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火剛搬來日本的時候, 還不能熟練地掌握這種語言,盡管他的學習速度已經算是驚人了,要完成基本的日常交流不成問題, 隻是需要反應上幾秒。不過對於過於年幼的孩子來說, 善和惡都不需要什麽理由,隻要有一個人開了頭,這本來很平常的一件事就值得他們笑很久, 包括他在向著他們進行自我介紹時說出的那個並不符合日語發音規律的名字。

藤丸立香也沒辦法完整地喊出他的名字,但他是當時唯一一個沒有嘲笑他反而在勸他們別這樣的人, 還因此而變成了他們之中不合群的那一個, 也成了第二個被孤立的對象。

封火並沒有把這群牙還沒長全的孩子放在眼裏, 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後如果他還是什麽都不做,就不是大度而是懦弱了。所以他在觀察過時機後, 抓住了保育員交接而離開他們視線的時機, 將其他人聚在一起, 然後就是一場單方麵的不值一提的碾壓。

那時候呆站在一邊藤丸立香大概被他動手時冷漠的表情嚇到了,遲了一步才趕了過來, 四肢並用地拚命攔下了他。

雖然事後封火被帶著向那些挨打的小孩道了歉, 可他的目的也到達了, 那些曾經盯著他的亂七八糟的視線都消失了,他看向誰都會在第一時間移開眼睛不敢同他對視,他出現的地方會出現摩西分海的效果, 為他留出一片真空地帶。

他並不在乎,這樣他就能安靜下來獨占最靠近電視的位置, 他也沒有再向任何人提過那個與這裏格格不入的名字。

然後藤丸立香就抱著一個在他看來傻兮兮的玩具坐在了他身邊, 臉上還貼著一條創口貼, 是被他誤傷的結果。藤丸立香將自己很珍惜的玩具遞給他, 一雙大大的藍色眼睛忐忑地眨了眨,“我知道,其實是他們先說了過分的話,你才會生氣的。但是暴力是不對的。”

“我沒有生氣。”眉眼間的鋒利還沒伸展開而有些雌雄莫辨的封火不耐煩地推開他。

藤丸立香的直覺告訴他他在說謊,可這時的他並不想去懷疑他人,在短暫的卡殼後,堅定地說了下去,“但是……但是沒有阻止他們的我也有錯,我也要和你道歉。”

“我已經和他們談過了,他們不會再說什麽傷害你的話了!”

原本以為他是來行使“正義”譴責他的封火一怔,隨後隻覺得很荒謬,“傷害我?就憑他們?”

“再強大的人也會受傷的,也會需要夥伴。”藤丸立香並沒有因為他的質疑而不快,反而彎起眉眼笑容燦爛,“讓我來當你的夥伴吧!這樣我和你都有朋友了,也不會發生之前那樣不開心的事情了。”

封火在當時理所當然的並沒有同意,然而這段莫名其妙的友誼確實從那時候持續到了今天。甚至於,在他的父母意外去世,他因此加倍拒人於千裏之外時,藤丸立香也依然在堅持不懈地去敲響他的房門,不把他從那間隻剩死寂與黑暗的房間中拉出來不罷休。

大概是因為藤丸立香忽然改變的稱呼,這段記憶是突然闖入他的腦海中的,那個藤丸立香字正腔圓喊出來的音節讓他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藤丸立香顯然也回憶起了同一件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早就知道該如何喊你的名字了,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換回來,而且也已經習慣了。”

原先如同有生命一般咆哮著的焰之形忽然安靜了許多,藤丸立香的步伐也放滿了下來,他撥開那些不再會燙傷他的橙紅色,慢慢步上階梯,“抱歉,讓我遲來的重新介紹一下吧,是早就該對你說的話。”

“我的名字是藤丸立香,因為特異點的緣故,實際上已經21歲了。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討厭的大概是不尊重生命的人。”

他停在封火的麵前,將那隻在最初因為火焰而變得傷痕累累的手伸了出來,清澈見底的眼眸倒映著封火的身影,“是人理存續保障機構迦勒底的替補禦主,也是一名不成才的普通魔術師。”

“你幫助過我也救了我很多次,所以,這一次,讓我來拯救你吧。”

遍布著傷痕的藤丸立香笑著站在封火的麵前,他的模樣與封火記憶中那個即使他始終都不理睬也沒有走開的小藤丸立香逐漸重合,接著,封火的耳邊響起了列車行駛特有的軌道摩擦聲。

他安靜地注視著藤丸立香,良久之後,緊繃的鋒利眉眼慢慢鬆開了些,好像終於放下了什麽一樣,包裹著皮質手套的右手握住了藤丸立香的手,“……封火。”

“曾經差一點毀滅過許多世界,年齡對我來說沒什麽衡量價值了。如果沒有你,這就會是我影響的最後一個世界。”

欣慰地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的藤丸立香卻發現他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沉默了,他意猶未盡地瞪大眼睛,“……沒了嗎?就這樣嗎?”

封火嗤笑了一聲,“你還想聽什麽?”

“再多介紹一些你做過什麽吧!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在特異點的事情!”

“你在特異點的經曆我全都知道了,這個交易不成立。”

“怎麽這樣!……不對,你怎麽會知道的?是、是誰告訴你的啊?”

“保密,自己猜吧。”

——

列車向著未知的方向行進著。

梅林坐在天鵝絨的車座上,他無法隨著這趟列車去往更遠的地方,不過也沒什麽所謂,這幾分鍾就足夠了。

他的對麵坐著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性,橘色的長發束成馬尾紮在腦後,有些無奈地譴責他,“為什麽連你也上來了啊?”

