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人類。”

他站起身,金屬靴底踏過地麵,發出噠、噠的輕響, “你是來自其他時空的七的三次方所選中之人, 那麽,你應該知曉這個世界的結局。”

果然是在這裏守衛著世界基石那麽久的人,僅僅是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來曆。Reborn握住列恩所變形成的□□這樣想道。隻是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麽他不記得沢田綱吉?

通過獄寺隼人的描述來看, 他們曾經是盟友更是朋友,喜歡逞強的沢田綱吉肯將責任分擔給他, 他們之間的信任可見一斑。Reborn可不認為, 隻是時間就足以讓封火遺忘那麽關鍵的事情。

“通往它的盡頭的, 唯有滅亡,而我將會帶給它如同睡眠一般安穩的終結。”封火停下腳步, “我會將適合留存後世的純潔靈魂封存, 同這座盡頭之塔一並永遠存續下去。”

沢田綱吉眼中閃過沉重, “你也會陪伴他們,是嗎?”

封火頓了頓, 疑惑於他為什麽要這麽問, 他理所當然地答道:“自然。”

他的話中鮮有平仄的變化, 如這座白堊之塔一般堅固而冷硬,可沢田綱吉從他的話中讀出了屬於他的執念。

沢田綱吉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他與莫德雷德的交流。

莫德雷德對誰都是一副欠了好幾百萬的表情, 要是放在平常沢田綱吉一定會繞著他走有多遠躲多遠,但現在情況不同。莫德雷德慣於維持靈子狀態找不到人, 沢田綱吉隻好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在走廊呼喚著, “莫德雷德先生, 那個, 你在嗎?”

出乎沢田綱吉意料,莫德雷德真的在他麵前現身了。兜帽的陰影擋住大半張臉的少年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的麵前,沢田綱吉被嚇了一跳後退幾步跌坐在地,而莫德雷德隻是抱臂俯視著他,“你找我是為了什麽?”

沢田綱吉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站起身來鼓起勇氣說道:“莫德雷德先生,你知道為什麽阿爾……亞瑟王那麽執著於延續下去嗎?”

一陣猛烈的殺氣從莫德雷德身上爆發,那一瞬間他的眼神令沢田綱吉下意識抬起手臂擋在臉前,然而他等了一會也沒有預想中的疼痛,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沒有更換武裝的莫德雷德立在原地,一步都沒有動,“為什麽問我這個問題?”

“因為……比起直接動手,我還是想先與他對話試試看,要是能知道這一點的話也許就有辦法說服他了。而莫德雷德先生,你是他的孩子吧?”雖然這樣說總覺得有點奇怪,他下意識將那位騎士王當成自己同輩的朋友,然而現在要看年齡的話莫德雷德才是他的同齡人……沢田綱吉讓自己別胡思亂想下去了,“所以我想,你說不定會很了解他,能夠知道這個答案。”

莫德雷德詭異的沉默了下來,沢田綱吉也屏息耐心地等了半晌也沒等到他的回答,他以為莫德雷德不會回答了,便垂下頭準備離開,誰知道莫德雷德叫住了他,“我當然知道他執著的原因。”

……他的語氣稀鬆平常,可沢田綱吉莫名感覺他現在開心地不得了。他轉過身,便聽見莫德雷德以那種故作的冷淡聲音繼續說,“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擅自將責任背負在身上,也將他的寬容平等地交給所有的人,犧牲自己在他看來就是最小也最值得的代價了。”而相應的,他的關注也不會隻屬於特定的某一個人,哪怕是血緣關係者也一樣。

“至於會執念到這個地步……大概是因為梅林那家夥曾經告知了他他自身與國家的結局吧。”他沒有理會沢田綱吉震驚的目光,垂下眼眸低聲道:“就像是燃燒自己的靈魂一樣,他將一切都獻給了不列顛,隻是為了阻止事情變成那個預言的模樣。即使如此也仍然得到了同樣的結果,到頭來什麽都沒能改變……那種悔恨,就算成為了英靈也沒辦法抹消吧。”

“——所以,他不希望讓這個世界也布上不列顛的後塵,不管是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沢田綱吉深吸了一口氣。

“阿爾托利斯,我打敗了白蘭,所有的平行世界之中,他以瑪雷指環造成的傷害都已經消失了。”

