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太子的話之後, 宣文帝像是才從方才的幻想中回過神來一樣。

他們自然是相信國師所言,這些稻種確實能有那麽高的產量的, 但是迫於現實, 他們手上那些稻種實在是不夠,現在也隻能先培育,等到來年才能將足夠的種子分發到各州縣去。

想到這裏, 他原本火熱的心一下子降下了不少溫。說的也是,確實不能急於求成, 還是得好好商量一番才是。

因此,他很快便命人將宰相和戶部尚書幾人都喚了來, 一同商議此事。

商議過程中, 眾人倒是一致同意了先不要將這個消息傳出去,還是得等種下一季收成之後, 那時再說也不遲。

要說他們確實是相信薑虞的, 畢竟這麽些日子裏來,他們見到的那些神仙手段, 若不是真的仙人, 哪能做得出來呢?

隻是此事實在是事關重大,不敢有一絲疏忽,他們也不敢冒一分險。

若是事情傳了出去,人人都信了此事, 結果到最後反倒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才真是讓天下人都看了個笑話, 實在是有損皇家威嚴,還是應當慎重才是。

而最終定好了章程之後, 戶部尚書倒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 放輕了聲音, 悄聲開口道,“微臣記得,國師的名諱似乎便是薑姓?”

他壓低了聲音,好像自己的話會被誰聽到一樣,畢竟神仙名諱一般來說都是不會直呼的,尋常人都是稱呼尊號的。

宣文帝仔細回想了一番,然後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其實他的印象也不是很深了,隻記得國師是地母娘娘座下的仙子,其它的倒不太清楚。

戶部尚書捋了捋自己的長胡子,他一向以博學多聞著稱,年輕時曾閱遍了典籍,做侍講官的時候還一心惦記著想借閱宮中珍藏的書籍,實在是個書癡。

“若臣所料不差,或許這位的神職便有司農一職。”

“上古之時的那位神農氏便是薑姓,長於薑水,亦是薑姓氏族的首領。

況且,農耕穀神後稷,其母便是邰氏女,同樣也是薑姓。

或許,國師與他們二人,也頗有淵源。”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樣的神話傳說在此時其實還沒能自成體係,並不像後世那樣為眾人所熟知。戶部尚書還是在某處不知從哪處雜書裏麵見到過這樣的說法,雖然對當時的他來說這隻是閑書,並不重要。但是他從小是個過目不忘的神童,因此如今聽聞之後,他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那本書。

而眼前三人聽聞之後也是極為訝異,即使是遍覽群書的宰相,也沒有聽說過這種說法。

“如此說來,或許正是如此。”

宣文帝一邊暗自琢磨著,一邊開口認同道。

畢竟他對於國師的神職其實心中也有猜測,隻是一直不得其解,如今這樣想來,或許也說得通了。

國師應當至少司掌農神之職,那麽當初城中萬花盛開,花神朝見的傳聞,也可以解釋了。畢竟除五穀之外,花果樹木應當也是由她掌管,自然是要前來拜見的。

而前些日子百姓所說的藥神娘娘之說,他其實也有所揣測,但最後還是否定了。

或許國師真的不是掌管醫藥疾病之職的,隻是手裏有仙丹靈藥而已,不然的話,豈不是一招手就能將人身上的病邪除去?

如今這麽一看,也許真如尚書所說,其實是位司農元君才對。

那看來,朕之前想的那個尊號還是不太合適了,還是得再想個更好更貼切的來才是。

宣文帝陷入了沉思,其他人倒是仿佛一臉得知了天機,恍然大悟的樣子。震驚過後,眾人終於回過神來,繼續商議起事務來,在敲定好一切之後,才起身告退了。

不久之後,旨意就下發了下去,負責的農官便收到了皇帝親派人送來的糧種,還吩咐此物至關重要,務必要小心照料,不得出半分差池。

搞得幾位農官一臉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的模樣,非要將人拉著留下來,讓他們好好說說,這糧種與現今這種有哪裏不同,培育方式可要更改,有沒有什麽要注意的地方。

他們也不敢隨意便糟蹋了這些一看就很珍貴,包裹得嚴嚴實實,還派了兩支禁衛送來的東西。

而除了已經選定好的幾處培育地點以外,宣文帝還特意調了一小部分稻種,就種在宮中開辟出的一處農田裏,好到時親自下田播種一番。

當然,這也隻是明麵上的好聽話而已,平常時候自然是有專人負責照料的,皇帝隻需在農耕時,親自下田扶犁,便可以稱一句帝親率耕了。

……

而京城秦府裏,這些時日裏忙得團團轉,又是整理賬冊上去,又是查賬理賬,還有之前堆積的一堆事務,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好好休息,眼底都有些發黑的秦安,今日終於有時間歇息會兒了,然後他便看見整肅衣冠,穿著一身藍袍官服的哥哥,從自己的窗前走過。

他的神色顯得有些困惑,“兄長,你這是?”

原本還麵色嚴肅的秦定終於聽到弟弟的問話,一下了變得笑嘻嘻起來。

“嘿嘿,我也上值去了。"

還好,不枉他一大早就起來穿了這麽一身路過,二郎果然起的很早,確實如他所想看見了自己。

“你,做了什麽官?”秦安有些好奇,他這個哥哥一向不喜歡入朝為官,成日裏隻喜歡搗鼓自己那些花花草草,索性家中也不缺一個做事的人,母親也由著他,隻求他不要到處惹事就好。

大哥也確實是個還算正經的紈絝子弟,很聽母親的話,不嫖不賭,也不會出門仗勢欺人,隻喜歡到處撒錢,買些稀奇的物件兒,或者是一些奇花異草。

因而他名聲還算可以,人緣也不差,許多人倒是知道他是個和善又喜歡撒錢的主。

怎麽今日穿了這麽一身官服,難道真是突然轉了性子,不打算混日子,想做事去了?

“不會是因為之前在城門口送別的時候,你說也想進戶部尋個官職,就可以隨我一道出發,所以你才……”

秦安揉了揉腦袋,突然記起了這件事。

眼前的秦定神色有些遊移,不過很快又看向弟弟,“哪有的事,是我自己突然想上進些,主動做事了,不成嗎?”

“你看看,我穿得是不是很有氣勢?”

他開始轉移起話題來,不過秦安卻沒有再計較,而是仔細看了看對方,才點點頭。

雖然隻是小官的藍袍官服,但是兄長相貌俊秀,身材勻稱,若是正經起來,倒是把這件衣服襯得更加出色了。

見弟弟肯定之後,秦定又笑了起來,這一笑一下子就把方才裝出來的那種士子氣質都破壞了。

“哈哈,我也覺得。”

不過這回還真不是他自己想去的,當時在城門口他也隻是隨口一說而已,回來就當沒這回事了。

哪知道自己身邊的下人告訴了母親,秦母一聽說秦定當時還想著偷偷溜走和二郎一同去的事,一下子就氣急了。

她想著,還是自己平日裏太放縱他了,由著他做事,讓他連事情都掂量不清楚。於是便想了辦法,真讓他進了戶部,讓他做些事,好好磨練磨練一番再說。

可是戶部那些算來算去的活計他是真的不會,最後上司還是把秦定調去了農署那邊,讓他種種地養養花就好。

反正他平日裏侍料花草不是也挺擅長的,此舉豈不是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也好發揮發揮他的長處。

而被那些賬目典籍好好折磨了一番的秦定,原本已經打算舉手投降,回家好好跟母親討饒了,再這樣呆下去,她可就隻剩下一個兒子了。

因此在聽得自己可以離開去往別處之後,秦定立馬便答應了下來。而且調到農署之後,也確實清閑了不少,做的都是他頗為感興趣的活,因此他也不吵著要回去了。

如今待了一段時間,他也從中得了不少樂趣,還認識了一位挺厲害的農官,不僅種田犁地一把好手,還會編寫農書,就連閑暇之餘養養花,也能養得十分茂盛,葉肥花濃,看上去漂亮極了。都讓他看得十分眼饞,忍不住向對方討教是否有什麽秘訣了。

“今日是農署的大人把我喚了去,說是有事要做,哎,今日原本是休沐的日子呀。”

雖然他話語裏是在抱怨著,但是從他的神色裏不難看出幾分得意,畢竟他調到農署這麽一段時日,也挺討那位大人喜歡的,如今有重要的事把自己喚去,可不就是看重自己的表現嘛。

因此,秦定臉上看上去還樂滋滋的,畢竟以往可沒有人這麽需要他,他還挺開心的。

不過秦安倒是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有些憐憫地看著他。

好天真啊,兄長。

現在他能笑得那麽開心,等以後上官把東西都交給他,說是看重他,累得他團團轉,連歇息的時間都沒有的時候,想必兄長就不會這麽想了。

不過眼下他倒也沒有出聲澆滅了對方的熱情,反倒是拍了拍兄長的肩膀,好好鼓勵了他一番,把秦定哄得樂悠悠地去上值了。

作者有話說:

薑姓其實是上古八大姓之一啦。

八大姓分別是:姬、薑、姒、姚、嬴、妘、媯、妊

(最後一個有說是“妊”有說是“姞”的,說法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