明顯的症狀才對。

這個急性左心衰,可能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而周軍拽上陳天養,自然也不是為了讓他去第四中心醫院做個手術證明一下自己的價值,他是需要找一個細致觀察過患者的人,能夠在車上向他提供患者詳細體征和發病前特征的人。

“你在飛機上睡覺?!”救護車剛剛開出機場控製區,車內就傳來了周軍的怒吼,“一個醫生,你居然在飛機上睡覺?你還有沒有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