按照台本,接下來他應該告訴封火,隻要他解除聖槍這個世界就會停止毀滅並恢複原狀。可是這隻是一種猜測,從過去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人經曆過這樣的事情,白蘭消失對世界的破壞以及聖槍的出現,都是僅此一次的奇跡,沒有人知道如果封火在此時放棄聖槍會發生什麽事。

沢田綱吉不想欺騙他。

橙紅的火焰在他的身後構成了一道虛影,大空火炎中的影子與沢田綱吉輪廓極其相似,隻是比他要稍顯成熟一些,而沢田綱吉尚未變聲的少年音也與一個成年男性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封火有些出神地望著那道影子,現實與記憶交疊著出現在他的麵前,金色在他的眼眸中搖晃著。

沢田綱吉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的影子,他向Reborn投去了一個歉意的眼神便繼續說下去,而Reborn對此早有預料地彎起唇角,要是沢田綱吉真的會那麽做他才要奇怪了。

“如果現在解除聖槍,也許這裏就會像其他世界一樣,白蘭造成的影響消失,世界恢複如初。但另一種可能也是存在的,也就是說,這裏也有可能會直接毀滅。”沢田綱吉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你的職責已經到此為止了,可以不用再堅持下去了。”

“你已經為這個世界做了很多了,還有你的國家也是一樣。雖然我從沒有見過那個時代,可我能夠想象到,你從沒有哪怕一天是為了自己而存在的吧。”沢田綱吉的音量不大,卻清晰而堅定地回**在塔中,“不會有人將毀滅的過錯怪在你的身上,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封火的瞳孔因他的話而微微收縮著,他不明白沢田綱吉為什麽要對他說這些話,可他的靈魂確實因為沢田綱吉的話而觸動著。那陣陌生的熟悉感令封火的太陽穴隱隱作痛,他以意誌力強壓下了這種不適,眉頭微微皺起隨即又撫平。

沢田綱吉苦笑了一聲,封火的不為所動並沒有讓他退縮,不管發生什麽他都必須要把這句話說出來,“所以……你也可以不必再這樣,將錯誤都歸結於自身,繼續苛待自己了。”

盡頭之塔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寧靜,這寧靜正如同暴風雨前的平靜,空氣中的魔力躁動著。

封火久違地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在胸腔中一下下地跳動著,它隨著沢田綱吉的話而跳動得更快,某種重壓好像從他的肩頭被拂去又被沢田綱吉的火焰燒成了灰燼,留給他的是逐漸清朗的視野。

……但,那又如何。

“你想要讓我放棄,是嗎。”

巨量的魔力以他為中心釋放,魔力的波動所構成的風使得他的披風在身後上下翻飛著,而那陣威壓也令離他最近的王座上浮現出了絲絲的裂紋,沢田綱吉三人更是幾乎要被這陣襲來的風所掀飛。

體重最輕的Reborn將列恩變成了鉤索刺入地麵,獄寺隼人也是一陣站立不穩,可他的手被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握住了,他抬起頭便見到沢田綱吉向他頷首。沢田綱吉也在這陣魔力的威壓之下搖晃著,他微微俯下身壓低了重心,雙腳用力踏著地麵被向後推著在地上犁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僅僅是釋放出的魔力都讓他們站立不穩,可他確實還站立著。沢田綱吉昂起頭顱,拋棄了所有的顧慮,對上那對金綠色的眼眸大聲地說:“是的!阿爾托利斯,請你休息一下吧!”

封火見這一擊沒有讓他反悔,果然如此的奇妙想法從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又很快被他放棄。他緩緩抬起了右手,燦爛的金色光芒於他的掌間聚集,而後拉長為一道長條形——那正是鎖係星辰的風暴之錨,閃耀於終焉之槍。

當這把聖槍在他的手中現身,整個世界都像回應著其存在一般隨之震**起來。大地一陣陣地搖晃著,海浪激烈地咆哮著擊碎岩石,甚至連雲端之上都響起了陣陣的轟鳴,時空的裂縫察覺到了聖槍之主的危機,在世界的每個角落蠢蠢欲動,隻待在赤龍放鬆之際吞噬掉他所守護之地。

“這並非諫言,而是挑戰。你想要讓我舍棄我的信念,那麽,就證明給我看吧。”

