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年此時也正對著江知野那一束玫瑰花吐槽。

包花的人顯然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 在此方麵也半點藝術造詣也沒有,長長短短的花莖一股腦兒全紮在了一起。

最後,像是終於發現這樣紮成一捆實在太醜, 包花的人又心血**在外邊裹了一圈嫩粉色的裝飾紙。

紙是亮麵的, 上麵透著一層略顯廉價的光,再外麵係了一條白色的絲帶, 絲帶上綴了枚很小的方形卡片。

卡片上的字倒是挺漂亮。

陸年頭湊過去,想看清具體寫了什麽, 結果一直低頭看文件的江知野, 腦袋上也長了眼睛似地, 忽地抬手一撈,將那束醜得要命的花放到了自己身後的空地上。

陸年:“……”

就這, 怎麽還當寶呢?

他拍了拍手,原本他這兩天就要回京市了,在回京市之前,來慰問一下江知野。

誰知一進門就碰上這樣的大八卦。

他吊兒郎當地靠進沙發裏,開門見山問:“什麽情況這是?”

“你這多少年沒開張的老樹,終於要開花了?”

他最近整日同一群中年商人混在一起, 不知都學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 江知野眉梢吊了吊,根本懶得搭理他。

但神情分明很愉悅的樣子。

陸年越想越覺得稀奇,問:“到底是誰啊?從沒見你對什麽人這麽上心過。”

江知野指尖在桌麵上輕點了兩下, 不用他說,陸年卻先反應過來:“該不會是你那位初戀?”

江知野眼皮輕掀, 懶洋洋遞過去一聲:“嗯。”

“……”陸年愣了片刻, 嘴裏吐出髒話來, “我他媽——”

話講一半, 抬頭對上江知野的眼神,他抬手,有些無語地撓撓後脖頸,“你當時不是說不願跟她扯上關係了?”

他說:“那時我跟你說,你為她付出這麽大的代價,無論如何也該讓她知道這件事,這樣她以後肯定就死心塌地跟著你,你還說——”

他還說,不需要。

不想給她那麽大的壓力。

不想利用這樣的事情,將她捆在自己身邊。

他們從小學商科。

從小被教導的處世道理就是,絕對不做賠本的買賣。

付出一分,要表現出十分,拿一百分的回報。

可江知野倒好——

不說拿回來一百分了。

他不倒貼他就謝天謝地了。

陸年撓了撓鼻頭,他為這事,這兩年沒少嘲諷江知野。

“你現在不怕給她壓力了?”他頗為稀奇地道。

江知野懶散地靠在椅子裏,目光在桌上逡巡一圈,躬身,從桌麵上撈過一個金屬材質的煙盒。

打開,倒出一支煙來。

他微眯眼,將煙點著,一直等陸年說完,才慢悠悠地開口:“今時不同往日。”

陸年:“?”

拽什麽文。

江知野說:“本來是不打算再有什麽牽扯的,這不——”

他斂起眉,眼尾緩緩往上翹了翹,漾開一抹笑來。

唇角也無意識地勾起。

“小姑娘太喜歡我了,纏人纏得緊,我這不是——”他指節敲敲桌麵,很是為難地道,

“也沒辦法麽。”

陸年:“……”

.

從蘇城回來之後,喬姝就進入了新一輪緊鑼密鼓的拍攝之中。

與此同時,她又讓小西在招聘網站裏掛出了一些招聘簡章,準備再招幾個人進來,成立一個小型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商標,她在和MISS MODEL解約的那天,就申請注冊了。

算算日子,過一段時間應該就能下來。

而在這緊鑼密鼓的拍攝之中,她仍是見縫插針地給江知野發微信。

其實都是一些廢話。

不是“今天天氣好好哦”,就是“昨天中飯太鹹了”。

拍攝中間休息的空隙,喬姝整個人窩進椅子裏,等化妝師給她補妝。

網絡上最近已經有一些小道消息跑出去,說再過不久,G牌就會官宣喬姝為代言人。

前段時間米蘭那一場爭奇鬥豔的走秀,最終還是花落喬姝這裏。

當時同場競爭的一些女明星,大概是在做垂死掙紮,若有似無在網絡上放一些喬姝所謂的“黑料”。

喬姝一一翻下來,發現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東西,就沒放在心上。

十一月初,喬姝給G牌的物料終於拍完。

Alice有點門道,提前看了她的部分片子,發來微信稱讚:“好看好看,我打聽了一下,格麗塔女士好像很喜歡你。”

