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巨響再度響徹城中, 躍動的火舌撩動著鬼舞辻無慘的衣角,他沉著臉盯著那戰場,總覺得不太對勁。

在幾分鍾以前, 他還在為自己先讓緣一與封火先交戰互相消耗的決定而在心裏感慨自己機智——光看他們兩個的戰鬥規模, 至少得到青色彼岸花之前的他恐怕會在幾招之內被擊殺,就算是現在將所有的力量收回,進一步變得更加強大, 他也不敢百分百肯定,自己能夠戰勝他們中的一個。

不管是誰被殺, 鬼舞辻無慘都會拍手稱快, 到時候活下來的那個基本上也已經筋疲力盡了, 他再去進行收割,這才是最優解。

反正他還留了一手, 分離出了一小部分藏在遠處, 就算這邊翻車了, 他也有的是機會從頭再來。

隻是……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腳下的火焰雖然火熱, 可僅僅是熱, 而沒有實際性的傷害, 唯有那兩個人手中的武器一點點被灼得成了滾燙的明黃色,刀周遭的空氣都因此而扭曲起來。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真正的戰場上, 長/槍比起武士刀要更有優勢,而緣一手中的鐵塊最多半米, 在這場戰鬥中, 他天然就處於被克製的劣勢, 可是, 他現在所握著的,似乎比原先要長了。

電光石火間,一個想法晃過了鬼舞辻無慘的腦海,隨後就再抹不去了。

封火確實在向著要害部位揮砍不假,可緣一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將刀抵在身前,刀胚受擊而延展開……如果將這個場景轉化一下背景,那一次次的碰撞,簡直就是刀匠在對燒好的鋼材進行鍛打!

刀匠們必須以鐵鉗將刀胚壓製在底座上固定不動,避免方向偏移或者刀身變形彎曲。現在沒有底座沒有鉗子,可緣一就是那固定住刀身的鉗子,冥冥之中的默契令他即使沒有任何的交流也能把刀擺在正確的位置上!至於底座,封火隻要趕在其向後變形之前揮動出下一擊,就能在其變形以前穩固住,以他的速度和對刀的熟悉,足以完成這一切。

半米長的刀胚,如今顯出了刀的形狀,僅僅是雛形階段都散發出了強到令無慘驚心動魄的氣息,進一步加工就將成為無可複製絕無僅有的強大武器!那東西簡直就是為了克製鬼舞辻無慘而存在的,比太陽要更加恐怖,至少麵對太陽他可以躲進黑夜和陰影,可如果是這件武器,恐怕世界上沒有哪怕一個角落能讓他躲避。

可也正是它散發著的威懾,令鬼舞辻無慘注意到了這異常,否則他或許要等到刀成才能發覺。既然他提前發現了,那麽他就不會放任他們完成!

“哈哈哈哈哈……千子村正,你輸了。事實證明,若神真的存在,也是站在我這一方的。”鬼舞辻無慘難以抑製自己唇角瘋狂上揚,他抬起刻著令咒的那隻手,“以令咒之名——”

這一次,是他的完勝!接下來也一樣,他將會永遠不可戰勝,永遠存活下去!哪怕世界終結,他也會一直——

鬼舞辻無慘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顯然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血紅的眼睛愣愣地盯著自己手腕處平整的傷口,又過了一秒,僅剩一條令咒的手掌落在地上時,他才回過神來。

傷口的血肉蠕動著,一時間無法立刻再生,意識到了這一點的鬼舞辻無慘不在壓製自己的殺意,八條尖刺從背後直刺向那個不知好歹的人類!

繼國嚴勝用盡最快的速度以滿是裂痕的刀橫在身前去格擋,其中四五條被他斬落或是擋下,可剩下的三條分別刺進了他的肩頭、腹部與大腿,手中的刀應聲碎裂得再無任何作用,他整個人也被撞飛出去,後背撞在了院牆上留下了一道人形的痕跡!鬼舞辻無慘疾行跟上,僅剩的手臂捏著他的頭顱將他拎了起來,“繼國嚴勝!”

鬼舞辻無慘毫不留情地抽出了尖刺,血液不受控製地從繼國嚴勝的傷口處湧出,肋骨恐怕也斷了幾根,還沒有戳進肺部已經是運氣不錯了。一陣陣的劇痛刺痛著繼國嚴勝,血液的流失令他眼前發黑,可那種無法比擬的成就感使得他麵臨死亡卻翹起了唇角。

“嗬嗬嗬……哈哈哈哈。”他邊笑邊吐出了一口鮮血,逐漸失焦的眼睛已經隻能勉強捕捉到光的移動,他自然是沒有看鬼舞辻無慘,而是憑借著雙子之間那極其薄弱的感應,望向了正趨於至臻之境的二人的方向,“緣一……這一次,是我救了你。”

你救我的命,我還給你了。

鬼舞辻無慘氣惱地想捏死繼國嚴勝,可此時岩石般沉重的斧子砸向了無慘,令他後退了幾步,使用巨斧的岩柱趁機將繼國嚴勝帶走,想追擊的鬼舞辻無慘被緊隨而來纏繞水波的長刀阻擋,他狂怒不已,卻又因為在意另一邊的戰局而數次分神,沒能殺死他們。

“混賬東西,事到如今還在阻撓我……!”他暴怒的聲音完全淹沒在了另一邊的聲音中。

鐺!巨響的音色從起初的沉悶變得越來越明亮清脆,每一聲都像敲擊在人的心上,那是極致的刀劍的低鳴。宛如知曉這件非人力能夠造就之劍即將誕生,陰雲不知何時布滿了天際,隆隆的雷鳴在翻騰的雲間低吟,像在與那把刀在進行著合奏。

不起眼的灰色刀胚在一次次鍛打中變得挺拔,雪白的刃弧度精巧美妙,刀鋒閃著銳利的寒芒,每一次的交擊都令它的刀鋒染上了更加奪目的光輝……那不僅僅是刀自身的光,還是緣一所使用的呼吸法的作用,光華耀眼到比肩日輪。

隻剩下最後幾次,這把刀就將完全成型,可緣一卻沒有感到心潮澎湃,眼中的悲傷即將溢出眼眶。

他已經明白了,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

刀成之時,正是刀匠的工作結束之時,從此以後這件刀便與鍛造其之人再無關聯,無論是成為殺人刀還是活人劍,都隻在持刀人的一念之間。

那個人的工作……就要結束了。

打斷他思考的,是發絲全白的刀匠。舍棄羽織後他覆著一層恰到好處肌肉的赤果上身便展露在空氣中,是鍛煉到極致的肉/體,盡管有著一些微小的傷痕,但看起來並不影響戰鬥,可緣一知道,他的靈基,已作為這場不該存在的爐火的材料燃至了頂點,而後,也將在最盛的一刻熄滅。

然而,他的臉上全無遺憾與留戀,如他不分冬夏心無旁騖地進行著鍛造一業的模樣,是對於自己的造物的心滿意足。

封火的唇邊掛著淡淡的笑,“摒棄冗餘,緣一。若非如此,全是雜物的刀什麽也斬不斷。”

緣一定定地注視著他,將他的笑容,他的麵龐都銘刻在記憶的深處。

“是。”他說,一滴晶瑩的**從眼眶中滑落,落入了火中卻未被蒸發。

封火唇邊的笑容更盛,他揮出一刀,隻一刀就令新造出的刀也粉碎,他的腳下被破碎的廢刀堆積也毫不憐惜,“——摒棄冗餘,摒棄重量,摒棄速度,知曉己身。”

“到達於此,乃諸般集約。斬斷因緣、斬斷命運、斬斷宿業,亦能斬斷自我——”

這一次的刀與刀的重擊像在他們之間引爆了火藥,交擊時產生的爆風將建築的碎塊和灰塵盡數向兩旁拂去,此刻的戰局容不下第三個人的阻礙,否則光是那陣衝擊波恐怕都足以將人撕碎。而咆哮的火焰也在這一刻攀至巔峰!

轟!

巨響的震**還在擴散著,被無數次反射後仍然驚人的回音還在兀自回響,可下一次碰撞遲遲沒有到來。

鬼殺隊的隊員們忽然明白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他們已然習慣了的巨響了。

嘀嗒,嘀嗒,雨水徐徐自天空中落下,原先不可阻擋的火勢在這雨水中逐漸降下,最後徹底熄滅,而那陣碰撞所帶來的煙塵也徹底散去了。

封火空著手,而站在他對麵的緣一,垂在身旁的掌中,緊緊握著一把遠遠看去竟然有些平平無奇的刀。

它好像失去了成型之前那般光是看著都使人感覺到鋒利的壓迫感,盡管其形如翻騰烈焰的刀紋精美得不可思議,可它卻沒有將那份特殊體現出來,遠不如那些刀匠村奉為模板的名作,甚至不如櫻七日村正,使人難以置信它竟然是耗費封火如此巨大精力所造出的。

但它卻是最適合緣一的。不需要肉眼可見的強大,不需要他人的吹捧與讚歎,隻要能起上作用就會滿足。無鋒的刀背朝向自己重要之人,強大的鋒芒則針對敵人。

封火如釋重負地笑了。

“刀名為——都牟刈村正。”