他這樣說道,唇邊在他沒有察覺之際揚起了一道微小的弧度,那正是經曆百年都沒有被他所舍棄的期待,而這弧度被盡數掩蓋在光輝之後,“——其為,撕裂天空、連接大地的風暴之錨。”

Reborn神色一凜,晴屬性的奶嘴也綻放出了燦爛的光,晴之火焰被他灌入子彈而後發射出去,拇指大小的子彈在這一刹那發出了如同比炮彈更加恐怖的威力,迎著封火的方向呼嘯而去,“獄寺。”

“是!”在他開口的同一時間,獄寺隼人也準備好了,C.A.I係統的圓環展開構成一麵麵纏繞火焰的盾,擋在了他們的最前方。

然後是沢田綱吉,他並沒有像計劃中一樣站在他們兩個的身後,而是站在了獄寺隼人的身前,這令獄寺隼人詫異地下意識伸手去觸碰卻沒能阻止他的腳步,沢田綱吉背對著自己的左右手與老師,他當然知道現在的獄寺隼人能夠自愈,可這也不是他理所當然地讓獄寺隼人為自己犧牲的理由……他不接受這樣的保護。

燃燒到極致的大空火焰騰起!

聖槍的光輝也在這時閃耀至極點,除此以外的一切顏色都消卻了,“——於盡頭綻放光芒,Rhongomyniad(閃耀於終焉之槍)。”

【“阿爾托利斯,最後,能讓我托付你一件事嗎?”

“請說吧,無論是什麽,我都會盡我所能。”

“明明我還沒說內容,就先同意了嗎?”

“你並不會讓我做有悖於我的觀念之事,所以沒關係。”

“是嗎……那可不一定啊。”棕褐色短發的青年手握著七枚黯淡的奶嘴,他的目光在金色的奶嘴上停留了一瞬,對著封火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使用那把槍是需要代價的吧,我看得出來。所以,我想拜托你的並不是讓你堅持下去。”

“請你在被那把槍吞噬之前,停下來吧。”】

萬物都在這聖潔的光芒之中吞噬。

……本該是如此的。

可那陣被白色所壓迫到了極點,微小到好似隨時都會熄滅的橙紅色火苗,卻始終沒有被吞噬。

封火微微睜大了眼睛。

穿過絢爛的光之幕布,他看到沢田綱吉的胸膛一度被聖槍的光束所貫穿,沢田綱吉的鮮血分明已經飛濺出,可那個巨大的血洞卻在眨眼之間開始愈合,然後消失。

這道傷口能夠愈合然而疼痛無法抹消,沢田綱吉痛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可卻仍是咬緊牙關一動不動地繼續釋放著火焰,在他身後的獄寺隼人甚至沒有察覺到他受了傷。

Reborn的晴之火焰應該沒有這麽快就治好才對……現在並不是追究這一點的時候,他壓下疑問,本該因體力流失而削弱的火焰越來越明亮,甚至開始反撲。

不能退,絕對不能後退,如果這時候後退的話,就再也沒有辦法救他了!抱著這樣的想法,沢田綱吉將自己的體力壓榨到極限,過度消耗之下四肢都開始感到酸痛。

封火看向沢田綱吉的上方,一道與沢田綱吉相似的火焰虛影正浮在那裏以與他相同的姿勢釋放火焰……不,不僅是那一個人,還有另外九個身形各不一致的人也在與他抗衡。

一句並非現在的他會說的感慨躍入了腦中,他便說了出來,“……原來如此,你是一名得到了諸多信賴的首領啊,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沒有注意到彭格列曾經的首領的援助,他將封火的話誤以為是指他的守護者,一怔之後堅定地點點頭,“……是的,如果沒有大家的話,我不可能擁有站在這裏的勇氣。”

“阿爾托利斯……你對我來說也是一樣的。”他望向封火,緊顰的眉宇中是再無法掩蓋的悲傷,“如果不是你,這個世界也不會有機會等到這一刻。”

入江正一曾對他說過一句語焉不詳的話,說什麽……如果他真的輸了也沒關係,還有一次重啟的機會。

那時他並沒有在意,入江正一也支支吾吾著沒有解釋,來到這個世界他才明白,這個世界的存在,正是他們重啟的機會。隻要這裏仍然存在,白蘭就沒有達成對所有世界的統治,他們還有重來的機會。