喬姝聽到這個名字,就想起當日在米蘭,江知野帶她去參加的那個聚會。

那時她尚且不知他對她的態度,還以為真如他所言,並非他刻意為之。

如今想來,他那天十有八九是知道她正被公司為難,這才帶著她直接越過公司去見格麗塔女士。

想到這裏,她翻看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程,應該還有幾日的空閑時間,便問Alice:“你有沒有什麽比較適合約會的地方推薦給我?”

Alice聽到這個,就瞬間來了興趣:“你想要什麽樣的地方?”

喬姝怕她想歪,就解釋:“正常一點的就可以。”

最終,她從Alice給的幾個地方裏,選中了郊區一片露營基地。

是Alice一位朋友新開的,據說是裏麵各類娛樂設施比大多數露營基地都要更齊全一些,atv越野車、漿板、山頂泡泡屋、汽車影院……一應俱全。

喬姝篩選了一圈,對大部分娛樂設施都不是那麽感興趣。

她加上Alice推給她的導遊,勾選了汽車影院、房車營地、KTV,以及籃球場這幾個項目,其他的準備等她和江知野一起過去之後再細挑。

勾選完之後,才想起還沒問江知野要不要一起去。

Alice聽見她的吐槽,在那頭揶揄:“你這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喬姝前兩日,在Alice的追問之下,跟她承認了她正在追的人就是江知野,並且叮囑她暫時先不要告訴別人。

Alice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果然!”

喬姝便問:“你是怎麽猜到的?”

Alice想起她之前在江知野家裏無意中進過的那間暗室,老神在在地說:“猜的。”

喬姝隔空朝她豎起大拇指:“你不去做神婆可惜了。”

結果,她的消息給江知野發過去之後,才得知他接下來要去東京出差,十一月六號那天未必趕得回來。

而再往後,喬姝的工作又要忙碌起來,露營的活動不知還湊不湊得起來。

她語露失望,問他:“你今晚就走嗎?”

“嗯。”

喬姝扁了下嘴,忍不住嘟囔:“你沒和我說你要去出差。”

話問出口,又覺得自己唐突。

曖昧的階段好像是這樣的,彼此都心知肚明,隻差最後一層窗戶紙就能戳破。

但偏沒有人去戳。

享受著這樣溫溫吞吞的曖昧。

喬姝一直還挺喜歡這種曖昧的,因為上一次他們兩個在一起,就是很突然的事情。

突然到,甚至沒有牽手約會的過程,直接就電光火石劈裏啪啦了。

所以這一次她有意拖慢這麽過程。

然而,曖昧的弊端也在這裏。

因為沒有一個正當的身份,所以也沒有立場去要求對方給自己報備行程。

喬姝語聲凝噎片刻,卻也沒將自己的話收回來。

氣氛有些僵持。

喬姝坐在房間裏。

天色有些暗了,暮色攏過來,屋子裏光線昏沉。

她盤腿坐著,手指無意識揪起軟墊上一隻毛球。

對峙的時間總是很漫長,其實並沒有過很久,但喬姝卻覺得好像走過了一世紀。

電話裏傳來男人低緩的歎氣聲:“臨時有事,我也是下午才知道。”

“哦。”喬姝悶悶應了聲,其實可以理解,她平日工作的時候,也經常有這樣的突發事件。

她張了張嘴,想說,那你早點回來。

話未說出口,聽筒裏突然傳來男人懶懶散散的問句。

“你現在在家?”

“是。”

江知野語聲裏夾了幾分軟淡的笑:“我到你樓下了。”

喬姝連衣服也沒換,就隻在家居服外麵披了一件材質柔軟的針織衫,就匆匆跑下了樓。

除了江知野,梁渠也在樓下。

看到喬姝下來,他打開車門走出來,說了句:“我去買瓶水。”

就匆匆下了車。

喬姝倚在車門邊,隔著車窗看江知野,手肘撐上去,說你助理好會察言觀色哦。

下過幾場雨之後,容城的溫度越來越低。

她腳上拖鞋雖然裹著一層毛茸茸的裝飾,但腳趾頭還在外邊,被冷風一吹,連帶著**在外麵的小腿肚一起泛起冷來。

她抱著自己的胳膊,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江知野探身將門鎖打開,身子往裏側一點,示意她上車。

喬姝傾過身,帶著一陣梔子花香味的洗發水的氣息鑽進車裏。

車門順手被關上,逼仄的後車廂裏一時間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喬姝腳趾在拖鞋裏蜷縮了一下。

自從上次從蘇城回來之後,雖然她日日微信“騷擾”他,加上每日送花不斷,但事實上,這還是那之後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麵。

但是,也正是那些發出去的短信,從Alice那裏學來的土味情話,讓她此時倍感尷尬。

車廂裏隻開了一盞閱讀燈,燈光是焦糖的顏色,她捏了捏自己的衣襟,寂靜的環境裏,甚至能感受到她身子坐下去時,帶起皮椅往下微微凹陷。

她的座位和他的座位中間,有一片不算很大的空隙。

她神遊天外,想到這裏,下意識去摸那塊空隙。

指尖倏地一燙。

她愣了愣,後知後覺意識到那是江知野的手,臉瞬間熱起來。

她有些無措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本能地想將自己的手收回來。

才剛要行動,就聽到身旁男人喉腔裏發出一聲輕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頭,轉過臉,本來想為自己解釋的,但看見他從眼底**開的笑意,眼角壓起一片細微的褶皺,連他那薄薄的眼皮都不再顯得冷峭。

反而透出幾分溫柔意味。

喬姝聲音一頓,臉有些熱地問:“你的手幹嘛放在中間啊。”

她惡人先告狀的功力還是多年如一日。

江知野唇角壓下來,努力繃笑的模樣:“抱歉。”

他說:“硌到你的手了。”

“還好。”喬姝沉默兩秒,硬著頭皮說,“你不用太自責。”

“……”

喬姝又停了一會兒,才想起什麽般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江知野語氣很淡,懶洋洋地說道:“去機場,路過。”

喬姝轉過臉,男人恰好也在看她。

昏沉的光線裏,顯得男人眼裏神色頗為幽深,好像能將她吸進去一樣。

她被他看得心跳又紊亂起來。

好奇怪。

明明上一次見他時,還能保持平靜的。

但分開幾日之後,再見麵,那種曖昧的感覺反而更甚。

空氣裏好像都被染了蜜,吸進肺裏,都是甜甜蜜蜜的氣息。

她轉過眼,漫不經心“噢”了聲:“去機場,好像這邊並不順路。”

“……”江知野停了須臾,不由得低嗤出聲,手指抬起來,輕輕在喬姝耳垂上碰了一下。

他一直坐在車裏,手指微微的熱。

但喬姝此時整個人都如同一隻燒熟的蝦子,耳垂比他手指更燙。

他的手指觸上來,反而帶起一陣溫涼。

喬姝不由得縮了下腦袋,轉過臉,猝不及防撞進他一雙笑眼裏。

他今天看起來好像心情還不錯,總在笑。

喬姝不由得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自在。

想問他笑什麽。

卻聽男人頗為嫌棄地道:“喬姝,你情商這麽低——”

“怎麽追人啊?”

他拖腔拿調地講話,還蠻有那種紈絝大少的做派的。

身子半仰著,姿態懶散又隨意。

昏黃燈光打在他白色襯衫上,照出兩條深色的褶,更襯他氣質凜然而清雋,讓人不敢接近。

喬姝隻跟他對視兩秒,就匆促地躲開,低著眼,嘴上卻還不肯認輸。

“那你就——就不要讓我追了呀!”

江知野聲線清冷:“你追人這麽沒有誠意,讓我怎麽敢跟你談戀愛?”

他故意學她語氣講話,末了,又想起什麽般,在後麵又加了個“呀”。

喬姝:“……”

喬姝被他弄得沒脾氣,不講這個話題了,她轉頭看向車窗外。

正是下班時間,小區裏行人漸漸多起來。

看到他停在這裏的這輛車,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

雖然知道從外麵看不見車內,但喬姝還是不太適應這種被人“圍觀戀愛”的感覺。

她抬手扯了扯江知野的衣袖,問他:“要上去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