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東西後, 他們就直接回醫院了。
晚上十點過後的病房,快要到門禁的時間,走廊裏隻有寥寥行人, 整個空間都很安靜。
喬姝將東西遞給陳墨。
因為方才經曆過那樣的事情, 她此時再看到陳墨,先前努力壓下去的, 對他的排斥感,此時又不可遏製地冒了頭。
念及陳墨還在受傷。
她怕自己說出什麽難聽的話, 因此隻好沉默。
沒說幾句, 就起身想離開。
陳墨大抵看出了她想走, 沒話找話地指了指在走廊裏等她的江知野,問:“那是你男朋友嗎?”
喬姝轉過臉。
空****的走廊邊, 江知野倚牆而立,一隻手插在褲兜裏,另隻手上捏了根煙,沒點,就隻是在手中把玩。
後背抵牆,頭微勾, 肩膀鬆垮地落下來。
醫院裏的燈都偏明亮, 過曝的燈光落在他身上,露在外麵的手腕冷白一片,青色的手筋蜿蜒而上, 勻稱凸起。
散漫而倦懶。
路過的護士大約是瞥見了他手裏的煙,低聲囑咐他在病房的區域內不允許抽煙, 不知是不是好看的人的特權, 聲音比方才同對麵的大叔講話時, 要柔和幾分。
他聞言, 懶懶地掀起眼皮,點頭,手指漫不經心在煙嘴上揉搓了下,也不解釋,隻說抱歉。
護士便紅了耳朵,問他:“你是來陪房的嗎?”又說,“陪房的話,要提前登記的。”
“不陪房。”他的聲音在空****的走廊裏顯得有些啞,像是貼著耳朵響起催眠音樂一般,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感,刮蹭著喬姝的耳膜。
他說完,側過頭,下頜朝裏一抬,目光倏忽與喬姝對上。
他語氣微頓,懶懶散散地。
“等人。”
護士循著他的目光望向喬姝。
喬姝抿了抿唇,喉嚨莫名有點癢。
她收回視線,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喉嚨,在陳墨探究的視線裏,鬼使神差也重複了句:“不是。”
“是我一個……”她低下頭,解釋。
“很好很好的朋友。”
最後一個字落下來時,她感覺到男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她身上。
喬姝捏了捏耳垂,忍住想要轉回頭看他的衝動,見陳墨點了點頭。
他似是自言自語般道:“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總覺得這個哥哥有點眼熟。”
喬姝這才徹底斂回心神。
想了想,江知野以前在蘇城跑車,陳墨確實有可能見過他。
她點點頭,沒接這話。
縱然陳墨不想她走,但沒有做陪房登記的家屬,十一點過後就不能再待在病房裏了。
喬姝又仔細詢問了一遍陳墨的狀況,才起身同他告別。
陳墨低著眼,到底年紀還小,不大會掩飾情緒,直截了當地問她:“你明天是不是就不來了。”
喬姝微微一愣。
“我回容城還有工作。”
G牌那邊的代言人物料,她最近要趕緊拍上了。
要等她拍完物料,那邊官網才能正式官宣她代言人的title.
原本這些東西早就應該投入拍攝了,隻是之前公司有意拖延,加上她與公司的合約到期後,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各項交接問題。
因此才耽誤到了現在。
已經不能再繼續拖下去。
陳墨垂下眼,似是有些失望,低聲“哦”了聲。
喬姝按按眉心。
“陳墨。”她說,“回去以後,我會給你安排轉學相關的事情。但是我提前說好,我不會跟你住在一起,我會另外給你安排住處,也不會跟你多見麵。”
她歎了口氣。
雖然知曉在過往的那些事情裏,陳墨全部都未曾參與,也完全不知情。
甚至,某種程度上,陳墨也是受害者。
但是。
她轉頭看向江知野。
他側對著門的方向而立,因她剛剛那一段話,也正看向她。
男人姿態鬆散,唇線平直,麵上沒有什麽表情,情緒看起來很平靜。
就仿佛在聽一件完全與他無關的事情。
但是這種平靜與平淡,卻恰好是喬姝所需要的。
世人聽見這樣的話,多會勸她善良。
隻有江知野會將她所有的反應,看作是應當的,正常的,合理的。
不值得討論的。
她輕輕吐了口氣,在陳墨緊張的注視下,緩慢開口。
她說:“我們就還像以前一樣,做一對互相不打擾的陌生人,好不好?”