那也正是這裏的沢田綱吉與封火明知道堅持下去也不可能挽救這個世界,也還是下定決心的原因。

封火靜靜地同他對視,神情無悲也無喜,可沢田綱吉想……他看上去很放鬆。

聖槍的光輝無聲無息地停滯,接著被染成了橙紅色,就此崩散成了碎片。滿天的光點如雪花一般從空中飄落,封火抬起手掌,一片光點落入他的掌中,隨即消失不見。

結束了啊……隨著戰鬥結束,這場跨越了百年的執念,他的束縛,同時也是他支撐下去的動力,從他的心中消散了。

他看向沢田綱吉,還有沢田綱吉身後正向他微笑的虛影,了然劃過他的眼底。

封火將那點螢火攏入掌中,盡管他的手也逐漸化為了同樣的光點,一抹微笑浮上他的唇邊,“謝謝,綱吉。”

沢田綱吉的超死氣模式解除,而他也脫力地跌坐在地,淚水不知何時從他的眼中滑落模糊了他的視野,他用力地搖搖頭,“不……應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才對。”

聖槍的作用漸漸消退,審判這個世界的結局的時刻也到來了,不過沢田綱吉和封火都沒有什麽緊張感,心頭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讓他們隱約有了猜想。

盡頭之塔化為了更多的光點,這場盛大的光之雪自盡頭飄向了遠處,落在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而它所經過之處亦是重新綻開了生機。破碎的空間被拚湊完整,太陽開始偏移,種子自地底開始生長……

還有,消失的人們回到了思念之人的身邊。

獄寺隼人的電話突兀地響起,他愣了愣接聽起來,聽見的是他幾乎要遺忘了的山本武的聲線,“喂喂,是獄寺嗎?阿綱的電話無論如何都打不通,太好了,總算你這邊是通了的……”

獄寺隼人的手機啪的一聲砸落在地,他抬起袖子使勁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顫抖的手用了幾次才成功撿起手機,出口的聲音嘶啞至極,“你這家夥……給我等在那裏!我和十代目很快就回去!”

話筒對麵的山本武似乎是愣了愣,接著爽朗地一笑,“啊,好啊。那麽,我就在家裏等著你們了。”

——此世的時間,終於再一次開始流動了。

對於封火來說,也是一樣。

“我們成功了呢,阿爾托利斯。”那道越來越淡的虛影這樣笑著對他說道,“你將你的承諾完成到了最後一刻呢……辛苦了。”

“這一次……你成功地守護了必然毀滅之物哦。”

“……是嗎,是這樣啊。”封火閉了閉眼,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啊。”

封火的身影也同樣越來越淡,他們的去向不同又相同。不同在於虛影將會找回他的身體,回到他的夥伴身邊,而封火則會離開這個世界;相同則在於,當這虛幻的影子完全消失之後,他們都會回到自己應去的地方。

知曉這一點之後,離別的色彩也就並不隻是冰冷了。

封火輕笑了一聲,尚未歸還的人性讓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向那道虛影與沢田綱吉行了個禮,轉身邁開步伐,向著世界的盡頭走去。沢田綱吉條件反射跟著他向前走去,Reborn躍上他的肩頭,沿著封火走過的路,他們撞進了將他們引來這個世界的時空通道之中。

熟悉的並盛街道近在眼前,可封火還沒有停下腳步,依然在前進著,他的身影沐浴在晨光之中越發的透明,沢田綱吉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劃過他的心間,最後隻剩下了一句——

“那個……祝你今後一切順利!”

封火的腳步頓了頓,他側過身,回以沢田綱吉一個微笑,義無反顧地繼續走下去。

直到他的身體徹底化為光點,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作者有話說:

“不列顛總有一天會滅亡,我是知道的,我一直相信那會是更加安穩的,如同睡眠一般的終結。”

於是最後,王的生命在輕盈如夢境的休憩中,結束了。

這個世界結束啦!

為什麽傷口恢複了:劍鞘在27的身體中,而這也是封火在後麵消除了一些聖槍影響的原因,怎麽拿到的下一章幕間解釋。

27與270其實都直覺封火不隻是英靈,27那句話是對封火說的。封火一直走下去是在找回家的路,這是他完成了自己應該做的事之後的本能反應。

這章從五點一直寫到現在,寫到後麵有點頭痛我可能之後會回來小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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