“隻是道個別而已嘛,別在意,反正要不了多久我就會被列車的主人所趕下去的。”他笑著擺了擺手,“他居然真的成功了啊,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呢,連我也開始好奇了。”

羅瑪尼·阿其曼,羅曼撓了撓臉頰,“說實話,現在的我隻是一個魔力低微的普通人,到底是怎樣做到的,我也不清楚啊。”

“我能確定的就是,在另一個世界裏他見過我,更準確地說,是見了他人記憶中參與了第四次聖杯戰爭的‘所羅門’。他的能力應該有獲取他人記憶還有讀取傳說,借此來重現軀體的這一部分。”

就算隻是記憶中的所羅門,作為冠位Caster的他也察覺到了封火的存在,並笑著向他問好。

所羅門的一切傳說都已經歸還於天上,不再有被召喚的可能,但以此作為緣分,封火取得了迦勒底其他人記憶中的“羅瑪尼·阿其曼”這個普通人的部分,將他僅僅作為一名普通人召喚了出來。

梅林摸了摸下巴,“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在最後一站。如果要他本人來說的話,大概會說隻是在探索召喚藤丸的路上的試作品吧?”

“他確實這麽說了,你還真了解他啊。”羅曼低低笑起來,“可如果隻是要試驗,還有很多選擇吧,比如說更有戰鬥價值的那些英靈,而不是什麽都做不到的我。所以說,真不坦率啊。……嗯,當著他的麵這麽說的話一定會惱羞成怒的。”

他望向車窗外那連成一片的璀璨星空,以及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無論如何,作為因此而重新得到了生命的我,該和他說一聲謝謝才對呢。隻不過……”

羅曼的手碰了碰自己口袋中的那張車票。

車票代表著一個人的命運,每一名乘客的命運都會具現化為車票。

可是……創造了這趟列車的人,會有車票嗎?

列車駛過閃耀著銀白輝光的河岸,分不清那皎潔的光芒是銀河之水的反光亦或是芒草,梅林在此時站起了身,花的清香隨著他的動作而飄散在空氣中,“好啦,羅瑪尼,別擔心。康帕瑞拉和喬班尼會一起回家的。”

“天蠍之火可不是無故而燃燒的哦?為愛而獻身之人,會獲得獎勵的。”

在這句話過後,他的身影從列車上消失了,隻在原地留下了一支盛開著的鮮紅蕁麻花。

“天蠍之火……嗎。”羅曼望向了窗外搖曳著的銀河波光,為那朦朧而夢幻的畫麵有些出神。

——

“你記得我們很久以前一起讀的《銀河鐵道之夜》嗎?還有那部動畫電影。”

“當然,知道康帕瑞拉已經死了的時候你還哭了很久。”

“……那種事就不必提起來了!你不是也很難過嗎!”藤丸立香用力咳嗽著,“總之,我一坐上這趟列車就想到了那個故事,看到你走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像康帕瑞拉一樣消失。”

封火移開了目光,“我隻是很生氣,康帕瑞拉救下了他人,他自己卻沒有再上來。”

那是一部講述主角喬班尼乘上了一趟不可思議的列車,穿行在美麗夢幻的銀河中的童話,但在列車前進的途中,讀者與喬班尼都會慢慢地意識到,列車上的乘客都已經死去,包括喬班尼唯一的朋友康帕瑞拉。當喬班尼離開列車,從夢中醒來,才得到了康帕瑞拉為了救落水的朋友而自己墜入河中的消息。

“而且……”他的話音沒有繼續下去,藤丸立香不禁追問道:“什麽?”

“不,沒什麽。”

沒意識到嗎,你才是那個犧牲的康帕瑞拉。封火垂下眼眸。

銀河岸與水波驀的染上了瑰麗的猩紅色光芒,那光芒也將他的側臉照亮,“你決定了嗎?今後你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

藤丸立香也將視線從窗外的火光上收回來,他笑著點點頭,將自己綠色的車票取了出來,舉到封火的麵前。

“你無法接受我不在的未來,可我也是一樣的。”他說,“所以,拜托你,成為我命運的一部分吧。”

封火碰了碰那張車票,被他所觸碰的部分仿佛受到侵蝕一般浮現出了層層疊疊紅色焰狀紋路,最後留在藤丸立香手上的便成了一半是綠色一半是紅色的紙張,而同樣的紙張也出現在了封火本是空無一物的另一隻手上。

“不,應該說,我就是你的命運。”

他握住了這小小的、不起眼的車票。

天蠍之火,至今仍在熊熊燃燒著。

作者有話說:

很多人其實都猜到啦,致敬的童話就是銀河鐵道之夜。而且這章節一直有個天蠍的意象,作為心宿二之火它是不祥的象征,可天蠍之火卻是犧牲的象征(強烈建議大家讀一下銀河鐵道之夜)

原作裏有一段分蘋果的場景,我的理解是願意為彼此分擔願意付出的意思,分出的蘋果也不會減少。在回轉企鵝罐裏分享蘋果也有一重“分享命運”的意味,我把蘋果換成了車票。

這兩章的BGM:願為汝神/想成為你的神明大人

【不論多少次也在唱著。剝開傷疤一樣唱著。□□凡胎的我,曾想成為你的神明啊。這樣的歌怎麽能治愈你日益惡化的痛苦呢。

即便抱緊著你,叫喊著痛苦也不會得以改變啊。我如此無力。我如此無力。但我也想用這無力的歌拯救你啊。 】

這首歌到底是誰對誰的呢,大家自由心證(。)

其實還有一點小小的坑比如立香saver的事還沒說,還有這邊世界線的結局,總之都下章幕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