.
從醫院出來後,不知是不是擔心喬姝再有應激反應,江知野還是直接將她帶回了卻之路。
這個房子乍一看好像和過去並沒有很大的差別,但仔細一看,其實很多地方都同從前不太一樣了。
臥室外修了幹淨的衛生間,地麵上鋪了一層淺色的木製地板,屋子裏的桌子都換新過,他應該特意布置過的。
小小的房間裏充滿了一種溫馨的感覺。
喬姝洗完澡,整個人鑽進被子裏。
將她送上來後,江知野便下樓了。
喬姝才知道,這一整棟樓的房子,都被他買了下來。
喬姝忙了一整天,昨天夜裏也沒睡好,頭剛沾枕頭,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的時候,忽地想起,很久以前,她還跟江知野說,倘若自己以後發大財了,一定要將這一整棟樓都買下來。
那時江知野說了什麽?
他說,就隻是這一整棟樓啊?我們喬喬也就這點出息了。
那麽,他又是為什麽要買下這棟樓呢?
明明買下了一整棟樓,每次回蘇城的時候,卻偏偏隻住頂樓這一間小小的閣樓裏。
喬姝睡到中途,從**坐起來。
抓心撓肝的。
她拿出手機。
登入某個論壇,發帖。
【如果一個男人,他留下了所有和你有關的東西,但是不願意跟你在一起,為什麽?】
發完,她就丟下手機,混混沌沌,繼續進入了睡眠之中。
結果,睡到半夜,卻再一次醒來。
這次是被肚子痛醒的。
不僅肚子痛,太陽穴也突突地跳著。
她揉了揉眉心,有種不好的預感,從**爬起來,去了躺衛生間。
果然。
她最近實在太忙了,竟然忘記自己的生理期就是這幾天。
好在,她有在手包裏裝衛生巾的習慣。
她回房間裏找了一片換上。
可能因為小時候太不注意了,貪涼貪辣。
因此,自從她有月經以來,幾乎每次生理期的前兩天,都痛得昏天黑地。
平日裏在家的時候,她都會備著暖寶寶,可這次來得太匆忙,她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她在**躺了一會兒,還是痛得不行,想了想,終於還是下了床,沿著樓梯走下去。
然後,停在了江知野的房間門口。
五分鍾後,男人睡眼惺忪地拉開門。
他隻穿了一身黑灰條紋的家居服,從熟睡中被吵醒,神色中壓著幾分慵懶,眉眼間帶幾分起床氣。
於一片不甚明亮的燈光下,薄薄的眼皮撩起來,麵無表情地看向她。
喬姝咬了咬唇,聞見屋子裏有著濃鬱的葡萄酒的氣味。
她探頭往裏看了一眼,也覺得自己有點唐突了。
說到底,不管江知野現在如何照顧她,可能也隻是顧及著往日情分。
也許並沒有她想的那種,舊情難忘。
她生理期跑來找他的行為,實在逾越。
她垂下眼,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生理期畏冷,她直接裹著薄被就來了,被褥有厚度,將她小小一張臉托在裏麵。
臉色蒼白,眼角暈著水汽,與幾分淺淺殷紅。
她抿起唇,因為過度的疼痛,而令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虛弱。
“我……做噩夢了,沒反應過來,對不起啊,吵醒你了。”
她說完,又捏了捏自己的耳骨,才若無其事地準備轉身上樓。
沒走兩步,男人突然叫住她。
喬姝有些茫然地回過頭來。
江知野兩指捏住眉心,似有些無奈地歎了聲氣,肩膀斜倚上門框,脊背半躬,視線上挑看著她。
“過來。”命令的語氣。
喬姝愣了愣,身體虛弱的時候,連精神氣也弱了下來。
她順從地走過去。
停在他兩步遠的地方。
男人靜看她兩秒,傾身,手背貼上她額頭。
是涼的,上麵還浸著一層微涼汗漬。
江知野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了什麽,沉聲問:“肚子痛?”