他笑道,“說實話,這麽亂來的冶煉之法,老夫也是第一次使用。但正是這樣不滿足於常理,不甘於常規的,才是刀匠啊。”

從第一次發現緣一於劍術的天賦時,封火就打造好了這把刀的雛形,但也隻是雛形而已。他還為緣一準備了其他的路線,無論哪一條,都能保證他在這混亂的戰國年間幸福地生存下去,可緣一最後還是選擇了這一條。

既然選擇了這一條,那麽就不容退縮不容猶疑,堅定地貫徹到底,而封火也會讓他達成這一目的。

就好比畫家們有著自己得心應手的畫具,他有著用了幾十年的趁手鐵錘,武士也需要最合適的武士刀。

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刀,哪怕是櫻七日村正,那把封火曾灌注了極大期望的作品,僅從等級來說夠得上低級寶具的刀,也配不上緣一。

那麽,就另造一把吧,造出最好的那把,那千子村正追求了一生卻並未達到的巔峰,從八岐大蛇蛇尾取出的神劍——都牟刈。

別名,天叢雲。

金色的粒子從他的腳下逸散開,封火向前走了兩步,正想像往常一般用手將緣一被打濕的發向後撥去,才回想起緣一的身高已經遠遠高於自己,他不得不仰起臉看緣一。封火挑挑眉,還是堅持將他的發絲掖至耳後,笑道:“你長高了很多啊,看來這些年都有好好吃飯。這樣就好,老夫放心了。”

緣一沒有握刀的手試著去捉住他身邊飄散的金色粒子,然而它們全都從他的指縫中流走,沒有一粒留在他的指間。

他忽然間很無措,上次這樣無措,還是他小時候陪伴一郎他們爬樹,不小心碰壞了一隻鳥窩,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那些無家可歸的鳥兒。這一次也一樣,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犯了錯誤?如果沒有他的話,如果他沒有做出那個決定的話,爺爺是不是還會繼續十年如一日地在草廬中鍛劍呢?

封火猜到了他的心情,抬起手臂揉了揉他的頭,就像那時他教緣一重新做出一個更舒適的鳥窩那樣,“緣一,能以第二次生命達成畢生的夙願,於老夫而言,是場奢侈的體驗。”

“對於從者來說,令咒的命令是近乎絕對的。如果沒有你,老夫就沒有機會造出那把劍,沒有機會對鬼舞辻無慘揮下。如果你與你的兄長沒有出現在這裏,在找到青色彼岸花後,老夫就會被命令自盡,在那之後,將會有更多的人被鬼舞辻無慘所殺害。”封火的左手已經隻剩下了那些金色粒子,他放下了手臂,“所以……抬起頭來吧,緣一,你幫了老夫,幫了很多人,也幫助了你自己。”

“你,才是老夫的最高傑作。既然如此,老夫絕不容許任何人抹去你的光輝——哪怕是老夫自身。”

緣一的長發已被雨水完全打濕,濕淋淋地沾在他的頸後,連成線的雨水沿著他的臉頰向下滑,劃過手臂沿著刀鋒落下。他安靜地聽著,將每一個字都牢牢記住,作為他一生的寶物。

在眼前金色的光徹底消失以前,他最後行了一個禮,啞聲道:“謝謝,爺爺。”

他其實想說很多話。他想感謝封火這麽多年的照顧,也想感謝封火肯信任自己,願意將這樣的名刀交給他這樣的人……但是在這一刻,他想,那些話是多餘的吧。

如果他繼續質疑自己,不就像是否定了爺爺對他的認可嗎?

現在,他真正該做的,隻有一件事。

緣一緩緩抬起都牟刈村正,火紅的眼瞳染上了雨水也無法浸透的堅不可摧的信念,出口的聲音輕到融進了雨中,“請看著吧,爺爺。”

他將會使用都牟刈村正,完成他的理想,他的承諾。

作者有話說:

封火:想讓我自害,門都沒有,隻要我先燒死我自己你就別想讓我自害

無慘:看這個緣一這麽狼狽指定是沒多少力了,等我去進行一波收割

村正的寶具正常來說是展開個固有結界,但這樣造出來的刀會隨著英靈消失而消失,所以進行了一波魔改,原理是我口胡的,就當做是因為封火在上個世界真的見過神和正牌天叢雲獲得的加成吧。

寫幾十萬字文沒啥事,給領導打了幾天表原地腱鞘炎,幸好我昨天半夜寫了大半這章了不然得鴿,和無慘的終戰+幕間明天再寫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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