“……”
喬姝忽然想起她與江知野住在一起之後,她第一次生理期時的場景。
那時她與江知野其實還不算熟。
起碼,他當時還是睡在他那個又小又窄的吊**的。
睡到半夜,床那邊突然響起一陣細細碎碎的啜泣聲。
女孩習慣隱忍,連哭聲都似小貓號叫。
聲音又低又軟。
但還是攪得他睡不好覺。
他不耐煩地拉開燈繩,走過去,就看到她整個人縮在被子裏,攥住被角的手指都泛白。
臉是白的,眼是紅的。
突然亮起的燈光刺到她眼睛,她有些不舒服地閉上眼。
那時還是夏天,頂樓鐵皮屋溫度高。
他們就隻有一個小風扇,搖頭的,軟風斷斷續續吹到她身上。
其實風吹過來不太舒服。
但沒有風更不舒服。
又冷又熱。
被子蓋得嚴實,冒的汗卻全是冷的。
那時的江大少哪裏遇到過這種情況,還以為她是得了什麽嚴重的急性病,連著被子,手忙腳亂將她從**抱起來,想也沒想就往樓下跑。
跑一半,女孩小小的手指扯住了他的衣袖,她的手臂勾住他脖頸,呼出的氣帶出一陣微醺的熱風。
“不用去醫院。”她說。
女孩子還是有點害羞,吞吐了一會兒才解釋:“隻是肚子痛。”
“肚子痛為什麽不去醫院?”
喬姝不知該怎樣回答他的問題。
“反正就是不用去。”
最終,他還是將她送到了路口的小診所裏。
年近半百的醫生剛給人拔完吊針,轉頭,就看到江知野抱著一個人風塵仆仆走進來。
他臉上神色寫滿緊張,醫生本能地心神一凜,還以為他懷中的人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最後,檢查完畢,兩個人的臉已經紅得快滴血。
醫生有些無語地給她拿止痛藥,喬姝裹著被子坐在椅子上。
江知野站在桌邊,也被醫生數落得毫無還口之力。
止痛藥拿到手,直接在診所裏就給喬姝服下。
江知野方才抱她出來,匆匆忙忙,她腳上甚至沒有穿鞋。
最後,還是他將她抱回去。
走到門口時,醫生顯然已經把他們當作兩個什麽都不懂的小情侶,苦口婆心地叮囑。
“對了。”他說,“生理期不能發生性/關係,曉得伐?”
“……”
喬姝的腳趾在被窩裏不自覺地蜷曲了下。
時隔經年,江知野再麵對這樣的事,顯然比那時從容許多。
不待喬姝反應過來,他就直接握住她手腕,將她按到**躺下來。
這個房子他顯然不常住,屋裏陳設甚至不如樓上小小的閣樓複雜。
但床還是做得很軟,被子上有陽光與清淺的木質香味。
喬姝身子蜷縮得好似一隻煮熟的蝦,不知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讓自己舒服一點。
昏昏沉沉地抬著眼,就看到男人正在燈下給她衝泡紅糖水。
不知究竟哪裏來的紅糖,他衝完,又用兩個杯子來回**了下。
水涼得很快,他將她從**扶起來,水杯遞過去。
一杯熱水下肚,喬姝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終於活絡過來。
抬眼,看到江知野拿著水杯準備離開。
可能病中的人,情緒也格外脆弱,她咬了咬唇,不自覺地撒嬌。
“還是好痛。”
她牽過他的手,將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看向他。
“江知野,你幫我暖一暖,好不好?”
這話說出來,屋裏有一瞬的沉寂。
其實喬姝神智很清楚,不過是故意借著病痛裝糊塗。
她有些緊張地咽了下自己的口水。
停了須臾,男人眉骨忽地往下一壓,似乎是笑了。
“我是你的工具人麽?”他的聲線低啞,尾音淡淡往上揚幾分,“喬姝,你把我當什麽了?”
作者有話說: